2 ☆、史迪仔
可怎麽也不能一直在男廁不是?
蔣問識估摸着時候,覺得也差不多的了。
按了下沖廁鍵,做點心理建設,便打開隔間門。
正好和路且燃撞上了眼。
路且燃就在對面,雙臂環抱在胸前,背倚着牆上的瓷磚。
“好久不見。”路且燃愣了一會兒,就先出聲去寒暄道,“你還好嗎?”
極其禮貌而又疏離的口氣,卻也不會讓人挑得出毛病。
簡直讓蔣問識恨得牙根癢,可他卻也沒有發火的立場。
這實在是太不爽了,讓蔣問識的胃,也跟着難受了起來。
“你看着呢。”蔣問識沒好氣,“像是好嗎?”
“我也不知道你會來。”路且燃直起身板,“也沒備什麽見面禮。”
“還讓你喝成這個樣子。”路且燃走進了些,“确實不算是待客之道。”
“全當沒見着我就成。”蔣問識擺擺手,“也不算是什麽大事。”
說着便一把推開路且燃,要自己跌撞地向前走,可随即腳下就打了個趔趄。
路且燃伸臂接住他,神色很是無辜了。
“這地板興許剛拖過。”路且燃說,“可能有些滑,你得小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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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懷抱有種陌生的熟悉,讓蔣問識不由得晃神了。
那些刻意着去遺忘的回憶,像是裹挾着海潮呼嘯而來,一下子可就把他給全淹沒了。
蔣問識的心霎時間就軟了:分離時不算難看,重逢也該有體面。
“我不常到酒吧,這次是個意外。”蔣問識解釋,“以後應該,也不會來。”
“你現在還醉着呢。”路且燃有些刺痛,“先去醒酒緩會兒。”
原來蔣問識從不會躲着他,也沒和他這般地陌生過。
仿佛從分離的那一刻開始,就有一條道在彼此中間,硬生生地橫亘出溝壑。
從此大路兩旁走,半點不由人。
路且燃扶着蔣問識出去,門口周平見正聊得歡,唐知初卻顯得心不在焉。
“你看着吧。”唐知初對路且燃說,“我去忙了。”
“哎!你去哪啊?”周平見連忙跟上,“我還沒和你講完呢!”
都好幾步了才想起後面還有個蔣問識。
“拜托了!”周平見對路且燃喊聲,“我待會兒就回!”
見了這幅場景,再加上這番話,蔣問識氣極了。
可他現下昏沉渾噩,還得倚仗路且燃。
就算再喜歡,也不能犯賤。
蔣問識盡量地控制理智,不讓自己露出馬腳端倪。
這愛實在太過于沉重,像是将人往下去壓,只到那地獄裏也不罷休,而自己不過是凡人之軀,血肉模糊也負擔不起。
他實在不想去重蹈覆轍了。
路且燃扶蔣問識到了沙發邊,蔣問識順着就癱在了沙發上。
彎腰又弓下身子去,路且燃給他脫了鞋。
是他以前極為抗拒的平底皮鞋。
露出了帶着史迪仔頭像的襪子來。
路且燃這才感到久違的熟悉。
将他的腿擡到沙發上,又扯了旁邊的薄毯,蓋住蔣問識的肚皮。
便又去坐在了側面的沙發,路且燃看着阖眼的蔣問識。
這次的重逢不在預料內,因而也算不得表現妥善。
明明有許多話想要說,開口卻又再次沉默了。
眼前這個人既近又遠,那些未知的歲月,在其身上留下了镌痕。
他已經不再熟悉…現在的這個人了。
可他仍妄圖着想要去親近,于是就顯出拙劣的讨好來。
卻也不能直接去開口問,這實在是太過莽撞的了。
萬一人家壓根沒這個心思呢?
也不知是打哪兒聽說的:一個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
當時就把把路且燃給吓得不輕。
不能問。路且燃撐着額,對自己這般說,不能問。
只有小孩才會哭鬧着問,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稍微成熟一點的人,就從眼神舉止裏,嗅到了疏遠的意味,搶先一步逃開來,即使腳步踉跄不穩,也被尊嚴拉扯着不回頭。
可他偏生卻又覺得:自己太好收拾了。只要給一點甜頭,就什麽都全忘了,又巴巴地往前湊。看吧,蔣問識就能這樣拿捏路且燃。
蔣問識像是很不舒服的樣子,皺着眉頭又翻了個身去,就将身上的薄毯打翻在地了。
這可真不老實,路且燃心想着。
俯身彎下腰撿起了薄毯,又去拿了被子固定器,也是史迪仔頭像的樣式。
看着蔣問識翻了幾翻身,卻怎麽也掙紮不出來,好似是被封印了一般,路且燃竟有種好笑的愉悅。
可他之前分明真的有好難過。
服務員送上了蜂蜜水,一臉十分歉疚的模樣。剛要去出口道歉解釋,就見自家老板豎指噓聲。這才注意到沙發上竟有人,分明就是方才的那位客人。于是便諾諾地就往外去走了。
路且燃撩起蔣問識聳拉的劉海,便露出他快被汗浸濕的眉眼。
想用吻把他打濕,鋪一層水光粼粼。
這時候蔣問識突地動彈了下,然後就便睜開了眼,只直愣愣地看着路且燃的了。
剛開始把路且燃吓得不輕,差點以為自己那點龌龊心思,都被蔣問識給覺察到的了。
可蔣問識只是看着他,眼裏像一汪湖泊似的,有種清澈的迷茫在裏面。
不像之前一般,簡直是恨不得,離他有個千裏遠。
蔣問識看他的眼神很真摯,這個眼神有些燙到了路且燃。
此刻他明明這麽信任自己,可自己卻只想去拐騙他了。
蔣問識只這般地看着他,沒過一會兒,這汪湖泊裏便蓄滿了水。
蔣問識的眼神有些霧蒙蒙的,攢一場雲煙成雨,嘩嘩地把路且燃心坎砸軟了。
路且燃心想:還是得對自己誠實,于是便向愛投降了。
“怎麽了?”路且燃坐在他身邊,拿衣袖給蔣問識拭淚。
“我真的好想你。”蔣問識不去看他了,只低着頭輕聲自語道,“可你只是假的。”
說了這一句話之後,便只低着頭去,不再搭理路且燃了。
任路且燃無論怎麽問,就像個啞巴般不吭聲。
“求求你,給我說說話吧。”路且燃抵着蔣問識額,“就算一句也行,我快難過到窒息了。”
路且燃又伸出雙臂,卻被蔣問識推搡開。
“我是真的好難過,讓我抱一下可以嗎?”路且燃埋進蔣問識胸口,“只這一小下,馬上就好了。”
蔣問識還是只沉默着,卻不再有抗拒動作了。
路且燃便順着胸,滑到蔣問識腿上,雙臂環抱在他腰間。
這聲音實在太小了,蔣問識什麽也聽不清,到最後漸成了哽咽。
“我從很小就覺得,沒有什麽是真的。即使它現在有多實在,誰又能保證永遠不會變我只知道,能信得過的,能攥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人活個幾十年,圖的是什麽把自己當捧煙花,燃過放後也就算了。有誰能留下什麽痕跡,沒有名字才是人間常态。”
“那我把自己給像把火點了,其實就是圖個高興,主要還是為着一點快活,就算把命搭進去也不足惜。”
“我就是這麽一個人,就算改也已經太晚了。我才不在乎其他人要怎麽看,我只要過我自個兒的就完事了。”
路且燃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把最真實赤/裸的自己攤開來,過往幾十年的沉疴都在這幾句。
分明喝酒的只蔣問識一個,可路且燃卻覺得是自己醉了。
“我不耐煩這個世界大多數人。”路且燃有些執拗,“可我在乎你怎麽想我的。”
蔣問識像哄小孩兒似的,拿手輕拍路且燃的後背。
路且燃緩和了下起伏情緒,想着蔣問識還沒喝蜂蜜水。
便直起身來,去拿玻璃杯,給蔣問識喂水。
其實蔣問識只喝了幾小口,就別過頭去不願再灌水了。
“來,乖兒。”路且燃勸着他,“就一點,再喝一點。”
“你還在畫畫嗎?”蔣問識又喝了一口,擡起頭看去向路且燃。
嘩啦地一聲響,玻璃杯碎在地上。
七零八落,滿目狼藉。
像極了路且燃荒唐而潦草的過往人生。
“我不畫很多年了。”路且燃沉默了一會兒,這才低頭悶聲去說道了。
蔣問識答道:“嗯。”
“我以為你會說可惜了之類的。”路且燃見他并無反應,便不由得去苦笑着說了。
“剛剛灑的水可惜了。”蔣問識輕微歪着頭,頗有種天真的憨态。
“這還不簡單,再給你拿杯。”路且燃戲弄蔣問識道。
只将頭別了過去,又抱着薄毯,使勁往後縮,蔣問識神色苦惱。
“不逗你玩了。”路且燃怕把他吓壞,連忙出聲安慰着說。
于是蔣問識便不躲了,只像是疑惑般去看他。
“夢想有時候…也是能壓垮人的。做一個俗人,反而沒負擔。”路且燃像是解剖自己般坦白。
“我時常會想,為何上蒼點了我這個天賦,卻把它控制在薄薄一層。”路且燃頓了頓,複又接着去說,“我因着一點熱愛蒙眼向前莽,卻會為自己後力不足而折磨。多少次懷疑自己不合适,最終放下地也很是艱難。”
像是什麽也不懂的樣子,蔣問識昂頭打了個哈欠。
“你該睡了。”路且燃無奈,“沙發不大合适,我扶你回我屋。”
路且燃一手攙着蔣問識,一手拎着史迪仔的襪子,跌撞着兩人才到了屋裏。
又給蔣問識脫了外衣,将襪子疊好去塞鞋裏。
路且燃走到沙發了,又再次想起來被子。
複又折返了回去,拿着被子固定器。
又把蔣問識給封印得嚴絲合縫。
這下可算是收拾好了。
路且燃這般地想着,總算能歇上一會兒。
剛轉身就又覺察到,有只手揪住了衣擺。
蔣問識不知何時睜了眼。
“我去睡沙發。”路且燃握住他的手,又将其放到被窩裏,“不趁人之危。”
作者有話要說: 史迪仔是個大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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