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路家

實際上路且燃在酒吧住的日子夠久了。

雖然也根本算不上舒坦,可到底比在“家”自在多。

偶爾路且燃也會反思自己,他怎麽就走到了這個樣子?

畢竟着世間萬物都是由因果牽連的。

也不完全沒有溫馨的時候,就是都已遙遠到模糊記憶。

一到周末的時候,便會格外的空虛。

前幾次約過狐朋狗友,幾種花樣玩過來之後,也難免有些感到膩味。

就這一點時間也不夠出個省市的。

路且燃窩在沙發上,越發覺得醉生夢死。

夠桌的時候還把酒打翻了,不巧碎玻璃還割到了腳背。

路且燃甚至不知道,是應該先去清理,還是先去包紮的了。

正在這時候,好死不死,手機還響個不停。

只得一腳掂起來,一腳蹦跶着,過去想摁滅手機。

哪個天殺的打過來的。

多大的事都都擋不住他現在的煩躁。

路且燃順手抓了把頭發,甚至于差點打了個趔趄,幸虧沒一頭栽碎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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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且燃本想拉挂斷鍵,卻一不小心接通的了。

號碼看着很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

“哥哥。”對面是個小奶音,“你都好久沒回過家了。”

哦。是路嘉理。

路且燃面無表情地想。

他不大會應付路嘉理。

甚至更願意是路達禮或者周佳萍。

這種感覺很微妙,即便說不上來,疏離卻像是溝壑。

本來着家庭成分是不錯的。怎麽着也算得上是文化人。

路達禮是經商的,生意也做得火紅。卻并不五大三粗,是知尺度懂分寸。

周佳萍是跳舞的,也會搗鼓點音樂。實際上路且燃知道,她熱愛的只有音樂。

從久遠的很小開始,周佳萍逼着路且燃,必須要去練琴時候。

路且燃就知道了。

可那是周佳萍熱愛,并非是路且燃喜歡。

越是長大些就越不願受轄制。

曾在大型比賽時候,故意地彈錯音節,就為給周佳萍難堪。

其實也不過剛上小六的年紀。

甚至為了這場最大的難堪,無論是文藝彙演,還是着選拔試彈,路且燃都表現得極其完美。

也許可能只是天生反骨的吧。

然後周佳萍便領來了路嘉理。

是之前寄養在遠房親戚那兒,是因為什勞子算命的,說“神道子”的話不能不照做。

路嘉理剛到別墅的時候,渾身都是拘謹小心,哪裏都透露着逢迎讨好。

就連周佳萍也讓他學音樂,雖然能看出他學得很吃勁,但還是不分晝夜地努力練。

其實這世上大多數事情,只要不是追求最拔尖,單是優秀是能努力到的。

路嘉理很聽話,無論是從哪裏,路達禮周佳萍,家裏或是學校。

就連阿姨也一直對他贊不絕口。

只有路且燃是個敗家子了,仿佛和這個家格格不入般。

可路且燃打心眼兒裏,就不喜歡路嘉理,但其實也沒別的,就是聽話到有些懦弱。

還有就是太早熟了,很會在人前做戲,路嘉理懂得太多,已經不算小孩子了。

而況只單是不喜歡而已,其實怎麽也算不上讨厭。

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哪有避不開的道理。與這個處着不合适,不打交道也就完了。

即便是在一個屋檐下邊,也可以去做到不相熟的。

而況只是着個性合不來,也倒沒有什麽矛盾冒犯。

路嘉理今年正好小六,路且燃頓着算了算,他在小六這個年紀,已經能夠通過手段,逃躲周佳萍的強迫了。

誰能說小孩子就一定什麽都不懂的呢。

去,哦不,回。

去會會兒這個小孩子玩。

在此之前的話,有個事兒要忙。

譬如先去包紮下腳背什麽的。

也就是碎玻璃從邊上劃過,并沒有嵌入皮肉那麽嚴重。

只去用淨水先沖洗一番,再拿酒精棉片擦拭後,又剪紗布包紮就完事了。

就是走路時候依舊不自然,也沒別的原因就是有點疼。

根本似乎是在串門,倒不像回自己家了。

先是起了一大早,就去商場裏,給選了一些禮品。

給路達禮選了個皮錢包,是其一貫習慣用的牌。

為周佳萍挑了套護膚品,是那種抗皺防衰的了。

至于着路嘉理,就是很平常,小孩子喜歡的。

蛋糕和冰淇淩,還有炸雞套餐,又捎上瓶可樂。

本來是能刷臉,或者指紋解鎖。可路且燃站着,頓了好長時候,還是摁響門鈴。

出來開門的果然是阿姨。

這阿姨有個四五十歲,自從路且燃記事,就已經是在路家的了。

或許用人的時候,也會因着熟悉,而不想重新适應。

但其實這同時也不太安全,一但是熟悉到夠程度的了,這個人處事方式都能琢磨。

就算這阿姨沒有惡意,但如果是路且燃的話,可能會更願常換常新。

“呀,是且燃回來了,大家都沒想到呢。”阿姨驚喜地說道,“畢竟昨晚的時候,聽說着電話那頭,一直都沒有聲音。”

路且燃不是很想去說話,他現在走路都一瘸一拐。

在商場排隊結賬的時候,甚至有在他前面的人,主動讓開要請他先付錢。

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卻好像有些微不爽的。

“這是發生什麽了?”阿姨趕忙接過來大包小袋,“怎麽就成這樣了?”

“小傷而已啦。”路且燃解釋道,“沒什麽大礙。”

進門換了鞋之後,就看見周佳萍,正在那兒插着花。

路且燃踱到沙發邊,順勢便坐了下去,就去看周佳萍動作。

就算是聽見了腳步聲,可手頭活沒處理,周佳萍連頭都沒擡過。

仿佛回到了語文課上,老頭子捧着本典籍,告誡底下人學習态度。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1)”

雖然路且燃對這種态度不置可否,倒也不得不承認周佳萍是這種人。

路且燃到底看不太懂,又坐在沙發上看手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周佳萍走到路且燃旁邊。

“一點禮貌都不講。”周佳萍劈頭蓋臉,“也不知打聲招呼。”

像周佳萍這種人,也不會什麽髒話。

但偏生就能讓路且燃有氣撒不出的。

“我是怕影響到你。”路且燃平淡說道,“一直在沙發等着。”

周佳萍知道理虧,卻也拉不下臉的。

可路且燃又不去給周佳萍臺階去下。

于是倆人便僵持了一會兒,氣氛凝滞且有些尴尬。

還是有一點後悔的,畢竟好不容易來趟,路且燃也不想吵架。

這時候阿姨走上前來,想要去調解些的意思。

“太太,您看。”阿姨将大包小袋往前攤,“這全都是且燃拿過來的,我見他走路都一瘸一拐,還都專門去挑了東西,誰能說這孩子沒有孝心呢?”

“那是他多久沒回家了。”周佳萍的面色有所緩和,卻依然還在嘴上逞着硬,“怕顯得過于生分而已。”

“你的腿是怎麽回事兒?”周佳萍質問道,“是又在外面闖禍了嗎?”

路且燃沒再去回答她,當他預料到事态發展,一般會盡量避免争執。

這是路且燃一貫的解決方式,雖然不能解決問題,起碼看起來能夠相安無事。

其實也不存在什麽問題,就只有持續不休的沖突,一個接着一個地橫亘之間,仿佛雞毛蒜皮都值得去說道。

“你已經多久沒回家了,分明可以讓司機送你,上學不也是同樣很方便。”周佳萍埋怨地說,“你在外面到底住在哪裏,又和什麽人混在一起,竟叫你了這副鬼樣子。”

路且燃再也聽不下去,臉色有隐約的不耐煩。

“怎麽?不回答?你說話啊!”看着路且燃仍不為所動,像是目中無人一般,周佳萍不由得惱羞成怒。

“我住宿,在學校。”路且燃掀了眼皮子,有一種冷淡的精致,像是偏涼的瓷器般,“不信跟我走,我帶你去看。”

周佳萍沒時間的,路且燃篤定,所以他才敢去賭。

她所有的關懷都是虛僞的,像只是浮在表面上,只要讓她去用一點心,分崩離析之下是顯然是畏縮。

周佳萍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整家子都是這樣子的人。

也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但也不想在這兒待着了。

路且燃有着極深極重的疲憊。

宛如是海水漲潮一般,時不時地來一次,卻能把他整個都淹沒。

“我當然是相信你的了。”周佳萍先笑了起來,“你從小到大的,雖然有些事情,比較出人意料。但其實媽媽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

“媽媽”這個稱呼,有點讓路且燃……

倒不至于惡寒的,其實就只不适應。

他已經有很久沒這般呼喚周佳萍,周佳萍也鮮少在他面前自稱的。

關系疏遠的壓根一點都不像母子。

不至于,路且燃想,真的不至于。

就多大點事情,擱不住套近乎。

但路且燃并沒有表現出來,畢竟不管怎麽說,名義上周佳萍還是他媽媽。

“昨天還跟嘉理說着,凡事多問他哥,跟着他哥學點,總歸是不會出錯的。”周佳萍言語親切,“嘉理最近正在小升初,你要是有閑空,就回來看看他,跟他去說說話,教他一些學習生活的。”

“要我去教他?你真的确定?”路且燃像是不理解,竟真的失笑出聲了,“學習和生活,我有哪一項,能入得你眼?”

像是扯開了遮羞布,兩人都坦蕩赤/裸的。

比上之前的做戲姿态,路且燃更習慣這種,毫不掩飾地争鋒相對。

甚至像是挑戰一般的了,路且燃故意地偏了下頭,碎發掩映的珍珠耳釘,映着大堂吊燈折射熠光,幾乎要去刺痛周佳萍的眼了。

其實不止是珍珠耳釘,還有着及肩長的發,眉尾處穿着的眉釘,腰腹間盛開的紅榴花。

這實在是太出格了,和她循規蹈矩,是完全都不同模樣。

“哪一項?”周佳萍反問道,“我原先讓你走音樂,現在讓你去學習,你哪一項真的做好?”

“可你呢?”路且燃也不想再僞裝,“你真的是為了我好嗎?走音樂是你的夢想,便要去強加我身上。”

“學習?”路且燃很是輕蔑,像不把它當回事,“你想要我考試,無非是怕丢臉。你那麽一個人,只在乎面子了。”

僞君子最怕被拆穿。

周佳萍撫着胸口,像氣得喘不過氣。一只手指着他,半天說不出話。

俨然就是路且燃做錯事情的模樣。

路且燃只是冷眼看着,即便是一句話都沒有。

阿姨從初露端倪時候,便已經到周佳萍身邊。

卻是也無從指責,畢竟着,也只個阿姨而已。

而況這種事情太過複雜,是說不清楚誰對誰錯的。

路且燃一點動作都沒有,卻也不出聲了,去再刺激周佳萍什麽的。

路達禮這時候從樓梯彎處走了下來。

這樓梯是螺旋式的,本也還有着電梯,可路達禮裝樓梯,便是為了一步一景。

故而他經常打樓梯處走。

作者有話要說: (1):語出蘇洵《權書·心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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