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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沒有關系。
季知非轉一圈手裏的中性筆,取下卡在筆尾的筆帽,再合上筆尖,低頭看一眼寫在病情記錄本上的幾個潦草的字。
幾秒後,本子一合。動作很流暢,就好像他沒有被蘇風眠的話給影響。
“是我冒犯了,抱歉。蘇落崎的藥我已經幫你取了,也幫你付了錢,在我的診室,你跟我來拿一下。有空的話你微信轉賬給我就好。328元。”
季知非本不想把醫藥費說出來,但是他知道蘇風眠一定會還錢給他,如果再讓他看見蘇風眠彬彬有禮地詢問藥錢,季知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不感到失落。
于是季知非經過蘇風眠身邊時只說了這麽句話,白色的大褂就在蘇風眠視線裏消失,他走得很快,揚起的衣尾好像雲。
蘇風眠跟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兩步距離。季知非進入診室恢複坐診,門口的小屏幕亮起主治醫生的名字,還有候診就診人員名單。
一個病人便迫不及待地趕進來,和他談起病情。季知非再翻開那一本病情記錄本,撕下一頁,放入抽屜。他聽着那個病人絮絮叨叨地談病情,時不時詢問一些狀況,時不時往電腦醫藥系統輸入相關信息。
蘇風眠站在一旁,站了一會兒,看季知非蒼勁的手指在黑色鍵盤上來回移動,好像在彈鋼琴。
季知非也沒有趕他走的意思,注意力似乎并沒有在他身上。
直到病人欲言又止地望向蘇風眠,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應該在人看病的時候待在診室。
“不好意思,我是來拿藥的。”蘇風眠小聲地向那個病人道歉,“我馬上走。”
他匆匆将放在桌面的一袋子藥拿起來,離開季知非的診室。
蘇風眠去了住院部一樓排隊辦理出院手續。
他想今天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和季知非發生點什麽,雖然十幾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也這麽想,奈何世事難料,讓他們以奇妙的姿态在十幾年後的現在相遇。
相遇也無濟于事,季知非和和以前一樣,對他愛答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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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仗着這最後一次交集,蘇風眠可以任由自己再做一次關于季知非的白日夢。比如,季知非替他拿了藥。這樣的小事,足夠讓大學時期的蘇風眠高興好一陣子。
可現在,蘇風眠高興不起來——他現在和葉傅轶是情侶關系,那不論精神還是身體都應該忠誠。
只是蘇風眠知道自己現在做不到百分百,但總得做到。
他排隊之際,打開手機,給葉傅轶發了一條短信:今晚回家吃飯嗎?
他不知道該不該将那個儲物櫃一樣的房子稱作“家”,只是這麽稱呼會比較溫馨。
葉傅轶一時半會的不會回複他,等了十幾分鐘,眼前的隊伍縮短了,他走到了窗口前。
蘇風眠把蘇落崎的病歷卡遞上去,護士麻利地刷過那張卡,發出“滴”的一聲,随後噼裏啪啦地敲打鍵盤,皺了皺眉:“蘇落崎的出院手續已經辦理完畢了,和那邊的值班護士說一聲就可以直接出院了。”
她又迅速地将綠色的病歷卡還給蘇風眠,朝黑色的話筒說了句:“下一個!”
蘇風眠愣了幾秒,問:“不需要再去給主治簽名嗎?”
護士不耐煩地說:“我的意思就是醫生已經提前簽字了,現在後臺早就申請出院成功,你直接去拿藥随時可以出院。”
而藥,季知非也幫他拿了。
蘇風眠連連點頭,被後面擠上來的人推出隊伍。
被推出來的他有那麽點恍惚。
蘇風眠帶蘇落崎離開醫院,離開前,他又給葉傅轶發了條短信,告知他一聲。葉傅轶意外的秒回了。
葉傅轶簡單地說:注意安全。
蘇風眠挺想知道葉傅轶為什麽避開了他之前的問題,借着葉傅轶還在線,立刻又問了一次:今晚回不回家?
他把“吃飯”兩個字删去,果然葉傅轶馬上回答了他:回,要晚些。
要晚些的意思就是不回來吃飯。蘇風眠明白。
他繼續問:要值班嗎?
葉傅轶回了一個單字“要”。
“老師,我們現在去哪裏?”蘇落崎坐在醫院大樓下門前的臺階上,這兩天又有降溫,她縮起身子取暖,蘇風眠看着手機上的那個簡短的“要”字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這兒還有個學生。
他抱歉地笑了笑,稍帶瞧一眼叫車軟件——這個時間點不方便交朋友接送。
他收起手機:“先去我家。”
“然後呢?”蘇落崎擡起頭問,“我要回學校嗎?”
“你想回去嗎?我怕你身體扛不住。”其實蘇風眠挺想讓她回學校跟課時,當然這不是蘇風眠希望蘇落崎回學校的主要原因,但她的身體情況少說也得休息半個月。
蘇落崎搖搖頭:“我想再休息幾天,下周看情況再回去。”
“我現在總容易犯困,有時候還有點沒胃口。”怕蘇風眠不同意,她又補充說明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好吧,可以。”蘇風眠只能答應她,“但是這兩天你在我那要補作業,不能看電視不能碰手機。”
“知道了知道了,我的手機一直不在我這,我只有可憐的老人機啊。”蘇落崎撇撇嘴,看見遠處徐徐開來的出租車,瞄一眼牌號,立即拉扯蘇風眠的衣袖,“走了走了,車到了,怎麽感覺老師你幾天傻愣傻愣的。”
“大概撞傻了吧。”蘇風眠笑一笑,上了車。
下車後,蘇風眠讓蘇落崎先回房休息,自己去家樓下超市買了幾顆白菜卷心菜通心菜,幾疊冷凍肉,還有一大袋子溫性水果,他捧着這些東西,回到家,通通塞進冰箱。
蘇風眠去卧室收拾好夠穿上一周左右的衣服,經過蘇落崎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怎麽了?”蘇落崎出來開門,探着個小腦袋問。
“老師要出去住一段時間,你這幾天不要自己出門,有事打電話給我,我會及時回來。沒其他事的話,我周末再回來。冰箱裏有足夠的食物。”
蘇落崎有些訝異,她上下打量了蘇風眠幾秒,看見他推着很大的黑色行李箱,忍不住問:“我能一起去嗎?我一個人住有點害怕。”
蘇風眠本沒有想到蘇落崎一個人會害怕,他思忖了一會,說:“可能不大方便。”
“你要去哪裏啊?出差?”蘇落崎疑惑,畢竟蘇風眠從不出遠門。行李箱幾乎沒有拿出來過,至少蘇落崎住了一兩年都沒見過。
“去一個朋友家。”蘇風眠沒有說“男朋友”。
“去多久啊?”
去多久,蘇風眠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去。這只是他一時頭腦發熱單方面做下的決定。
“不知道。可能很久可能明天就回來了。”蘇風眠如實回答,蘇落崎還是不能理解,用一種迷茫的眼神看着他,蘇風眠無奈道,“好了你休息吧。別問這麽多,乖。”
蘇落崎登時站直身子:“嗯嗯,好……那老師再見,玩得開心。”
她被蘇風眠那一個“乖”字說服,不再糾纏。
蘇風眠出了家門,摸了摸口袋裏的鑰匙,這把鑰匙是葉傅轶昨晚給他的,說他可以随時過去。
去葉傅轶家之前,蘇風眠首先乘出租到了宜家家居城。
家居城有許多看上去很溫馨的小擺件,小挂飾,也有生活必需品。蘇風眠記得葉傅轶家裏不缺必需品,能讓他家長得和儲物櫃一樣的原因,是缺了點非必需品。
于是蘇風眠随手拿了幾個手工制品擺件,幾個棉麻布料的枕頭,摸起來有在摸樹木紋路的感覺,他猜葉傅轶應該喜歡。
蘇風眠不确定自己的行為算不算讨好,但怎麽說也算是示好。
他推着手推車随意逛了半小時,最後打算去買幾個杯子。
貨架上的杯子有很多種,尋覓一圈,看見了一對情侶杯。
蘇風眠沒有做過多的猶豫就拿了起來,放入手推車的瞬間,卻停住了,杯子還沒來得及沾上手推車,又被他放了回去。
最後他只拿了情侶杯旁邊的兩個普通陶瓷杯,不論是顏色款式都不一樣的兩個杯子。
付了錢,他乘出租去了葉傅轶家裏。
蘇風眠覺得自己像個倉鼠,把自己的行李和宜家家居買來的一大堆沒用的東西搬進葉傅轶家裏。
一個下午的時間,足以讓他在葉傅轶兩百平米的房子裏玩一場“填字游戲”。
将這些擺件精心擺在了心儀的位置之後,蘇風眠有點累。
但他很滿意現在的房子,電視機前不再是孤零零的機頂盒,茶幾上不再是孤零零的紙巾抽盒,沙發上不再是孤零零的一條素色毛毯。
他或許也不會是孤零零的。
小雕像,小盆栽,小枕頭,小布偶,包括他自己,都入住了葉傅轶的房子。
蘇風眠知道自己在冒險,并且這些小玩意有朝一日都有跟着他一起被丢出家門的風險。
那又如何呢,蘇風眠想,他只是太孤單了。
通過布置葉傅轶的屋子,他能找到一種久違的心安感。好像自己真的有了個新的家,和其他人一起住的家。
只是蘇風眠還不敢給葉傅轶發消息告訴他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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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診最後一個病人離開,季知非總算下了班。他把白色大褂随意脫下扔在診室儲物櫃裏,一個護士走進來,遞給他一份預約手術單。
“季醫生,這是你下周和心腦血管科合作的手術,病人的情況都在這裏,你抽空看一看,主刀是葉醫生。”
他聽見“葉醫生”這三個字,就想起了蘇風眠,心髒墜下去。
“放那吧。我明天去心內科一趟,現在我要下班了。”季知非說完,拿起那一份資料,看了幾眼參數,又放回原處,似乎非常棘手。
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情去想這個手術,主刀既然是葉傅轶,那很多問題都是葉傅轶該關心的,他負責現場緊急處理就好了。
季知非知道自己不是那種為了病人舍棄自己寶貴下班時間的人。
他匆匆離開醫院,開車回家。
一到家他就掏出手機——他總算可以讓手機開機。他第一時間是看蘇風眠有沒有轉賬過來。
而對方早已打錢了,并且是330元,備注一句“謝謝”,別無他話。
季知非不知道該不該回複他“不客氣”,蘇風眠今天早上說的那一句不冷不熱的話在他腦子裏像博物館裏巡展的世界名畫一樣挂了一整天。
季知非盯着那一個轉賬消息,确認了收款,再發了兩塊錢,打算還回去,發紅包過去的話似乎比較自然,讓對話不至于過于僵硬。
他備注道:不用謝,你給多了。
房間安安靜靜,手機也安安靜靜,季知非默默地躺在床上,等待蘇風眠收紅包,等了挺久,也沒有一點動靜,他只能去洗個澡。
滾燙的洗澡水侵略他的肌膚,他稍微清醒了些。
不論如何,蘇風眠現在和葉傅轶是特殊關系,有多特殊,他不确定,季知非不敢對蘇風眠說什麽奇怪的話做什麽奇怪的事。于是只能翹首以盼蘇風眠給一些回應。
像現在這樣,等蘇風眠收取紅包後,季知非打算和他聊幾句沒有意義的話。比如蘇落崎的身體狀況,卻也僅限于此,往事絲毫不敢提,現狀也沒有資格去問。
季知非洗完澡,再躺回床上,打開手機,看到了蘇風眠發來的消息,只不過他沒有收錢。
蘇風眠說:有空一起吃飯嗎?謝謝你這段時間對蘇落崎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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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