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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一地雪白,飄落的梨花瓣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隔着空蕩的院子,先生站在門口望着我,不斷有花瓣緩緩落下,阻擋了我的視線,可我還是清晰地看見了先生發紅的眼眶。我以為只是被綁架的事讓他擔心了,于是笑着向他跑去。先生張開雙臂摟住了我,“墨兒。”我從他懷裏掙出來伸手撫平他緊擰的眉,一直撫到他的眼眶。
先生突然抓住我的手,眼裏有一絲痛楚,撫平的眉梢又皺起來,“有件事先生一直沒有告訴你,希望墨兒不要生氣。”
我看着他嚴肅的樣子,想笑,卻笑不出來,“先生,你說。”
“墨兒以前在遼宮時,被人下了蠱。”這時的先生異常平靜。
“蠱?”我不住的撫上了自己的脖頸,心口浮上些惡心的感覺,“可是這麽多年我都沒有感覺?”。
“這種蠱,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
我緊緊的皺眉,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是九年前中的絕塵蠱,持續了兩年,也就是墨兒在遼宮的兩年,但是七年來,墨兒之所以沒有發覺,是因為對那時的墨兒來說,這種蠱是沒有影響的,可是,墨兒今年十四歲了……”
先生講到這裏,又不說話了,我握住他的手腕,“先生兩年前說墨兒十四歲時,一切都會明朗,那麽現在會如何呢?”
“墨兒可以嫁人,但可能不能像其他女子那樣生子。”
“這是……什麽意思?”
先生的臉忽然有些紅,他的聲音壓得極低:“每個女子長大都會有葵水,可是墨兒你可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我一時無言,先生摟住我的肩膀,“墨兒,你相信先生嗎?”我失神的點點頭。
“那我就有辦法,蠱毒需要藥物喂養,可是墨兒已經連續七年沒有喝過那種東西了,再加上這兩年我一直給你喝的藥,并不是沒有回轉之地。”
我擡頭心裏有些茫然,“會好的,我知道先生不會騙我。”
遼宮的兩年,母親和我十分小心,我吃的食物都是母親親自檢驗過的,那麽顯而易見,我的蠱毒,是母親下的無疑。那到底是處于怎樣的不得以,才至于要我如此背負?
金兵從梨山鎮撤走的那一天,我沒有再見過完顏羲和完顏歧,先生只是坐在藤榻上閉目養神,腳邊有個小藥爐,我知道先生正用心的數着煎藥的時辰。
我靜靜看着先生的側臉,對他的感情益友多過良師,更不帶男女間的桎梏。
梨花一點一點落盡,有些邊緣黃枯的碎花瓣落在他的眼睑上,他微微顫了下密長的睫毛,卻不睜開眼,也不拂走它,只是嘴角噙笑。那笑似青雲出塵,即便是盛怒的梨花,也遜他一籌。
“先生。”我輕輕喚了他一聲,先生微微睜開眼,我将一玉盞遞過去,“這是梨花茶。”
奉完茶,我扶袖撩起裙擺,跪在他面前行了一個規規矩矩的拜師禮。先生微怔,倏地又笑了,我擡頭看,發現這笑竟與往日有些不同,“墨兒,你心裏一直把我當做先生,是嗎?”
我一愣,他的笑靥此刻幹淨的讓人疏遠,我回答:“先生待我較之親人,有過之無不及,墨兒心裏一直感激,自然把先生當做最尊敬的人。”
他笑意更深,卻讓人覺得苦不堪言。先生放下茶盞,把目光從我臉上移開,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快要煎好的藥,“沒想到墨兒臨行前,送給先生的竟是這一杯讓人昏昏欲睡的梨花茶。”
他竟然知道茶裏加了別的東西,可知道了又為什麽要喝下?
“難道墨兒以為,先生會不答應你?看來墨兒并不知道,只要是你想的,我都不懷疑,也不猶豫啊。”他的聲音變得吞吐起來,讓人有種低泣的錯覺。
我跪到他身邊,抱着他沉下來的身子,他靠在我耳邊說:“這一次,先生成全你,不,不是作為先生,是子桑嬴。”我頻頻點頭,咬住唇不讓眼淚落下來,“我成全你……”先生說完,身體一重,完全昏睡過去,那一刻,我幾乎感覺不到先生的重量,只有心被壓抑的無法喘息,我竟用這麽卑劣的手段去換取先生如此了然而高尚的成全。
“先生,望再想逢之日,但願我已無需你操心。”
這宛若梨花仙人的男子,願世事紛繁不會打擾了他。
再次來到麓尾客棧的時候,裏面已經一個金兵都沒有了,這時那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厮正牽着馬出來,他一看見我便向我跑過來,眼裏竟有一絲慶幸。
那小厮把馬缰往我手裏一送,說道:“小兄弟你來的正好,我家王爺王爺讓我把這馬送給你。”完顏歧送我?心裏不禁訝異。
“你家王爺呢?還有七王爺?”
他老實回答我:“都走了,今天晚上就會有交接的金兵過來駐守,我家主人和七王爺是骁勇的将軍,怎好一直駐守在這裏?”小厮臉上的得意還是第一次見他時的那樣,毫無防人之心的全都展現在臉上。
“你叫什麽名字?”被我沒頭沒尾的一問,那小厮臉上竟有些暈紅,一時結巴起來:“我叫曳夙。”我點點頭說:“阿夙,謝謝你。”
阿夙聽到我謝他,又是一愣,臉也更紅,随即邁開了步子,頭也不回:“我要走了,不然追不上我家主人了。”
我轉身笑着看他滑稽的樣子,他卻早已一溜煙不知跑出多遠了。
正要離開,忽然瞥見阿夙離開的那個方向,有一團紅影向我這邊馳來,是馥眠,她在阿夙身邊勒住馬,好像看了我一會,阿夙好像也回了一次頭,隔了太遠,始終看不清他們的眼神,手裏的缰繩突然傳來一股力道,烏骓急切的扭動着脖子,被我用力拉住,再回頭看他們時,卻發現他們早已離去,連背影也尋不到了。
“你長得如此好看,我就叫你‘青骢’吧。”青骢得了名字似乎也覺得歡喜,五月的陽光既不晃眼也不寒冷,我自得其樂,懶懶的向後仰在青骢身上,不知過了多久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抱着馬脖子睡着了,做起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擡頭看見一座高大的城樓,城樓上有一塊牌子:東京。
我興奮的拍了拍青骢,“我們到了,我的故都。”青骢也像在替我高興,仰頭嘶叫了一聲。
正在街道上邊走邊想要如何落腳,忽見前面人群圍作一團,似乎是有人出了意外。我走過去看,被圍在最中心的竟然是睿康王妃。睿康王爺是我的二伯,他與父親自小最親,自父親被巫離世後,他也不再涉足朝政了。
此時睿康王妃面色泛紫,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樣,我趕緊大聲道:“大家都散開讓夫人透透氣!”
我急忙蹲下身細看她的情況,腦海裏不斷回憶先生的講解和醫術記載,睿康王妃的情況有些特別,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卻有些猶豫,然而此時周圍也沒有正經的大夫,我只能險一着了。定了定心神,我舉手用力拍向她背部,侍女們大驚想要阻止我,我趕緊再拍一下,這一下終于使睿康王妃緩了過來,果然如我所想是一口痰卡住了呼吸,現在痰吐了出來臉色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我倒是想悄然離去,奈何睿康王妃先叫住了我,聽她仔細一說才知她府裏有位生病的客人,她見我醫術不循規蹈矩想必能有些法子,然後又細問了我的來路,她既沒有認出我,我也只道自己孤身雲游四海,沒有家世背景。她一聽也不多盤問,只詢問我是否願意,我一時也無處可去,不如去見見那百醫無用的病患。
進了瑞康王府兜兜轉轉終于進了一個房間,只見一個比我年幼些的男孩子坐在明黃的床榻上,錦被,香爐,床前流蘇都胡亂的躺在地上,一片狼藉,丫鬟們個個膽戰心驚,不敢上前。
我仔細觀察,心裏猜想這大概是皇家的孩子,雖已十二三歲模樣,眼神和行為裏卻透出一股稚氣,甚至有點傻。我突然想起五歲離宮時,明皇後曾誕下一子,當時太醫就診治說此皇子可能心智不如常人,再看眼前,如若是他,年紀也該是這般。
“太子殿下,王府又為您找了個醫者,讓他看看可好?”這時我才發現床邊還站着一位公公,我看向他,他斜睨看我,我才意識到要行禮。
那床榻上的少年一定是趙桓,沒想到如今已是太子,太子桓忽然停下哭鬧,轉而看我一眼,我微微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倒也有幾分徽宗的模樣,但更是俊秀清麗,像個瓷娃娃。
他突然豎起手指“噓”了一聲,跳下床跑到我身邊,盯着我看了良久後對那公公說:“我喜歡她!”我一驚,這是哪一出。
我為難的看向李公公,沒想到他卻一臉殷勤的笑,對我說道:“有勞小先生替殿下診治。”然後便帶着衆人退下了。
我雖不知為何太子桓會在睿康王府養病,幸運的是他的病症并沒有因為我這個半路子的大夫而變得糟糕,反而他似乎很願意和我一道說話,他身邊的那位公公是徽宗的內侍總管李德晚,被徽宗派來王府照料他。李德晚見太子黏我,我又一直以男子身份出現,李德晚索性問睿康王妃讨了我要我去宮中當他的伴讀。太子桓有癡傻之症,伴讀不過是陪玩罷了。不過進宮倒是一個機會,那是當年父親蒙冤之地,我一直想要一探究竟。
幾日後我随太子桓進宮,隊伍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見到朱紅的宮門。早早就有人來迎接,宮門大開,一眼望去,紅牆高閣。我低下頭,跟着大班人群徐徐進入。
自入宮開始,耳邊便不斷聽到傳言,那些傳言,都只關于一個男子。
他是大金的三皇子,完顏晟。
據說見過那個他的宮人,都驚呼他是世上最美的男子,耀眼奪目讓人覺得直視也是一種亵渎。
那一晚我夢到母親,她說:無論他離你多遠,也無論他多晚才會出現,你一定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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