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乾坤殿內,文武百官皆已入席。觥籌交錯間徽宗皇帝撐着腦袋坐在最高的九龍臺上,大殿中央的環形舞池裏,一群彩帶飛揚的女子正翩然起舞,兩旁大臣有些微醺的看着池內舞姬,有些對此嗤之以鼻,自顧自斟酒。
我按照太子桓的要求換了一身衣服被他安排進随行去金國的侍女中。在我所站的角度望去能看見太子桓的正對面坐着完顏晟,一旁的阿七看見了我先是一愣,然後彼此相視一笑,收回目光時只見完顏晟一臉寡淡的看着我,目光像慢慢收攏在頸間的絞繩,讓人透不過氣。
“咳咳——”徽宗正襟危坐,李德晚眼疾手快的斟了一杯酒遞給他,徽宗端起酒杯,朗聲說道:“衆愛卿,明日和期将滿,今日晚宴是朕特為金國太子所辦,讓我們舉杯同賀,願宋金兩國世代和平!”
完顏晟此時也舉起酒杯站起來,目光裏盡是玩味,末了他桀骜的說道:“陛下如此美意,金國自是十分感激,可惜陛下的誠意金國卻并不十分明白。”
說完,他淡淡掃一眼百官,冷冷說道:“當年我來宋時,是高太尉護送入宮,而今我将回國,堂堂一朝太尉,竟然在陛下親辦的晚宴上缺席,不知是對陛下無禮還是對金國不滿?”
徽宗的酒杯還舉在手裏,完顏晟卻已經悠然坐下,嘴角噙一絲陰沉的笑意,杯裏的酒也一滴未沾。
衆官底下議論開來,我清楚的聽到有些官員對金抱怨不滿,卻又壓低了聲音在講。徽宗一臉尴尬,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沉下臉來吩咐道:“去把高俅給朕叫過來,快!”說完悻悻坐下,舞池裏絲竹之聲再度響起,卻已經無心再賞。
此時大殿上忽然跑來一個太監,大聲呼道:“不好了陛下,太尉府邸突發大火,現在還不見有人出來!”
所有人又再次停下來,徽宗滿臉盛怒,憤憤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高俅呢?也不見出來嗎?”
“是,府邸一百多人,不見出來一人!”徽宗臉上一陣蒼灰,我也被這消息吃了一驚,無意間瞥向完顏晟,他依舊是嘴角微微噙笑,整張臉看起來卻冰冷異常。
我至今所見完顏家三位皇子,個個都是貌若天人的美男子,但性格卻是迥異。阿七溫潤親和,仿佛什麽都能包容,讓人輕松。完顏歧陰鸷狠戾,深怕說錯了一句話便被他罰了。然而完顏晟,深沉難測,懶散笑意間看穿一切,好像不管做什麽事對他來說都沒有能不能,只有想不想。
高府失火,怕是與他有關。可他這樣做又有什麽好處,高俅明明是他們金國的爪牙。
我隔着衣料撫了撫頸間的一個挂飾,太子桓将它給我時說這把鎖原本有一對,曰為龍鳳銀。徽宗将這對鎖送給了他此生最愛的兩位女子,一位是我的母親,另一位是金國的歲夫人。但是我母親不喜徽宗如此作為,拒絕了它,于是輾轉迂回,便到了太子桓手中,現在他将它給我算是物歸原主。
然而我記得胤寬曾告訴我,先生的母親歲夫人是金國有名的世家名媛,藝貌兩全,世人多有佳話。只可惜她嫁錯了人,被宋人給休了回來,此後行蹤全無,民間也有傳言說已死于遼兵之手。卻不想歲夫人嫁的宋人,竟是徽宗皇帝。如此一來先生就是太子桓的哥哥了。
本以為宴會會被這個消息所打斷,然而完顏晟對此毫無表示,他的沉默和平靜像是故意要默認了自己是兇手一般。徽宗也只好将此事先壓一壓,此時李德晚和太子桓悄然對視一眼,李德晚俯身對徽宗說了什麽,然後便命人在舞池中央擡上了十副紅木架。
李德晚一甩手中拂塵,十副仕女圖頓時嚯地一聲齊齊展開,我早就已經準備好,因為那裏面有一副曾是母親而今卻是我的畫像。
徽宗看着畫像頹然站起,聲音略顯無力:“高太尉已殉身,朕深感痛惜,太尉之女本應雖行前去金國,但如今也遭遇不幸,朕代大宋對金國深表歉意。”說完揮揮手,一太監上前抽走一副畫卷。在場官員無不倒抽一口氣,想他高家今夜之前還是權傾朝野,風光無限,才半場宴會的時間,卻已化為了一堆廢墟。
完顏晟此時才終于緩緩起身,淡淡道:“太尉之事,金國也十分惋惜,世事難料,不必介懷。”他的臉上竟隐約折射出一絲笑意,卻讓人心裏發寒。
徽宗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這美眷還需重新商選,朕允諾過,自然是一人都不能少的。”
完顏晟拂了拂衣袖,慵懶的望向太子桓這邊,說道:“無妨,差一人,便再選一人即可。”
徽宗啞然,問道:“太子想選何人?”
完顏晟伸手一指,竟指向了太子桓身邊的曳荞:“還請殿下割愛。”
太子桓仍是一副癡傻樣,自是做不出什麽回答,徽宗只能代替他道:“自然,這是太子宮宮女的榮幸。”
直至此刻所有一切才終于明了,曳荞是完顏晟安排在太子桓身邊的細作,現在正好借此機會将曳荞在衆目睽睽之下讨回去,徽宗和太子桓即使識破,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宴會的餘下時光裏,衆人都和先前沒什麽分別,唯獨徽宗對着畫架上母親的畫像失神,他一定想不到自己曾經愛慕之人的女子此刻就站在這裏,更不明白為何自己密室裏的畫會到了這臺上。
從大殿出來,才發現夜空裏竟無半點星光,烏雲遮住了月華,時而有風灌進我們的宮袍,有多嘴的宮女說了句:“這天變得真快,這風也邪的很。”小聲的嘀咕被曳荞厲聲喝止,一行人便再也沒有聲音。
因是即将随完顏晟去金的宮人,我和另外九位美人被分到了別的住處,那一夜我腹中忽然開始疼痛起來,轉輾反側無法入眠,我忍得大汗淋漓,猜想是蠱毒的緣故。我蜷在床角曲着身子,窗外風雨越烈,幹枯的樹影映在窗紙上,這時忽然有人影從窗戶上一閃而過,腦海裏快速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心猛地收緊,再痛也不敢大聲喘息。而此時背後忽然伸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将我從床下拽下去,躲在帳幔和牆的空隙裏。
那人捂住我,手似乎很纖細,隐約也能聞到淡淡的胭脂氣,來人是個女子。
此時門外忽然大喊,“快救火!靖頤殿着火了!快!”
靖頤殿裏正是我和明日要随行的宮女住的地方,我一驚只覺事态突然,然而我身後那女子已經腳尖借力從窗戶中飛了出去,轉身只看到一團潮紅迅速消失在黑夜裏。她似乎是在保護我,但沒想到的是我并未被這場火所殃及。
此時我眼前已是沖天的火光,燃燒的吡蔔聲像是暗藏着某種規律,預示着這場大火的詭異。我想走出去,但身體終是支撐不住,這種錐心噬骨的疼痛感越發頻繁,我雙腿無力地跪下去,眼睛合上前将不遠處的火光盡收眼底,就好像九年前我在遼宮放的火一樣。
這就是我在宋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
耳邊不斷有馬蹄聲響動,輕微的晃動終于讓我慢慢蘇醒過來,眼一睜開,周圍就是陌生的環境,簡單環視,竟發現是在一輛馬車內。
車內寬敞且一片明黃色,我正半縮着身子躺在一塊軟墊上,空蕩的車廂內只有我一人,腦海裏慢慢回憶昨夜,這時馬車突然停下,簾子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掀開,竟然是完顏晟坐了進來,我想要下車,被他出聲制止:“坐下,後面沒安排你的位置。”
他悠哉地坐在正座上,半眯起眼,并不看我,我撩起窗口的簾子,只見後面還跟着輛馬車,大隊的金軍聲勢浩蕩,阿七騎着匹高峻的黑馬,氣宇軒昂,像極了少年将軍。
“如何?七弟果然是少年英才吧?”完顏晟突然開口,眼神促狹的望向我,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嘲笑。
“昨夜靖頤殿的大火如何?是否讓殿下痛失了幾名美貌的姬妾?”
對于我的諷刺,他只是不屑的瞥我一眼,不輕不重的說:“火是我放的,你說心疼不心疼?”
我心中早已料到,此時聽他親口說出,也沒有多大意外,順着接口道:“那可曾燒了殿下想燒的東西?”
“你認為我想燒什麽東西?”完顏晟問的頗有心機,他好整以暇的凝視我,似乎很期待我的回答。
我自然是不能點破他真正意圖的,況且昨晚我竟然不在他的暗殺範圍內。“殿下已經毀了想毀的,何必再深究我的回答。”
他忽然從袖中拿出我的玉髓簫用指腹摩擦着,像是沒聽到我的回答,他專心把玩片刻後将玉髓簫遞到我面前:“你的東西都在包袱裏,不過這支玉簫,我想聽你吹一曲。”
我将玉髓簫拿過來,看一眼完顏晟,發現他已閉目養神去了,似乎在等我的簫音。然而我實在沒有音樂上的天賦,唯一會的一曲《子衿》也是半家子。但看他悠然的模樣倒覺得不妨讓他聽一聽,也許聽完就沒這樣惬意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
并不動聽的簫音從馬車中傳出,回蕩在這廣袤蒼黃的大地上。
果然,完顏晟懶懶睜開眼道:“真難聽。”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