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光聽聲兒就知道是個善茬兒,且瞧慕容蘭舟微微皺起的眉頭,跟掌櫃的那比哭還難看的表情,曉曉倒更奇怪下頭來的什麽人了。

曉曉是覺着,能讓慕容蘭舟頭疼的人根本沒生出來呢,可事兒就沒絕對,這不就來了一個,只聽木頭樓梯蹬蹬上來一個人,上來也沒說客氣直接推開雅室的門就竄了進來。

打眼一瞧,曉曉真愣了一下,來人生的極為俊俏,年紀瞧着也就二十五六上下,俊眉朗目的一張小白臉,穿的更是打眼,一身淡粉的繡羅袍,腰間碧色絲縧,兩邊兒下擺各墜着一個翠葫蘆,那葫蘆的水頭映着淡粉的袍擺跟雨後的青竹葉似的,都仿佛帶着水氣兒,頭上戴了一頂金絲編的二龍搶珠冠,冠上碩大一顆東珠。

曉曉都替他害怕,這要出去讓賊人惦記上,一準沒好兒,總而言之,這家夥就是一個有財有貌有地位的纨绔,之所以說有財,常人誰穿戴這麽一身行頭上街,哪怕得了他身上一件兒,也恨不能壓箱底兒藏着,哪舍得出來顯擺,有道是財不露白,這家夥肯定是錢多的燒得慌,才敢這麽出來。

再說貌,這長相,唇紅齒白的,乍一看比小姑娘還嫩,這麽瞧着倒仿佛跟小白有幾分像,再說有地位,他頭上這頂金冠可不是尋常人能戴的,且他從外頭來指定瞧見了相府的馬車,還敢這般放肆的闖進來,可見不懼慕容蘭舟的威勢,滿朝算起來,不懼丞相的也就是幾個閑散宗室。

雖說禮親王讓慕容蘭舟抄家砍頭給滅了,可朱家也沒全死絕,有那沒幾個親王郡王的在京城裏頭漂着,就不知這位是哪個了。

正想着,這位已經先開口了:“爺只當什麽貴客臨門,在這琳琅閣外擺了這麽大陣仗,都敢攔爺的駕了,原來是丞相大人,這就怪不得了,怎麽着,您這大忙人,不在相府裏料理朝政大事,也閑的沒事兒逛街面上來了,這可是件新鮮事。”

說着,眼睛溜了一圈在曉曉身上停了停,目光閃了閃唇角揚起一個壞笑道:“呦,我說丞相大人怎麽這麽閑在,原來身邊兒伴着小美人呢。”

說着也不管掌櫃的跟慕容蘭舟都在跟前,幾步擠過到曉曉跟前來,眼睛頗放肆的上下打量一遭道:“美是美就可惜還欠點兒火候,再長兩年,說不準能賽過潇湘閣的……”

話未說完,直接給慕容蘭舟截了過去:“朱錦堂仔細你這張臭嘴,回頭問你一個言行失當,宗人府的屋子可多,挨着屋的讓你住上幾天,也夠你住幾年的。”

裕親王?曉曉一愣,想起宮裏聽來的那些傳言,這位就是那個十歲就逛窯子,十一就獲封了個床上小霸王的裕親王?

曉曉不免多瞧了他幾眼,心說,可惜了這麽個下流的男人偏生了這般一個好皮囊,他該算是小白的堂叔吧。

曉曉不會排輩兒,聽宮裏那些嬷嬷是這麽說的,只瞧這做派就知道是一個真正浪蕩的主兒。

朱錦堂聽了慕容蘭舟的話,也不惱,卻站直了身子拱手作了個揖,嘴裏道:“丞相大人可得贖罪,想我們老朱家坐了二百多年江山,祖上傳下來的封蔭爵位,爺這一生下來就頂了親王的帽子,從小懶散自在慣了,一時忘了,如今可不比從前,雖說紫禁城裏坐在龍椅上的還是我那皇侄兒,真正給我們老朱家當家的可是丞相大人,只您一句話,爺這個裕親王狗屁都不算,宗人府那苦爺可受不得,那老鼠都跟黃鼠狼那麽大個,眼都藍了,看見人撲過來一口咬上,咬不死也的丢半條命,得咧,您別跟我一般見識,只當我剛那是放屁吧!”

一串話說的極溜,簡直就是個二流子滾刀肉,怎麽也不像個王爺,慕容蘭舟眉頭皺的愈發緊,卻不在瞧他,跟在一邊兒戰兢兢不敢言語的掌櫃道:“沒聽着我剛的話兒嗎,把你這裏盤的葫蘆拿出來讓我家丫頭過過眼。”

掌櫃聽了,不由自主瞧了旁邊兒的裕親王一眼,汗都下來了,心說,自己今兒真他媽倒黴催的,怎麽遇上這兩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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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套葫蘆在他這兒擱了有半年多了,要說也不是多稀罕的物件兒,手撚葫蘆就是個玩意,平常爺們盤在手裏是個樂子,這套稀罕就稀罕在盤的人不同。

原主是南邊一個藥材商人,那藥材商人先頭買賣做的大,偏好個手撚葫蘆,變着法兒踅摸來十二個品相周正沒挑的,去了青皮兒讓府裏養着的十二個小戲子,日夜擱在胸口,用奶,子肉潤着,這麽着足足潤了三年,潤的那葫蘆皮透亮的都成了黃玉色,時不時拿出去顯擺顯擺。

可惜好日子不長,也是他財露的大了,讓江湖上的暗青門子盯上,一夜之間滅了全家一百多口,府裏洗劫一空,府中的十二個小戲子趁亂逃了出來,這十二個手撚葫蘆也就僥幸留下了,掌櫃的也是費了不少勁兒才把這十二個葫蘆弄齊了。

雖說這玩意不算什麽金貴東西,可難為有個來處,幹他們這行的都明白,這無論東西還是玩意兒,只要有了來處多了故事,那就能立馬身價百倍,所以這套葫蘆掌櫃心裏頂着想賣個好價錢呢,故此這幾個大主顧來了,都拿出來過了眼,還把這套故事添油加醋翻着花的講了一遍。

先頭看好的就是裕親王朱錦堂,這位有錢有閑,又是個常在風流陣裏留戀的主兒,有這樣香豔的故事拖着,沒準就買了,因這個緣故,掌櫃的也沒客氣昨兒裕親王來詢價,他張嘴要了三千兩,裕親王銀子不湊手,說今兒再來,叫給他留着,不想丞相就來了,這可把掌櫃的難壞了,他是兩邊兒都得罪不起,。

別瞧着裕親王平常插科打诨的沒個王爺樣兒,真到了裉節兒上,也是屬倔驢的,尤其對上慕容丞相,雖說成王敗寇,江山早就攥在人家手心兒了,可到底是朱家人,朝廷的事兒摻合不上,這私下裏對上,能讓慕容蘭舟痛快就見鬼了。

果然,就聽朱錦堂道:“我說老劉頭,你這事兒辦的可不講究,這做買賣總講究個先來後到,你前頭開了價,我也應了,只不過銀子不湊手,讓你給我留着,你倒好,這才一天就搭上下家了,合着你老劉家這一個閨女還許兩個婆家,就算拜天地能混過去,晚上入了洞房也不成啊,這兩公一母,還不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

噗嗤……曉曉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人雖嘴頭子葷,說出的話倒真好笑,她這一笑,引得在場三人齊齊看向她,慕容蘭舟瞧着她,曉曉忙斂了笑頗無辜眨了眨眼,慕容蘭舟搖搖頭,眉頭略舒展了一些。

朱錦堂倒是圍着她轉了一圈:“嘿,你這丫頭有意思啊,想必丞相要那套手撚葫蘆是給你的吧,我們這兒唇槍舌劍的,眼瞅都快打起來了,你這丫頭倒好,一邊兒拾上樂子了。”

說着眼珠一轉冒出個壞主意來,對曉曉道:“有些話我可得跟你說在頭裏,這套手撚葫蘆可不一般,不是老爺們搓出來的,得用姑娘的身子日裏夜裏潤着,原先那個主家可是養着十二個小戲子專門潤這葫蘆,你一個姑娘家要這個,難不成想自己捂着。”

慕容蘭舟臉色一沉:“朱錦堂,再若胡說,這會兒就讓你去宗人府待着?”

慕容蘭舟的臉色已經陰的跟六月裏的陰雨天差不離了,朱錦堂倒也知道見好就收,往後退了一步,嘟囔道:“我可說的實在話……”

慕容蘭舟跟掌櫃的道:“你這套給我家丫頭不合适,還有旁的沒有,拿出來瞧瞧。”

慕容蘭舟一句話跟救命的仙藥似的,掌櫃的頓時就活了過來,一疊聲道:“有,有,旁的不敢誇口,要論手撚葫蘆,小的這琳琅閣論第二,就沒人敢擔着第一,得咧,您稍等,我這就讓夥計去庫裏搬去,您是不知道,這手撚葫蘆雖不是多值錢的玩意,可也嬌氣着呢,又怕濕又怕潮,倒不如我這架子上的元青花宣德爐好伺候,擺在這兒只要不摔不砸,一輩子都是這個樣兒。”

說着又轉向朱錦堂:“王爺您也在此寬坐,我這兒也給您拿您要的東西去。”撂下話弓着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掌櫃的一出去,朱錦堂倒也不客氣,把蜀錦的繡墩往曉曉那邊兒挪了挪,然後一屁股坐下,湊近曉曉道:“剛爺哪兒不是沖你,你別往心裏去啊,那套葫蘆真不是你們姑娘家玩的,要爺說,姑娘家就該稀罕些胭脂水粉簪環首飾,手撚葫蘆是老爺們玩的東西,跟姑娘不搭茬,爺跟京城的首飾鋪子相熟,回頭讓老師傅打支八寶簪子,權當今兒的賠罪禮了。”

涎皮上臉的樣兒,整個就一二皮臉,慕容蘭舟吃了口茶輕飄飄道:“說起來,北邊蠻子鬧的歡,我這兒跟兵部商量着發兵平亂呢,萬事齊備就差一位押糧草的官兒,有道是大軍未發糧草先行,這糧草可是三軍命脈,昨兒有朝中大臣舉薦了裕親王,說裕親王弓馬娴熟,又是宗室親貴,若跟着三軍同往平亂,必然能穩定軍心,事半功倍。”

朱錦堂一聽,也顧不上再跟曉曉套近乎了,蹭一下就從繡墩上竄了起來,拍着桌子道:“這他媽誰啊,是瞧我這消停日子過的舒坦,黑着心跟我過不去呢。”

發作了一通,忙湊到慕容蘭舟跟前嘿嘿一笑道:“別人那都他媽胡說,就我這兒點兒能耐,相爺您可是門清的,您這平北邊的蠻子,我去了,只能是個添亂的,趕明兒您要是打女兒國,我倒是可以做個先行官,這打仗不成,睡它千百個女人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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