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至少那時都滿心歡喜
“別慌。”宋柬說着捧起了那只珠子,“你猜這是什麽?”
程佰列确實看不出來:“是什麽?”
宋柬循着在渡化大陣中看到的那些碎片,緩聲說道:“南海有鲛一族,其膚如珠有盈華,生于深海地,千年能有一胎,又千年化形,再千年得以破水而出是為鲛人,不得返故地,唯游歷人間累千年功德是以贖罪,後而自人成神。”
“這是功德?”程佰列想起詠君夫人方才說這是她與亦白仙尊相識的第一千年,“既然已有千年功德,那她方才豈不是能歸神位?”
“是啊,可對夫人而言那些或許從來都不重要。”
那些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功德緩緩散開,漸漸變成一層又一層巨大的球形,一點點滲入到侘傺山的整片天地,數百年來停滞于此的氣運都在被那些祝力所淨化,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從被截流的時光長河裏回到了現世。
與整座大陸隔離了數百年的侘傺山,在一層層蕩開功德所成的波弧中重歸洪流。
“珍珠”化開在天地間,最後還剩一些近乎透明的停留在了宋柬的掌心上,然後溫和地将他籠罩了起來,最終滲進了他的身體裏。
很溫暖的感覺。
“這是你同詠君夫人一起渡化亡靈而留下的功德,是屬于你的那一部分。”程佰列把宋柬囫囵個地攏進了身體裏,他看見宋柬那些被掩藏在他障眼法之下的白發都漸漸轉回了原本的黑色,“太好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宋柬放松地把自己交給程佰列,輕倚在他的頸窩上說:“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很溫暖,又好像如釋重負了一樣。”
程佰列:“你試試看,能不能動用靈力。”
宋柬擡起手,淩空握緊了五指又緩緩地松開,雖然自失憶後他未曾再動用過靈力,但方才對詠君夫人靈力的借用,讓他找回了本能的感覺。
“可以,這樣是不是代表我的身體恢複了?”
程佰列抓住他調動靈力的手,将他的手裹在了自己的掌心裏,“嗯,但還要好好調養,在這裏還是不要過多耗費靈力了。”
“好。”宋柬乖巧答應。随後又舉起了手到自己眼前,程佰列的手真将他裹得嚴嚴實實的,“佰列,你的手真的好大啊。我也不算矮,可你怎麽能長到這麽大個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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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佰列的骨架比宋柬大了整整一圈,宋柬本身也算是鶴立雞群的模樣了,但還是比不上他。
“我剛認識你那年勉強十七歲,個子長得晚那會兒才到你肩膀。”程佰列笑着回道。
宋柬驚異:“騙人,怎麽可能。厚積薄發也不是這麽個發法吧,又不是發面饅頭。”
程佰列失笑:“阿柬這是什麽比喻。當時我遇見了你,你早已辟谷多年,但還是會為我尋來各種時鮮美味,你甚至在我們院子前的池水裏為我養過魚蝦。其實當時我已經入道,早些辟谷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你生得這般高頭大馬,其實是我養出來的?”
程佰列颔首,在宋柬的耳畔留下一串輕吻,“嗯,是的。”
“那你豈不是我的童養媳婦了?”他擡手蹭了蹭程佰列的鬓角,“一想是我把你養成這般好模樣,倒是真挺有成就感的。”
程佰列低低地說:“你養的,都是你的。”
清風蕩過整座山谷,帶走對心上人的喃喃愛語,有小雨落了下來。
玉虛峰的觀星臺上,有只貍花貓孤獨地向南遙望着,後面有一人禦劍而來落在他身邊,是崇平。
“你怎麽在這裏?”
貓兒回頭看了崇平一眼,見他收劍以後,跳進了他的臂彎裏,憂郁地喵了一聲。
“你嗅到了你師尊的氣息?在南方?”崇平摸了摸貍花貓的腦袋。
黎伴:“喵。”
“還有兩個月吧,三月之約還剩五十七日了。”崇平回道。
貍花貓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腦袋也埋進了隔壁山頭大師兄的懷裏,他去了白源峰後時常想,明明師尊那樣好,怎麽自家的大師兄就是不做人呢,果然,大師兄還是別人家的好。他那會兒常幻想崇平才是他的大師兄,而不是那倒黴催的程佰列。
卻不曾想,程佰列哪裏是不做人根本就不是人。
如今物是人非,白源峰上只剩他孤家寡貓一只,記名的小師弟也不知所蹤,山門裏派去尋了不知多少回,人還是沒能找到,多半也兇多吉少了。
崇平怕這貓把自己給悶壞了,把他的腦袋扒拉出來,輕柔地給他撓下巴。
黎伴很快就舒服地打呼嚕了,心想道,果然還是崇平大師兄好啊。
“下雨了,我帶你回我的住處吧,如今白源峰上沒有人,你一只貓待着也不方便。”
侘傺山的方向有很大的變化,站在觀星臺上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崇平需要馬上回去報告掌門師尊,并帶師弟師妹們前去查看。
“喵喵!”黎伴立馬在呼嚕嚕的百忙之中積極地抽空答應道。
而侘傺山中,宋柬正跟着程佰列緩緩地往山外走去。
當瘴氣褪去幻境消散,他們才發現這座山上立滿了碑林,每一座石碑都整齊地銘刻了一個人的姓名,碑前燃着長明燈還散着燃燼的香灰,隐約能嗅到未被風帶走的檀香氣味。
碑林間的泥土泛着灰白色,是靈氣散盡後的靈石風化所留,那灰白泥厚得驚人,不知有多少靈石化在此間,有多少靈氣在瘴氣彌漫得侘傺山內,日複一日地去沖刷那些無盡的怨氣。
宋柬喃喃道:“怪不得詠君夫人會在各地經營。”
這樣的消耗需要巨大財力的支撐。
他們倆在最角落的地方找到了亦白仙尊和詠君夫人的位置,兩人的名字刻在同一塊石碑上,經年的風霜讓石碑變得斑駁,上面刻的字也淺淡了許多。
宋柬拂去了那石碑上的青苔與落葉,“詠君夫人這麽多年都在祭拜着他們,想盡可能地平息些許他們的怨氣。佰列,你說若是那些怨氣無法消弭,會怎麽樣?”
程佰列藍着他的肩膀,“你都親自出手了,不會有那樣的事兒的。”
“我原來這麽強的?”
程佰列無比認真地說:“嗯,你是最厲害的。”
宋柬的耳朵尖兒刷地紅了:“你是不是睜着眼睛說瞎話。不講這個了,我們回去吧。”
“好,回去吧。”
程佰列的心情非常好,他的師尊擺脫了死亡的陰影,拿回了玄修的本能,那麽等最後的五十七天過去,他可以安然接受一切結局。
只是程佰列從不曾想過,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不僅僅是建立在宋柬失去了現世記憶的基礎之上,更是因為這一世的宋柬沒有經歷過曾經那三個月中的光怪陸離。
然而建立在鏡花水月之上的平靜,一粒塵埃也能激蕩出漣漪。
程佰列和宋柬二人離開侘傺山境內不久,一個打扮低調的女人出現在了這裏,她氣息內斂整個人的存在感都降到了極低,魅影一般掠過了侘傺山的角角落落,最後停在了那只被拂去了塵埃青苔的石碑前。
古老的岩石随後嘩啦啦地碎裂在了暴雨裏,成了一堆再也看不清其上字跡的碎石。
女人的相貌一如她的裝扮沒有任何記憶點,就像扔進戈壁灘的一粒沙子,沒有人能夠識別出哪顆才是自己丢的那一粒。
她拂手一旋,一只灰色的漩渦淩空出現。
“君上,侘傺山的禁地已破,尹詠君死了。”女人的聲音低平,沒什麽起伏。
而漩渦的那邊響起了這位“君上”的聲音,雖然相當失真,但依稀可辨是個男人。
“沒想到他竟會容許白源峰主出桐雲千山,是本尊失策,白費了這百年功夫。”
“呵,”男人的笑聲頗為嘲諷,“新魔尊這般出乎本尊意料,倒也算有些趣味。”
“罷了,雖說沒能收盡此間怨氣,但尹詠君也不是能夠輕易對付的存在,如今她即死也不算白等這一遭。”男人的聲音倒是溫和,“你回來吧,玄門千宗的那些人馬上就會像狗一樣聞着味兒過去了。”
“噢,對了,把那些白骨都給本尊帶回來。”
女人恭敬擡手道:“是,尊上。屬下遵命。”
各宗門也果如這位君上所言,迅速地集結在了侘傺山外圍,從四面八方謹慎地往山林腹地掃去。
詠君夫人解了此間禁陣散了此處怨氣,讓侘傺山重回人間,但要想世間生靈都能出入此地,還得等玄宗的人仔細将山林全部排查一遍,确保沒有什麽藏污納垢的地方,這會是個大工程。
回到桐雲千山,程佰列現将宋柬送回了那座小院,他離開魔界太久有許多事情不得不去處理,只能讓宋柬暫時一人在此處修養。
許久沒見到藍花楹,宋柬一個人在小屋的廊檐下靜坐了一整日,從最開始的數着落英發呆,到盤腿調息,很快就沉入了一個如若無我的境界。
就仿佛哪怕此間狂風驟雨,也繞過了他的靈魂。
然而識海裏空空蕩蕩,他兀自游走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了一些存在,是佰列。或站在他身側,或只是靜默地陪伴他,也看到了那個在幻境裏的吻,海風的鹹腥味似乎還在唇邊。比起初入識海那些虛無,這短短一月時間的厚度好像加了倍。
也看到了詠君夫人和亦白仙尊,只是關于他們的部分要零散了許多。
有情人是怎麽走到他們那個地步的呢?明明都愛着對方,也能傾盡一切,卻就這麽陰差陽錯。為什麽不能彼此坦誠一些呢,若是向亦白能說出他的推測,亦或是詠君直接坦白,他們二人或許也只是平凡地分分合合而已。
亦白仙尊可能無法在短時間內釋懷,詠君也沒那麽容易擺脫悔恨的枷鎖,但若是那樣過上千年,不會是現在這麽一個結局。
至少能有那麽些許時間,兩個人俱是滿心歡喜。
宋柬無法理解,他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方式。
就這樣連續幾日的入定與自我審視,宋柬慢慢拿回了自己的修為。這本是一件好事情,如果程佰列來的那一天,宋柬忽然被自己的識海排斥神識狠狠抽離,一口鮮血染紅前襟的話。
官方OOC小劇場
君上:本尊應該就是本文最大的翻牌了吧?
小報記者(遲疑肯定):嗯,應該是的。
君上(笑眯眯):那為何本尊初登場不僅臉沒露,連聲音都是失真的?本尊是不配一個華麗麗的出場麽,嗯?
小報記者(瑟瑟發抖ing):君上大人你別笑嘻嘻的,小的害怕!(迅速紙遁)
君上(斂眉輕哼):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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