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私奔和拐帶的區別
藍花楹的枝丫上飄垂着許多鮮紅的絲縧,這紅色摻雜在層層疊疊的紫裏顯得有些突兀。
此時的宋柬倚坐在門廊前,像是剛從小憩中醒來。映入眼簾的紅太灼目讓他有些不适應地眨了下眼。
佰列什麽時候把這院子重新裝點了一番?到處都搞得紅紅火火的,實在和桐雲千山這個地界不太搭啊。
他心想着,站起來的同時聽到身後傳來細碎的金屬碰撞聲,回頭看是一根自屋內延伸而出的銀色鎖鏈,鎖鏈的這頭正連在他的腳踝上。
不是都出了侘傺山麽,何況亦白仙尊也已經徹底仙去,他怎麽又入幻境裏了?
他試探着抓起鎖鏈,發現這一回自己的行動并沒有失去控制。靜心感受了一下,喃喃道:“是佰列的魔息。”
“奇奇怪怪,怎麽會又做這種夢。”
當落日餘晖給整座院落渡上一層橘色,紅與紫的搭配也不再顯得那麽突兀時,程佰列出現了,而此時的宋柬正在百無聊賴地數着池底王八吐出的氣泡,耐心等着夢醒。
突然被魔尊自身後抱了一個滿懷,宋柬因為毫無防備差點一個踉跄栽進了池水裏,還好他沒有真跌入池水裏,而是徹底落進了某人的懷裏。
他回頭一看,有些無奈道:“佰列,你怎麽走路都沒動靜的,吓了我一跳。”
男人抱着他地雙臂忽然一緊,“你方才叫我什麽,師尊?”
“佰列啊,不是一直都這麽叫你的嗎?”
“你不生我的氣了?你原諒我了?”男人很激動的樣子,但他似乎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努力不去打破這一刻的求而不得。
宋柬覺得有些奇怪,可即使是在夢中他也不太忍心苛責,不想讓佰列難過,于是回抱過去說道:“我什麽時候生你氣了,有什麽原諒不原諒的。”
程佰列喃喃呓語:“你不生氣?”
宋柬點頭表示肯定,又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話說回來,你叫我師尊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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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似乎有些冷靜了的男人一下子又開始戰栗,他仿佛是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翻江倒海的癫狂,連指尖都在顫動:“我不能叫你師尊?”
“為什麽,你不要我了?你說的‘不生氣’是因為根本不想原諒我?”他兀自質問,喉結近乎神經質地上下滾動着,眉間的紅光愈盛。
“你明明都重新喚我佰列了……你既然不想要我為什麽要給我希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師尊!你明明說過會包容我的,你明明親口說過。”
這孩子現在看起來多少是有點兒瘋啊,宋柬心下暗道,怎麽他夢境裏的程佰列和現實中的那個能這麽截然相反呢?
可就算夢都是反的,也犯不着反得這麽逼真吧。
不過就算是夢裏,他也很難置之不理,畢竟這個抱着他很痛苦的人是程佰列不是旁人。
另外,我是師尊?對着道侶叫師尊,是不是多少有點兒瘋過頭了,你這麽叫我,我們師尊知道嘛魔尊大人!
宋柬右手繞到程佰列的後背,哄孩子似的輕拍着,“說了不生氣,你這孩子怎麽就是不信我呢?”
“師尊?”
“好好好,愛這麽叫就這麽叫吧,年紀輕輕的你這是什麽情趣。”宋柬無奈妥協。
然而求仁得仁本該歡欣雀躍的男人卻反而遲疑了,他的不安陡然放大:“師尊?”
宋柬發現他環着自己的力道松了,于是趕緊從程佰列的懷裏退出來,半跪在他身前仔細查看程佰列的神情。
“你怎麽了?走火入魔?”宋柬捧起他的臉頰,仔細地掃過他的眼角眉梢:“魔族若是走火入魔要如何是好,我用玄修的法子能幫到你嗎?”
“走火入魔?”程佰列回望着宋柬,他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宋柬這樣幹淨無尤的眼睛裏,“師尊要幫我……可是心魔深種,您想怎麽幫我?”
您字兒都用上了,宋柬嘆了口氣,耐着性子說:“你的心魔是什麽?”
見他不說話,便繼續問道:“是我嗎?”
程佰列呼吸一滞,他們現在離得那麽近,他無數次輾轉反側地親吻過這雙唇,卻都不曾換來師尊這樣毫無芥蒂的主動親近,鬼使神差地他回道:“是你。”
唇珠幾乎碰到了唇珠。
“可憐見的。”宋柬專注地看着程佰列,指腹緩緩地滑過他的眉心,紅色的魔尊印記上滿溢的邪氣似乎微微黯淡了下去。
“師尊?”
宋柬知道這是在夢裏不是現實,但還是舍不得程佰列難過,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雖然他這幾天也沒做什麽思考,只是在自己的識海裏閑逛,不過識海裏有他這段時間的記憶,那說不好夢境和他丢失的記憶有關?
總不可能是憑空捏出來的吧。
若是照這個邏輯來看,佰列這對“師尊”苦大仇深的模樣,莫不是——
“師尊對你不好嗎?”宋柬認真問道,一邊問還一邊回想了一番佰列向他提起過的過往。
佰列說過自己少時并不高大,十七了還是個子矮小,是到了他身邊才被養好的。難道說他們的師尊克扣了孩子口糧?
不至于吧……
程佰列似乎有些恍惚:“師尊對我……”
宋柬:“對你怎麽了?”
他沒等來程佰列的回答,卻看他睜大的雙眼,“師尊!”
宋柬發現自己的輪廓變淡了,這是夢要醒了?可惜沒問出來什麽有用的東西,果然還是因為記憶并沒有恢複的緣故嗎?
而在夢境之外的這一邊,程佰列心急如焚。
他本就是察覺到宋柬神識不穩所以急忙趕來的,才一打開院門就看見宋柬吐出一口鮮血,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
程佰列飛身将他接住,那在宋柬失憶前曾經出現過的,靈息暴亂的情況又再次出現了。
“阿柬,阿柬!”
他的那半份魔魄壓不住宋柬的靈息暴亂了,宋柬的內腑幾乎要被爆裂的靈息撕碎。程佰列不假思索地将自己剩下的半份魔魄再次一撕為二,撚住其一順着宋柬的靈臺沒入他的神識。
直到這一份魔魄徹底沒入宋柬神識,拂過他的內腑,仿佛要撕裂宋柬神魂的靈氣暴亂才終于漸漸平息了下來。
程佰列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入小屋床榻上,感受他的呼吸漸漸恢複常态才不再那麽慌亂。
為什麽師尊還是沒能痊愈?
那些功德祝力為什麽沒有用,明明天人五衰都已經恢複,靈息暴亂怎麽還會加重?
腦海裏湧現了無數疑問何可怖地猜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靈息暴亂是因為傷在魂魄,天人五衰……天人五衰不是魂靈表象而在肉身皮囊!所以那些祝力只能修皮肉,無法複魂靈。
那師尊要怎麽辦,他的師尊要怎麽辦?
半份魔魄壓不住的暴亂,現在再加上一部分便被鎮壓了,那麽以後呢,當用上他的全副魔魄也只是揚湯止沸的時候,他的師尊要怎麽辦?
恐懼讓程佰列握緊拳頭的手開始顫抖,他質問自己為什麽永遠這樣渺小,為什麽他總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弄成一團糟。
就在這個時候,躺在床榻上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阿柬,阿柬,醒了嗎,你身體感覺怎麽樣?”程佰列急切地詢問着,哪怕床榻上的人根本還沒能睜開眼睛。
宋柬皺着眉,唇角溢出微微呻吟,不知是否正在忍受痛苦。
“什麽?”程佰列附耳傾聽,想要辨明宋柬在說什麽。
宋柬似乎還陷在夢魇裏,“佰列……”
“我在!”程佰列緊緊地攥住了宋柬的手,“我在。”
“我是……師尊……”
“不要……”
程佰列的心髒在這個瞬間停擺,他的手勁甚至都無意識地加大了。
“疼……”宋柬本能地呓語。
程佰列一下子撤回了手,整個人向後跌去,手足無措地盯着床榻上的人,他的大腦裏刮起了毀天滅地的風暴,重生後偷來的這一切全部轟然坍塌了。
師尊想起來了,他恢複記憶了……等等,冷靜冷靜。師尊想起來也無妨,他們這輩子沒有那些不死不休,所以……所以師尊可能會生氣,可能會訓*他,甚至、甚至背身而去。
對,最差的結果就是他們就此分道揚镳,但也僅是如此而已,不會像上輩子那樣了。
他大口喘息着,把自己從絕望的深淵裏撈了出來。
爬上岸的水鬼還沒甩幹一身濕,額前的冷汗被一只溫涼的手抹去了汗珠。
“怎麽了,佰列?”宋柬吃力地坐起身,看到程佰列臉色蒼白,連領口都被冷汗浸透了的樣子,“是我運氣調息的時候,靈氣走岔出了差錯,吓着你了?”他說話還有些吃力,氣音比實聲多,但依舊溫柔。
程佰列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宋柬覺得很愧疚,他想拉程佰列起來,但一時間手上使不上力氣差點自己栽下去,方才還喪失了身體控制功能的程佰列,條件反射地雙膝跪地直起身子接住了他。
宋柬地腦袋就這麽順勢埋進了程佰列的頸窩裏,他嗅到了汗水的苦味,程佰列是真的被他吓出了一聲冷汗,叫他有些愧疚。
他環上程佰列的後腰,安慰道:“我沒事,下次不再随便運氣調息了。你別害怕,佰列。”
後腰處的脊骨被微涼的掌心有節奏地輕拍着,程佰列狂跳的心髒也跟着安靜了下來,他發現師尊真的很喜歡拍他的後背,以前是,現在也是。
像哄孩子一樣。
“我沒事。”他終于能開口,嗓子卻是沙啞的,唇齒間的血腥味兒後知後覺地叫他察覺,是他不知什麽時候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
程佰列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鼓足了勇氣,才開口:“你想起什麽了嗎?”
“嗯?是我昏迷的時候說了什麽嗎?”
“……你方才說了‘師尊’。”
“噢,”宋柬輕拍着程佰列後背的手沒停下,“方才做了個夢,夢見你說師尊,在夢裏感覺你很難過的樣子,是我們師尊對你不好嗎?”
夢,我們師尊……
師尊沒有恢複記憶?程佰列冷透了的一身終于覺出了些許溫度。
他說:“不,師尊對我很好。”這世上再沒有人比你待我更好的了,“是我對不起師尊。”
“你對不起師尊?”宋柬轉念一想,看來這夢還真是反得夠徹底的,“是發生了什麽嗎?”
程佰列不說話,把宋柬放回床榻上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半刻過去,宋某人福至心靈:“難道是他老人家看不慣我們倆私奔?覺得是你把我拐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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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虛小報記者:“‘夢’老爺您好,請問您對白源峰主對待您态度如何看待?”
夢·沒想到自己也有機會接受采訪·老爺(痛心疾首ing):“……老朽盡力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好夢難救不相信的人。”
小報記者:“死不死的不至于吧,我們峰主很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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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怎麽還帶人身攻擊的,怪不得沒人采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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