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貓咪氣炸了

至于為何崇平會在此時突兀地結束他短暫的閉關,其實原因也很簡單。

因為蕭之訪查到了那伏禍宗宗主的出身——和崇平關聯頗深。

此人名賢,到沒有用假名字,而其姓為崇。

正是四百年前那個一夕覆滅的清河大族,崇氏。

“是當時崇家的遺族嗎?”宋柬問道,“當年崇氏滅門一案不了了之,我記得師兄你也派了不少人前去調查,但終究沒能得到一個結果。”

卻不想崇平搖了搖頭,對宋柬說:“小師叔,我曾有位嫡長兄名賢。”

宋柬:“你的兄長?”

“他不具靈根,是個凡人。”

宋柬神色微凜:“你說什麽,凡人?”

一個比崇平年歲要長的凡人……

作為一個凡人,且不說今時今日,就算是崇氏覆滅的當時,他崇賢也該有一百多歲了。就算此人身體康健非凡,百餘歲的人瑞哪裏是說有就有的?

這怕不是成了精。

崇平繼續道:“我是家中庶子,沒怎麽在父親跟前教養,和這位長兄也幾乎沒打過照面。只知道他年幼時便測過根骨,開蒙後便入了皓月宗門下作為後備弟子培養。但直到我被師尊收入門下來了玉虛宗,他似乎都沒能引氣入道。”

宋柬疑惑道:“幼時測過根骨?”

“嗯,說是測根骨,其實也不過是看看身體是否強健,是否聰慧。畢竟到現在也沒有什麽辦法能真的測出一個人是否具有入道的資質。”

“當時崇氏是大族,族中前輩有不少人入道修行,血脈中多少有些資質,所以族中孩童幼時先入靈山進學的人不在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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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當是被寄予厚望的。”

家中嫡長子,少時便被寄予厚望,想必連他自己都篤信今後必能成為一名呼風喚雨的大能,然而連不受待見的庶子都一朝入道被高門仙君收入麾下,他卻只是個人入中年,老相漸顯的凡人……

宋柬其實對一個人為何修魔,為何害人的的心路歷程并不感興趣,但無論如何那位伏禍宗的宗主必須果報得償。

“小平兒,你能确定這位伏禍宗的宗主就是你的兄長崇賢嗎?”

卻是蕭之訪開了口:“攝魂禁術,若非等級壓制,想要對人使用有非常嚴苛的條件,但若有親緣關系,利用血脈為祭就會簡單許多。那伏禍宗的宗主修為并沒到能壓制平兒的程度,只可能是後者。”

“這倒是。”宋柬不再多思忖,說道,“也無需糾結他之出身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抓住此人才是當務之急。”

蕭之訪:“此人引凡人堕魔,以邪術使生人獻祭……如今看來四百年前崇氏滿門覆滅之事恐怕也與他脫不了幹系,不可謂不是窮兇極惡之徒。”

“我們若是貿然行動,恐怕此人會為逃生不計後果。”

“師兄思慮甚是,”宋柬說,“我和佰列也已經有了些許計較,正好一同合計一番。”

蕭之訪看了程佰列一眼,雖然從這人出現在玉虛峰上到現在,他都沒有半點微詞,但這也僅僅只是因為這人是他小師弟帶回來的,不代表他待見宋柬這個徒兒。

“你們倆?說說看吧。”

宋柬把他們的計劃和盤托出,蕭之訪越聽眉間的川字皺得越深刻,最後目光近乎淩厲地落在了程佰列身上,問他:“你确定?”

程佰列恭敬地斂眉垂眸,回道:“師侄确定。”

“你們的三月之期就在後天結束,”蕭之訪看着宋柬說,“你這徒兒與魔族議事堂之輩反目成仇大打出手之事已是天下皆知,多的是人揣測他已經一命嗚呼。”

“你們打算怎麽把人引到那處去?”

“何必設計引誘,直接昭告天下不就行了。”

見他們在談正事兒便一直沒吭聲的黎伴忽然開口道。

見衆人都回眸看他不禁縮了縮脖子,但一看宋柬的目光甚是和煦,還有幾分鼓勵的意味,便立刻壯了膽子,昂首挺胸繼續道:“就說師尊經歷三個月嘔心瀝血的調查,發現原來的座下弟子程佰列确實是個十惡不赦之徒——”

“不肖逆徒不知悔改,吾深感痛心,亦覺立即清理門戶給天下一個交代,乃吾須擔之責義不容辭。”

“如今約戰魔尊程佰列于北邙山,望天下玄宗見證。”

黎伴學着宋柬的樣子嚴肅地如此說道,不過那惡狠狠地盯着程佰列的眼神,很難說他沒有夾帶私貨。

“你怎麽就能肯定我一定會去赴約?”程佰列覺得這野貓模仿宋柬就是東施效颦,忍不住駁他一句,“天下玄宗雲集,已經‘身受重傷’的魔尊為什麽還要自尋死路?”

“這!”黎伴想反駁,但一時半會兒确實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差點兒噎住。

倒是崇平開口解了圍:“伴伴說的雖還不周全,但确實可行。至于理由,只要說小師叔取了什麽對于佰列師弟而言要命的東西走就足夠了,想來不會有人深究真假。”

蕭之訪點頭表示可行。

宋柬和程佰列對視一眼,然後道:“我們便是這麽打算的。”

黎伴一聽秀眉倒豎,一步就竄到程佰列跟前,仰頭叉腰橫眉怒視——不過為了不打攪師尊和掌教師叔商量大事,他還是把聲音壓得很低:“你剛剛是不是故意的!師尊和你早就已經商量好了就這麽做了吧,你還故意挑我刺。”

“你這混蛋,壞東西,你怎麽就這麽讨人厭。”

程佰列不理他,把黎伴整個兒當空氣,目光專注地盯着正在和蕭之訪商議細節的宋柬,盯得宋柬整一個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白源峰主一向采取放養政策,倒也無他,主要就是他真的搞不來弟子間那些個争寵賣乖的事兒,偏了這個私了那個都不好,于是幹脆裝自己沒聽見。

黎伴見程佰列不理他,好像喵喵拳砸在了蓬松的雪地裏,軟綿綿的沒力氣不說,還凍得他自己夠嗆。

氣得他眉毛都要立起來了,張牙舞爪地要截斷程佰列的視線,他這大師兄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往旁邊挪了挪,端的是一個與世無争,好像只有他黎伴在無理取鬧無事生非似的!

裝什麽裝!

“程佰列——!”貓咪要氣炸了。

卻突然被人捏住了後頸皮——後衣領子,那人指尖溫熱,清淺的雪松木香味道也随之而來,叫黎伴原本就是壓低的聲音更是低了八度,他回頭小小聲道:“崇平師兄……”

他的崇平師兄和顏悅色:“你不是想吃小黃魚嗎,”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側殿門外,“瞧,已經送過來了,我們到旁邊去吃好麽?”

黎伴輕輕聳了聳精巧的鼻尖,小黃魚鹹酥的香味立刻竄入了他的鼻腔。

讨厭的程佰列和喜歡的小黃魚,黎伴伴果斷選擇了後者,他惡狠狠地沖程佰列呲了下牙,然後回身沖崇平撲閃了一下圓溜溜的貓眼睛,立馬化回原型鑽進他崇平師兄的懷裏賣乖。

崇平順着他脊背上柔軟的毛,把這毛孩子帶到一邊用小黃魚哄開心去了。

程佰列的目光确實沒在黎伴身上停留,他專心地,近乎虔誠地注視着宋柬,甚至不帶任何風月味道。

宋柬看似專注地和蕭之訪逐一敲定細節,實際上注意力一點一點地被程佰列的目光消磨着,叫他不得不在袖子下偷偷掐自己,以免出錯被他的掌教師兄察覺。

好不容易做完這一切,師徒兩人終于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白源峰,白源峰上還處在短暫夏季的尾聲。

黎伴還跟在崇平身邊沒有一起回來。

偌大山峰上只有程佰列和宋柬二人。

程佰列沉默的,近乎乖巧地綴在宋柬身側半丈處,似乎在極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叫宋柬不要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別扭。

不過宋柬并沒有程佰列心中那麽多細微的小心思,他坦坦蕩蕩地開門見山道:“你方才差點在為師身上盯出北鬥七星了。”

程佰列腳步一頓,險些原地一個趔趄,“我……”

不知該怎麽回答。

宋柬無奈地看他,心道,鋸嘴葫蘆都比他這大徒兒通氣兒啊——真是悶死了。

“這會兒一直垂着雙大眼睛,我還以為是我長到地上去了,還是你鞋尖上開出花來了?”

“不是、只是……”程佰列竟一時語無倫次。

宋柬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擡手輕撫上程佰列的額角鬓發,頗為發愁地自問道:“我究竟是什麽時候把你養成個呆子的?”

“……師尊。”程佰列感受着宋柬指腹傳來的體溫,有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似乎就是在等這樣一個時機一口氣傾斜出來,那些被他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滔天情緒只是這麽一松懈就滿溢到了定點,稍一動彈就會傾洩下來。

他薄唇微啓,正準備開口,結果就被宋柬毫不留情地拍了腦瓜子。

當然,宋柬拍得一點兒也不重,只是對于程佰列而言足夠提神醒腦。然後他就被宋柬拎着肩膀上衣服的一角,被他往院中的小屋處拖去了。

“過來,咱們倆該把賬好好算算了。”

程佰列猝不及防,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宋柬往前走,師尊不是說過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跟他算總賬的嗎?

現在算是一切塵埃落定了嗎?

現在就要清算了?

宋柬把人按在木制的走廊上,讓程佰列坐在清涼的木地板上,然後站在他身前,多少有些居高臨下地看這樣,揚了揚下巴,道:“老實交代,你這混賬小子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對為師心生非分之想的?”

魔尊大人在心裏到抽一口涼氣,為什麽他的師尊已經恢複記憶了,這直擊痛點的語言風格卻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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