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節

唐昭輝長籲了一口氣。

冒出水面的劉飒簡直無法相信這一切，他望向費蕭，完全掩飾不了臉上的震驚。他知道費蕭曾經是隊裏重點培養的對象，也以後程的沖刺見長，可是現在他剛恢複訓練四個月，就回到了這麽高的水平上來，這怎麽可能？

他又責怪自己太輕敵，最後五十米其實他還有餘力，但想着這只是隊內選拔賽，這個項目兩個參賽名額，不可能不派自己參加，所以根本沒使出來。否則，哪裏輪得到這小子位列第二？

費蕭看着劉飒的臉色激烈變化，沖他揮手一笑。

“朋友，知道什麽叫邊道奇跡了吧？”

“邊道奇跡”指道次不佳、賽前不被看好的選手最終創造奇跡，奪牌甚至争金的故事。最近最知名的例子莫過于2016年裏約奧運會上男子400米跑中的南非選手範尼凱克，他在第九道跑出了43秒03的成績，打破了傳奇巨星邁克爾·約翰遜塵封多年的世界記錄。再往回追溯，2007年的國際田聯世錦賽男子110米欄決賽中，中國飛人劉翔也在第九道以12秒95的好成績在第九道勇拔頭籌。而在游泳項目中，羅雪娟、樸泰桓等也都有在邊道成功趕超的歷史。

劉飒沉下臉，并不服氣，“我沒使全力。”

“別找借口啊，”費蕭說，“唐指導可是說了，今兒就得當正式比賽游。”

劉飒無話可說，總不能違抗教練的話。他的臉漲紅着，一把扯下泳帽。他發絲淩亂，水從頭發流到臉上，縱橫遍布的像許多條小溪，顯得他十分狼狽。

費蕭爬上岸，走到劉飒的泳道前居高臨下地看他，炫耀似的扭了扭身子，“拜拜。”

劉飒氣得說不出話。他一揮手，手臂狠狠砸進水裏，水花四濺。

賈一平咳了一聲，“劉飒，既然有比賽那就有輸有贏，別在這兒耍小孩子脾氣。如果今天是正規比賽，別人可以告你違背體育精神，讓你吃警告牌的。”

劉飒身子泡在水裏，不再言語。水珠從額頭滑到他的眼皮，他身體起伏，連眼皮都随之顫抖，大滴的水在上面停靠了片刻，最後還是落下來，掉在他的唇邊。那滋味并不好受。

柳小龍追上去，激動地說：“費蕭，你這下真的給他們來了個下馬威！”

他又說：“劉飒自以為這個名額他拿定了，要是最後被你拿走了，那就好玩了，叫他總看你不順眼。”

這個成績是超過費蕭對自我估計的。他原先的目标很保守，是争取接力或者接力替補的名額。但這個位次讓他沒法克制地對參加單項比賽産生了強烈的向往。

太久沒有這種正式的比賽了，出了泳池這麽久，費蕭仍覺得腎上腺素飙升，整個人興奮不已。他的腳步一跳一跳，十分歡快，像心裏演奏着一首小圓舞曲。

兩天的比賽項目很快就結束了。晚上，唐昭輝召集大家開會總結。

他站在前面，先把每個項目的前四名和成績都念了一遍。

這是一個能表揚優勝者、又不至于太挫傷成績不佳的運動員自尊心的方式。

“現在我們省隊的內部比賽結束了。有些結果，是我們意料之中的，”念完後，唐昭輝把名次單放在第一排的桌子上，手撐着桌子說，“比如高洛的200自冠軍，楚娜的100仰冠軍，劉元的1500自冠軍等等，這裏就不一個一個點名了。這些運動員是我們參加全國賽的一號種子。能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你們已經過了拿到一個隊內比賽的冠軍就要去高興、去慶祝的階段。你們需要做的是去鞏固并擴大這種優勢，我們的最終目标是要形成全國乃至世界高度上的競争力。”

唐昭輝說完，看向張俞，“我在這裏要特別表揚一下我們的老隊員張俞，現在年齡、傷病上都有一定的困擾，這是他能參加青少年比賽的最後一年，我們教練組在100自這個項目上本來一直在斟酌，究竟要不要派他出去參賽。但就在這種大家都并沒有很關注你的時候，你突然在泳池當中殺了出來，游出了接近個人的最好成績，而且像你後來說的還有餘力。這種不抛棄不放棄的精神，是值得我們所有人學習的。”

張俞聽的不好意思，把頭埋下去了。

“但是也有一些隊員，”唐昭輝咳嗽了一聲，“成績非常不盡如人意。劉飒的這個200自第三，400自第二，不管從名次上還是具體的成績上，都沒能達到我們的期望。”

劉飒争辯：“我沒想到費蕭能那麽快，我……”

“別跟我說這些，”唐昭輝擺擺手，不聽他解釋，“真到了全國比賽，預賽突然殺出一匹黑馬把你幹下去了，你難道要說自己沒做好準備？之前你400自成績不錯，有全國賽奪牌的能力，但這并不意味着什麽。競技體育只看現在和未來，不看過去。如果你懈怠了，自負了，拿對手不當回事了，那曾經的成績就只是過眼雲煙。什麽用都沒有。”

唐昭輝口氣很嚴厲，劉飒垂下頭不敢頂嘴了。他也清楚，自己的表現并不好，再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只會引來更兇悍的批評。

唐昭輝接着說：“這次也有一些新人成了黑馬，比如費蕭，還有遲以夏。之前可能沒人注意到這些邊道的隊員，但在比賽中非常能瞪起眼來。雖說在技術的細節等方面，還有提升的空間，但這足以給我們成熟的隊員、老隊員一個提醒，不管什麽比賽當中千萬不能輕敵。如果這不是我們隊內的比賽，而是真的全國比賽、世界大賽，那你所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你承受不起的。”

他沖站在最後一排窗口的小高招下手，“經過我們教練組的讨論，已經給出了全國冠軍賽的參賽名單。下面，高老師來給大家宣讀一下。”

費蕭的手竟微微有些發抖了。他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他聽着小高一個個地念着項目和名字，等着200自之後會聽到“費蕭”的名字。

“男子1500米自由泳，劉元。”

“男子100米自由泳，張俞，安飛。”

“……”

“男子200米自由泳，高洛，劉飒。”

“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高洛，劉飒，薛骁骁，陳平峰。替補，費蕭，柳小龍。”

劉飒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剛剛緊繃着背，現在終于放松下來，靠在身後那張桌子上。他看眼費蕭，輕輕一掀左邊嘴角，形成一個輕蔑的冷笑。

“喂，”他說話聲音很小，但前面的費蕭能清楚地聽見，“看見沒，就算我沒拿到這名額，也別以為你能拿到。”

小高注意到他在說話：“劉飒你說什麽呢？”

他攤攤手，“沒什麽。”

費蕭深深吸了口氣，原先握成拳頭的手松開了。

該怎麽形容這一刻的感受呢，好像原先美好的期望突然化作泡影。

但他突然感到一絲輕松。

柳小龍一臉不可思議地站起來，想反對。如果是這樣的結果，這場隊內選拔賽還有什麽意義？不過就是走個流程罷了。

沒人理他，名單宣讀完畢，教練們走出了房間，只有賈一平瞅了他一眼。柳小龍想去問問為什麽，費蕭把他攔下來了。

“算了。”他說。

他甚至微微笑了下，嘴角顯現出一道淺淺的、勉力為之的弧度。

走到大門口，唐昭輝對小高說：“你去安撫下費蕭。”

小高說：“我剛想和您說，我打算和他談談。”

唐昭輝笑笑，“去吧。”

小高扭身跑去。她跑得很快，足音輕盈地響在瓷磚的地面上。

一個賭注

小高追上樓的時候，費蕭剛剛背着包在柳小龍身後走出來。

柳小龍的皮膚呈現絕大多數運動員的那種巧克力色，費蕭卻很白淨。之前地下泳池整修，他們游過一段時間的露天泳池，小高抹了防曬都還黑了幾個色號。費蕭倒是很神奇地保持着原來的膚色，甚至連絕大多數隊員都有的紅疹子都沒有出。

小高從前門口往會議室裏看了下，裏面已經沒有人了。

剛剛跑的急，她又出了一頭汗。她擦把汗，用手蹭下襯衫下緣，把掌心濕漉漉的水抹掉。

她和他們并肩而行，先對柳小龍說：“你剛開始進行專業訓練，有這個成績很不錯了。”

柳小龍沒料到自己先受到了誇獎，剛剛的總結會上他一直都是個被忽略的角色。他抓抓頭發，不知所措地回應：“啊，謝謝。”

這三個字被他說的很傻，剛一出口，柳小龍都想抽自己。

小高看費蕭表面上沒什麽異常，反而有點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你今天成績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