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小學四年級，她遇見他，他不羁，大膽，狂妄，她懦弱，膽小，孤獨。她對他有很好印象，因他從不欺負她。

他個子挺高，最初桌位被安排在最後一排，何時起後排的那些高個子男生都開始圍繞着他。這是他天生一般的領導力，她只知道速度很快，全班男孩子都怕他，懼他，聽從他，全級都知道他的存在。她也不知何時開始注意他，這樣的中心，怎會不注意吧。

五年級，座位調近。他在第一排，她在他的後面，第三排。因緣的巧合，與自己同桌的男孩還有那在自己的前座，他的後座的男孩，自己桌後的女孩，他們叫做肖至，田傑，劉美，是同他混跡于一起的孩子，他們是所謂的“抄社會”的，他一直都有着一群“兄弟”，然她不明白小學生而已又能做什麽？太多弱小的孩子怕他們，不敢靠近，更怕的是他，家長與老師眼中他們惡劣。而那兩個男孩從此便也成了他身邊最常伴随的二人，但不是朋友，似乎更像所謂的“小弟”，他甚至會玩弄他們。她慶幸于他們将她也納入了他們的範圍，他們會對她開玩笑，同她說話，雖然她仍是沉默，她通常只是回答，只是笑。而女孩不是善類，她欺騙她，從她身上獲取着某些小便宜，她對女孩“善言”不聽時，女孩便是“威逼”，而他們察覺時，會提醒她，幫助她，而去警告女孩。而他盯着她說：“她叫你做什麽？劉美說什麽都不要信，她騙你的。”他會幫她。而因為自己的虛榮與所謂的自尊，她答應了劉美，而對他們什麽也沒說。似乎從小便有着強烈的虛榮心，随着之後的成長，這種心理逐漸消退，她讨厭當時的自己。

她一直讨厭別人用憐憫與可憐般的對待她，因為她內向，不說話，老實，她真的不喜歡。但他們對她對于這種憐憫幾乎看不見，她知道，他們對于她仍有着如其他孩子那樣的心理，但是讓她幾乎看不到，她很高興，與他們坐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她小學六年最愉悅的時間。當升入中學，去看坐于教室最後面的那些男生時，再沒有人可以給她的感覺如他這樣。

她知道自己所在的班級有很多的女孩子喜歡她，而他一直有着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是隔壁班的，她從未見過。她想女孩應該是漂亮的高挑的懂禮的。班上有個叫熊紅的女孩與那個女孩子互相認識，家也距離很近。 他給了熊紅一封信，熊紅卻拆開看了，恰與熊紅同路的她覺得不好，但沒有阻止，好像覺得應該與現在走在一起的人保持相同的立場才不會被嫌棄，所以在小學很長一段時間她習慣了點頭，習慣了說“我也覺得”，她好像都忘記了自己也是有判斷的，但沒有任何結果，她依舊沒有小夥伴，她知道因為她無趣。初中後開始說着不同的認為，之後發現自己有着與他人太多太多不同的觀點想法，當其他人滔滔而不覺說着自己的看法時，有着太多的不可茍同，她只是聽着。任何真實的想法從不會輕易說出。當熊紅打開了信，她看見信中寫着“愛”，她沒有任何感覺。

六年級下學期，座位終被調開。當她搬着因她當時小小的身體而更顯龐大沉重的課桌去她新的位置時，她不快樂。至此她再也沒有與他們與他說過一句話。她看着他帶着一群男孩在學校內唱着歌招搖路過，看着他帶着男孩看見女孩子路過時的起哄，這是小學他留給她最後的映像，這些是她所不喜的。

加上學前班，一共七年的小校，或因年齡太小，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何況在這裏她是不快樂的。只在初中最初的時間裏偶會回想。

有時世界都是小的，何況僅是在這樣一個南方小縣城。初中，她與他所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一個班還有肖直，而他與她同校，但不同班。然女孩并非她當初所想那樣，女孩是招搖的，撒嬌的，嬌小的，但确實是漂亮的。而有時生活如同戲劇一般，甚至比之更有趣，更諷刺。那女孩與肖直在一起了，似乎從初一開始兩人關系便是确定的，并總是很甜蜜的模樣，其中聽聞兩人鬧過不和，那天那個女孩心情很不好。但不久也就和好，直到初中畢業。

會有女生用“帥”來形容他，這樣的詞在小學時她便常聽見，但她對此沒有概念，只覺得他很好的樣子。而他有着天生的魔力，他永遠都是焦點，都是談論的中心，會有女孩給他寫情書。會有女孩說他是混社會的，習性不好，也有人說“好酷”，當時的她想道“花癡”二字。更多人只會不在乎罷了。

她遇見他，從不打招呼，假裝看不見，其實她對所有人都這樣。他不在乎，因為她同他有什麽關系呢？彼此認識無關緊要。運動會時，他必參加，如小學那般，他總會是第一，然後開懷的笑，之後便有他班上的同學圍上他。她看着他是耀眼的，似所有的陽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而在她每日都必走的那條小巷內，僅二人，出乎意料，他打招呼，一路同行，極少言語。之後她看見他打架，他不知。越發頻繁看見他同各色的人在一起，仍舊不羁着。常在那條小路上看見他。他說小路危險，但她仍是小路，因為他就是在那條小路的，不期待什麽，只是覺得安全。其實她是如此羨慕他！他有着她的不敢，他是她的妄想，他的平常所為便是她的突破！他被人打傷了，路上遇見，腿很疼不能起來，叫她過去，她将他扶起，他說他打電話，叫她不用管她，叫她走吧，最後她也就那樣走了。但她知道她一直都認為他是好的。看見那些，她也知道同他不是一類人。但其實期待，在小路上看見他，不為什麽，只為小時候那點好感。她依舊孤獨着，曾經想着改變，原來很難。

看見他吸煙，也許他又有了女朋友……

初中，一共有過三次談話，她已經足夠。

高中，他上技校。她讀了所在初中學校的高中部，并進入所謂的重點班，但成績平平。巷子裏沒有看見過他，她想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高二，她夢見了他，夢裏很想他，她苦苦找她，她喜歡他。喜歡他？她不知道為什麽在夢裏會有這樣的情緒，那種苦苦尋求的感受為何這樣強烈。喜歡他，小時候卻曾也這樣認為過，雖然覺得小孩子哪有什麽愛，即便到如今她也這樣認為。她想這個夢産生的緣由，也只不過是這個年紀正常的心理反應罷了，但她卻越發的渴望遇見他，但不敢問任何人去尋求他的消息。

終于在大街上瞥見了他，不知他是否看見了她，他高了很多。看見他，感覺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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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下學期，即将高三。她不覺得緊張壓力，不覺得那場考試對她多重要。她不想上大學，但她卻想要個好分數，因為不想讓這三年白費，不想辜負父母的期望，這是她的責任，也許正是因此，總讓她感到讀書似乎僅是為了父母。每日腳步沖沖，卻是虛浮空乏。

小巷如一條黑帶，橫亘其中。黑幕籠罩，前方的月亮挨着一顆閃爍的星星。小時候的夏季，漫天繁星是她的印象。她快步的走着，直到距離他僅幾步，才看見了他。他抱着手臂，靠牆坐着，她怔了下，随即慢慢靠近。她看到他手流血了，她想他現在是不是還會想着她會走這條小路，所以在等着她來。他一直看着她走過來，嘴角一直輕輕笑着，直到她走近，看着她看着他流血的手臂，他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走小路了。”她心跳加快，如她所想？他在等她嗎？她不知說什麽，只說：“……你怎麽了？”他仍是含着笑。她慢慢蹲下去，看着仍在流血的手，不知如何下手：“我……”

他閉眼，深吸了口氣，因這疼痛，呼吸顯得急促，四周卻像是凝滞。她擡頭看向他，細長的睫毛朦胧着月光輕顫，臉部輪廓棱角分明，深邃而又明朗，他在成長，他們都在成長。他睜開了眼，輕道：“我腳走不動了，你扶我起來。”将他扶起，他真的高了很多。他的左腳曲着，右腳着地，同時努力的保持着他與她的距離。流血的左手扶着牆，疼痛難忍，倒吸了口氣，然後倚了牆。

“我搭個手。”他說着，随即右手從她手中抽離，搭在了她肩上。她感覺一沉，看了眼搭在肩上而懸了一半的右手，淤青大塊呈現。衣着單薄，突然的貼近，他的情況，沒讓她感到不适。只聽他又說道：“走吧。”

左手流血不止。“你的手？”她問。“不用管。”他聲音空曠在她頭頂。

出了小巷，來到街上。每晚十點二十結束的晚自習，現在稀疏的走着行人，有人以異樣的目光看着，或是指指點點。一個診所就在不遠處。他道：“就在那裏。”

診所內，醫生開始給他包紮傷口，檢查腳部。她靜靜看着。他說道：“你走吧。”她說道：“……你有錢嗎？”他笑：“我有，夠，你先回去吧。”她看了挂在牆上鐘表上的時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