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五）南方悶熱的夏季，人潮湧動

南方悶熱的夏季，人潮湧動。新生報到的大學校園裏，人聲鼎沸。提着行李行走在父母身邊，聽着父母的交待種種，她點頭應允。沒有興奮與好奇，只是就這樣接受。大學于她只是必要的一個過程，不期待，不向往，清楚的預示未來只是一場空。父母該到離開的時候了，她望着他們的背影，嘆了氣。高考的失利，專業的調配，超出了父母原本所有的打算，雖然父母的安排讓她讨厭，她也曾反抗與他們強烈的争執，但最終不忍違背他們的意願，與自己的所想所要背道而馳。可看吧，一切的準備與安排都不及現實的措手不及。父母太過失望，卻只安慰了她，可她對此結果的悲傷卻還不及母親。但終究現實讓她如此無力回報父母這十幾年對她的給予。

習慣了個體，六人間的寝室讓她不适。這也是曾今強烈反對父母為她挑選這所學校的原因，但她為自己找了一所四人間的學校，因為她知道父母所期待的“合群”不會出現，只會讓她更加封閉，她已經無藥可救。曾經嘗試過融入，才發現人的區別真的很大，她與她們的關注與在意有着太多不同。她們很好，只是自己不合适。

陌生的環境，沉默的性格，格格不入，孤獨無助感更強。整日頹廢無所事事，沒有交際圈，她感到室友可以在她身上找到完全的自信。思緒擔憂太多。室友們說說笑笑，努力的想要插入，然後漸漸放棄，最後不想說話，注定被遺棄，被忽略存在。室友曾說，從不會認為別人會欺騙自己，總是相信他人，她想，她是幾人中最自私陰郁的那個吧，她們一直只道她溫和。

教室內安靜沉悶，理工科的課程讓她感到苦難無比，厭倦煩躁。不加入學生會，不加入社團，讨厭麻煩，不想應付交流。班級的聚餐，意想不到竟有如此多的人在挨桌的敬酒？介紹着自己，再依次說出他人的名字，以示自己認得，然後說着多加關照，絲毫不覺一群剛剛畢業，初入大學的學生。她想輔導員口中所說的“大學的人脈資源”，原來大家都很在意。這裏環境以一種認真專研，蓬勃青春展現在人前，規模宏大，她感到內裏的腐敗糜爛，空洞無實，世故圓滑，年輕着頹廢。以鍛煉的名義随意玩弄。将所有棱角與漏洞磨滅和填補，圓潤的呈現時便是成功。沒有特性和精彩。

假期可以整天不說話，不出寝室，性格使然。室友說：“你一個月的話還不如我們一天的多。”她依舊是笑笑，可傷害難以言表。對外界任何事不感興趣，只願那些事也不要與自己相關，她如一個老者。群體的生活讓她感到某些自身特質在感染中消退，她不喜歡這樣。不敢表露真性情，詞不達意，別扭，感到自己愚蠢，顯得更加無能。只想沉默，不想說話，只想隔絕，只想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坐下去，恍然覺得原來自己也喜歡安定！

感覺不到生活的實質，在孤寂中沉溺，如吸食毒品不可自拔，一日日淪陷，她願意就此下去。

不覺得曾經的痛，也不為現在而悲哀，卻永遠的悲傷萦繞。未來迷茫，陌生中彷徨無助，又為偶然發現的綠草和花朵而感動。很多東西一開始就錯了，早已遠去，不可挽回。恐慌，焦慮，不知所措。讓一切都過去，但時間只在嘲笑。她強烈渴望着自由，覺悟了海子的“春暖花開”。自己将至死孤獨。

走在一個人的通道，她喜歡這種陰暗與寂靜，她想着靈異事件的發生，也想到昨晚的夢見，狂風暴雨中奔騰的大河，它是深暗的紅色，從未見過，她事實也并未見過大河。似是要将自己淹沒，但又清楚知道不會将自己淹沒，夢到一些許久不見的人。夢中的感受如現實般真實，如此真實。她的無力，她的不能改變，她沒有希望，不知所措，那種深沉的疼，似進入血脈，與她交融。思及此，她竟有了淚意。當再尋找時故人已不在。曾經她想過多年後的自己，在忙碌之中得到一次旅行，在藏族草原，一人躺在山坡上的草地上沐浴于柔和的陽光，置身天地間，卸下一切，突如其來的輕松，她最終嚎啕大哭。然，現實中的她也如此，淚濕。

看到眼白渾濁，眼睛無神，面無表情。她是這樣的，一團死氣，不表露情緒，似也逐漸沒有了情緒。有時瘋狂的讨厭一切，要麽解脫，要麽封閉，她想要她所想要。期待黑夜，靜谧，無所畏懼，将自己隐藏，生活太過悲涼，如此寂靜便就很好。比想象中還要喜愛一個人獨處。

不知何時他們開始頻繁的互通短信，但從不通話。看不見人，才更加毫無忌憚的說着。她手中總是握着手機，害怕漏掉他的任何一條文字。曾經打了字又删掉，學着克制，因自己情緒的發洩不應與他人有關，毫無用處。但他問她大學好不好，她回，不好。他問，為什麽。很多東西不易察覺，發現後悲傷決堤。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一般。終于開始彼此坦誠，平靜的語言，訴說着埋葬的情緒，那些一直萦繞着她被她隐藏的東西。她需要他。她寫着：“我不需要你完全理解，沒有人會對另一個人完全的感同身受，只是……對你說。”他良久回道：“……沒事的。”她答：“好。”

青春的年紀，室友談論着愛情，幻想着未來與自己共度的男子标準，對婚姻家庭的想象。她心中宿命的認為沒有人會愛她，她也不會愛任何人，一人獨自生活，雖然她同他在一起。

學院晚會，一個人坐在前排，周圍沒有其他人，因為同他人沒話可說，不覺中有意無意被他人分開，開始不習慣，尴尬，但随之适應，因為發覺自己最适合的就是一個人。她想到了他，突然想讓他出現，将她帶走。燈光，表演，音樂，尖叫，她不合時宜，不覺好看，人人激動興奮，除了她，搞怪的表演，她只是輕輕的笑。突然手機震動，收到他的短信，她很滿足。他對她說他現在管理她學校周邊實務，他說這周末來學校接她，她驚喜與期待。

面容俊朗，黑衣挺立。遠遠的看着他站在那裏，她很高興，忍着笑，她知道她還是在笑，很好的笑，不誇張，不強忍。他看見了她，站在原地微笑着等她。待她走近，他說：“我們是有幾個月都沒見了。”她點點頭：“嗯。”他溫和笑着，“走吧。”他有強大的氣場，周圍的人好像不敢靠近，她卻感到安心。他說那只是不該有的戾氣。她提出願意跟着去見他周圍的人，願意去看他的生活，那是他曾經希望要求過的。他說他的世界不好，其實不想讓她去見那些。她說，沒關系。

因為那天久違的看見了他，柔和的陽光，讓一切太過和諧，他在那裏的等着她，讓她感到堅定，心中一處很暖和，她意識到“依靠”這個詞。她感到真實的生活，不是為了彼此從身上索取什麽，逃避什麽，只是喜歡同他在一起。那天豁然開朗，她只是為了他這一個人而已。

寒暑假時她回縣城老家，有時他送她回去，假期中他回縣城時他們時而見面。在校期間的節假日他總來接她。她愛去買書他就陪着去，一起去買食物，有時在鄉下小路閑逛，去河溝裏捉蝦，荷塘裏釣魚，一起去吹風，冬日的夜晚去吃火鍋，他給她夾菜，會說：“多吃點，學校吃不好。”她笑着回答：“感覺你像我媽媽一樣。”回到他的住處的時候，一起看電視，有意無意的說話，如一對結婚良久的夫妻。兩人還總是去市場買蔬菜，買肉，回到住處随意的做出飯食，因為兩人都不會，卻樂此不疲。有時他說有事，她便獨自一人去住處等他，有時他回來累了，她就自己在廚房裏煮飯，他說，能吃就行，沒什麽要求，不過還是學着些好，以後我也可以吃好些。

她曾說，我不想去學校讀書。他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就好，你又不是壞人，以後的日子我足夠讓你過活。”她無奈道“但是不可能，媽媽他們是一定要我讀書的啊。”他笑着說：“是啊，還是小孩子呢，是要讀書啊……”她微撅了嘴：“我不比你小多少……但是确實……”過早的進入社會，各種情況與場合的應付，他的成熟，穩重，大氣，非同齡人可以比。在大學外他冷眼的看着鬥毆的大學生，淡淡的說：“一群小孩在吵吵鬧鬧。”他本應是他們其中的一員，如那些學生一樣，在戀愛，在找女孩，在教室，在擔憂考試，擔憂未來生活，雖然這些她覺得不值得羨慕，他卻從各種有槍有刀的拼殺場上走來，獨自包紮好所有的傷口，接手三爺手中大半正道生意，微笑周旋于各色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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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兩人同睡于一張床上。平和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