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青槐村裏最有名的潑婦站在自家門前, 宋氏看她一眼都覺得心堵。

“錢婆子,你這說的什麽話,今天就我們娘倆在家, 你非說你兒子被我們扣下了, 你這是安的什麽心?!”

錢老太也知道自己不占理, 但她就是這麽個脾性, 一旦有點火星子就會炸,這會兒話說出口了也覺得不對, 但是也不會低頭,畢竟她一直都是一個沒理也能占三分的人。

“誰知道你們安的什麽心,反正村裏有人看到, 我兒就是朝你家來了, 現在人找不着,你們家就得……”

“錢大他娘!”一道男人粗壯的聲音打斷了錢老太的話。

“錢嫂子!你怎麽還在這裏唠嗑啊,快回去看看吧, 你家錢大被兩個道士擡回來了。”

錢家鄰居胖嬸着急忙慌的往這邊跑,看着錢老太還在怔愣, 也顧不上多說,拉着人就往回跑。

跟着她過來的還有兩三個人, 夜太黑姚金枝和宋氏也看不清都有誰, 只見那些人吵吵嚷嚷往外走。

等家門前都安靜下來, 兩人才發現身邊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二哥?!”

“嗯。”

男人冷冷的應了一聲,黑暗的夜裏男人手中似乎還抓着什麽,宋母也顧不上詢問,扯着他往院子裏走。

“你這又去哪裏了?一天天的就不能讓人省心些, 年後就要考試了你好歹在家看看書。”

說這番話的宋母,完全沒有意識到, 家裏其實根本就沒有書,當年陳父病重,陳霖骁為了籌錢将書本也都賣掉,在北燕書可是很金貴的。

姚金枝跟在兩人的身後,将在外瘋了大半天的狼崽子趕進院子,關上了大門轉身就看到陳霖骁手裏拎着一個黑布袋字。

随着他的走動,那布袋子裏的東西也在掙紮,“二哥你這是獵到了什麽?”

宋氏只顧着數落他,也沒有注意到,這會兒經過姚金枝的提醒,這才看到他手裏拎着的東西。

“你這搞出來一身的傷,又是捉了個什麽?”

說話間三人也進了屋,陳霖骁轉身将房門關上,将袋子放在了桌子上,他沒有急着起查看袋子裏的東西,反而拿出四只竹鼠獎勵給兩只狼崽子和大黑,當然在家看門的二黃也得了一個。

宋母和姚金枝卻按捺不住好奇,兩人打開了黑色的布袋子,還沒有看清裏面是什麽,一只黑色的喙就探了出來,直奔姚金枝的手背而去。

“小心!”

驚慌中還沒來得及躲閃,一只骨節分明帶着薄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快速的往後退去,而另一只手也按住了布袋裏的東西。

等衆人安靜下來,姚金枝才看清,布袋裏的是一只幼年的海東青,雖說是年幼的,但猛禽再小也不會成為溫順的鴿子。

這不此刻就一口咬住陳霖骁的手背,鮮血滴落在桌子上。

“二哥……”姚金枝緊張擔憂的看着那深入血肉的鳥喙。

反倒是被咬着的人,面不改色,掰開海東青的嘴,十分淡然的将手拿了出來,似乎受傷的根本不是他。

站在一旁的宋母氣不打一出來,“二狗子啊二狗子,你這是不記吃不記打呀,小時候為了這個差點沒了命,你怎麽又去掏海東青的窩了?!”

可不管她說什麽,陳霖骁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姚金枝也慌忙進屋拿出來燒酒,給他把傷口擦了擦用草藥包上。

“二哥你這兩日這只手盡量別碰水。”不怪姚金枝重視,傷口看着不大,然深度可入骨,血更是擦了又出。

“無妨,皮肉傷過兩日就好。”

這樣的傷對他而言的确不算什麽,進山狩獵比這傷重的不知挨了多少,更是沒怎麽處理就繼續狩獵。

但此刻看着小娘子滿眼的疼惜,他的心裏也暖暖的,今日的傷好像的确不一樣了……

宋母幫着端飯,三人收拾好飯桌一坐下,陳霖骁就感覺到了不一樣,因為母親和姚金枝都在喝粥吃菜,而自己面前卻有一碗帶着煎蛋的素湯面。

“即便需要考試也不必特意為我準備什麽。”

他夾起煎蛋看了一眼宋母又看了一眼姚金枝,猶豫的停住了一息,宋母見此立馬端起自己的碗,扭身背對着他。

姚金枝也趕緊用手遮住自己的碗口,“二哥你快吃吧,午時我和嬸子已經吃過了,這個是特意給你做的。”

宋母也撇了撇嘴,“可不說的,原本想着我倆偷摸吃個煎蛋,這丫頭心裏惦記着你,說什麽都要給你也做一個,這不晚上愣是讓她磨着又拿走了一個雞蛋。”

剛才還振振有詞的姚金枝,這會兒卻成了鋸了嘴兒的葫蘆,紅着小臉悶聲不吭。

既然是她特意為他做的,陳霖骁也沒有拒絕,冷淡的眉眼看不出喜怒,波瀾不驚的吃着煎蛋。

“今兒晌午你出門的時候,可有看到錢大在咱家附近?”

忙活這一晚上,趁着吃飯的功夫,宋母終于有閑心問起來這事兒,坐在對面的姚金枝也好奇的看着陳霖骁。

男人吃飯的動作未停,挑起一筷子面條的同時也微微颔首,“看到了。”

開始見到錢老太來鬧,宋母還有些疑心,畢竟那老婆子可是出了名的潑婦不講理,所以并沒有全然相信她的話。

剛才也是随口一問,想要抱怨兩句錢老太的不講理,卻不想自己兒子今日承認了。

“他來怎麽這邊做什麽?可有和你說什麽?今晚聽他們那口氣,好像錢家出事了,也不知這中間發生了什麽,可別再讓他們給賴上了。”

陳霖骁吃完一口面條,拿出姚金枝給她繡的帕子,壓了壓嘴角,冷淡的擡起單薄的眼皮。

“他若還有機會醒來應該不敢再過來了,若他醒不過來,錢家也沒有心思過來。”

他這話一出,宋母和姚金枝對視一眼,都猜到錢大出事應該和陳霖骁多少有些關系,但也都知道他的脾氣,這件事分明他不想多說。

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不多說就可以不說的……

海東青烈性要比普通的鷹強出很多,即便是什麽都不懂的幼鳥,性子也烈了不少,從捉回來到天亮,鷹崽子一夜沒合眼,愣是和對着陳霖骁這張冷淡的臉看了一晚上。

姚金枝醒來後做好了早飯,叫醒宋氏才來到柴房。

“二哥,早飯做好了,你這一夜未合眼,先去吃點東西吧,這邊我幫你看着,你歇一會兒去。”

一天一夜沒有合眼,陳霖骁的确有些累了,于是也沒有勉強,叮囑姚金枝不要靠近海東青,看它想要睡覺就用棍戳一下,在它服軟之前不準它睡。

昨日見識過它的兇猛,姚金枝仍舊心有餘悸,所以很是聽話的坐在陳霖骁給她搬來的椅子上,手裏拿着細棍,好奇的看着站在架子上的雛鷹。

陳霖骁被她趕出門,宋母端着碗筷進來,“他淨是能給你找些事兒做,一大早也不讓人消停些。”

碗筷塞到姚金枝手裏,宋氏瞥了一眼架子上的海東青,“倒是長得不醜。”

姚金枝看着碗裏的熱粥,還有那佐菜,心比碗中的飯菜還要熱上幾分,“嬸子快去吃早飯吧,天冷飯涼的快,吃過飯讓二哥睡一會兒,這裏有我讓他放心就是。”

見她這副小媳婦的樣子,嘆了口氣,擡手戳了一下姚金枝的腦門,“你就慣着他吧,什麽都依着他,将來受苦吃累還得是你自己。”

直到宋母出去,姚金枝還懵懵的,在這個家裏她作為被買回來的丫頭,自然沒有資格約束主子,只能盡可能把事情做好。

再說了,這個家裏若說“被慣着”的,應該是她才是,不管是二哥還是嬸子都對她如親人,絲毫沒有拿她當丫鬟下人用,就連去了杜家,也都将她奉為賓客,從不像那些仆人一般在一旁伺候着。

若是換了別家,只怕昨晚挨凍熬鷹的就是她,哪裏可能讓丫鬟睡熱炕,主子在這裏挨凍一夜。

“哎,要是一輩子都這樣就好了,可惜……”

可惜不知二哥将來會娶個什麽樣的嫂子回來,若是個和善的還好,若是個脾氣不好的,她這好日子只怕也到頭了。

但想想嬸子和二哥的為人,她又覺得将來定不會娶個潑婦嫂子回來,即便二嫂脾氣不好,她好好伺候着人家也不能做的太過分,再不濟她就跟着嬸子,不去二哥那邊礙眼就是。

想明白後,她開心的享受着當下,吸溜一口熱乎的粥,看一眼架子上的雛鷹,見它沒有任何要睡的意思,姚金枝也放松了一點,快速的吃着碗裏的飯。

陳霖骁用過飯準備休息一下,但這個早上注定不是個清靜的,剛躺下就聽到了陳栓柱拍門的聲音。

自從上次杜家發生的事情,宋母對于大兒子的叫門心有餘悸,生怕又有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邊心慌一邊趕緊去開門。

“喲,你這怎麽一早回來了?可吃早飯了?還好金枝丫頭今日做的多,鍋裏還有些。”

宋母一邊說着一邊将人往屋裏迎,陳栓柱卻顧不得吃喝。

“不急着吃,我這是一早聽到鎮上有人說,錢大好像要不行了,一開城門錢老太就去了衙門告狀,說是二弟害了她兒,所以這跑回來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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