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經過五日的煎熬, 雛鷹終于臣服于陳霖骁的手下,原本就年幼烈性不如成年的海東青,這會兒被陳霖骁喂了幾口肉條, 站在他的手臂上乖的像只貓。

即便看到它的變化, 姚金枝仍舊對它有些好怕, 有陳霖骁在身邊她還敢試探着投喂一下, 但如果他不在她自己卻不敢進柴房。

在大多數的書生廢寝忘食的溫習功課的時候,陳霖骁也加快了訓狼和訓鷹的安排, 宋母和姚金枝坐在炭盆前做針線,看着院子裏訓狼的兒子,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天天的也不看書, 轉過年來我倒要看他考個什麽。”

坐在一旁繡花的姚金枝笑了笑, “嬸兒,我瞧着二哥不是個沒有成算的人,說不準二哥早就準備好了, 再說這次去看看章程,試試也是好的, 日後再溫習課業再考也知道了規矩不是。”

宋氏白了她一眼,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嘆息一聲。

“得了, 你就慣着他吧, 将來慣出一個懶漢來, 你可別在我這裏哭鼻子,老婆子我是個無能的,管不了兒子,以後可就看你自己了, 別指望我幫你。”

飛舞在繡繃上的纖纖細指頓了頓,嘴角的笑也收斂起來, 垂下鴉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嬸子又說笑,我哪裏能管着二哥,日後自然是由二嫂子管着他,我也只賴着您便是了。”

說完姚金枝心裏堵堵的,像是一口氣悶在了胸口,但她很快将那感覺壓了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那樣的心思。

這話一出倒是讓坐在一旁的宋氏愣住了,她頗為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小娘子,嘴張張合合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房間裏一時有些安靜,兩人都懷着心事誰也沒有開口,直到院子裏一聲鷹鳴,兩人齊齊的朝外看去,看到男人高大結實的背。

“二狗子命苦,他爹在的時候他小,性子又是個淘氣的,打沒少挨,活卻沒少幹,老大性子溫吞了些,能坐得住,他爹就讓他多看書,擔水劈柴的活計就落給了二狗子。

後來他爹病了,二狗也慢慢的懂事,為了掙藥錢,栓柱去鎮上給人做賬房,他爹就揪着幹了一天活兒的二狗讀書,活着的時候總想讓兒子讀書識字做個文人,誰成想還沒看着兒子們長大,人就撒手了,我傷了心,哪裏還顧得上二狗,他就像個野孩子似的整日在山裏狩獵。”

正在繡花的姚金枝不知她為什麽和自己說這個,手裏的活兒也停了,側頭看着滿目憂傷的宋氏,随着她的描述,姚金枝好像看到了年少的陳霖骁。

眼睛有些濕潤,宋氏擡手蹭了蹭自己的眼尾,擡頭看向身邊的小娘子。

“也是老天爺開恩,把你送來了我家,從他爹去世後,這些年他第一次從山上下來有個人樣,我是打心底裏歡喜,也是打心底裏喜歡你呀丫頭。

我知道二狗子有很多地方不好,但別看他臉冷,他是個會疼人的,你要是跟了他不會吃苦的,別的不說,咱們家的肉那是時常有,單這一點日子就不愁過,之前每年也不少掙,但都還了債,今年算是無債一身輕了,日後也都是好日子。”

跟了他……姚金枝呆愣在原地,腦子裏不斷冒出這三個字,她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看着眼前的宋母她又難以欺騙自己。

腦子裏亂的很,她生怕自己回錯了意,但又有那麽一點期待,一時間心跳快到她怕被周圍的人聽到。

“嬸子,你在說什麽呀。”

看着姚金枝這模樣,宋氏一時也拿不準了,她看了一眼院子裏的兒子,轉而湊近姚金枝小聲的詢問。

“丫頭,屋裏這會兒也沒有別人,你和嬸子說實話,你真的不想嫁給二狗嗎?”說完宋氏又怕姚金枝多想,趕緊補了一句。

“我也不是要逼你,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你就和嬸子說,嬸子再幫你尋個好人家就是。”

這話若是再不明白,那就沒有再明白的話了,姚金枝感覺自己是不是在夢裏,指尖悄悄按在了針上,刺痛立馬給她一個激靈。

眼圈也慢慢紅了起來,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不敢去信,不敢大着膽子的想,每次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她就立馬收住,生怕自己得寸進尺。

“嬸子,我,我願意,我願意的。”

豆大的淚珠連成線的往下落,宋氏立馬慌了神,擡手幫她擦着臉上的淚。

“這怎麽好好的還哭了,願意就好,願意就好,等他考完我就給你們準備婚事。”

眼淚像是控制不住,她嗚嗚咽咽哭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手裏的帕子上滿是她的淚水,這帕子繡好也不能賣了,索性拆下來自己用。

拿着帕子擦幹了淚水,才紅着眼睛有些羞赧的解釋道:“太突然了,我從沒有想過會……只是這件事二哥他怕是……”

“你只管自己願不願意就行,知子莫若母,二狗子若是不願意,他寧可睡院子裏也不會和女子同床的。”

原本還在擔心陳霖骁會不願意這事兒,陡然“同床”的事情被提起,姚金枝臉頰像是起了火,正想說他們只是單純蓋着棉被睡覺,耳邊傳來了男人的腳步聲。

女人們收了剛才的話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的看向進門的男人,可向來觀察入微的陳霖骁,在進門的那一刻,就察覺到了異樣。

他走到炭盆前,低頭看着之前還笑語晏晏的小娘子。

他不知只是短暫的一會兒工夫,怎麽小娘子就從笑變成哭腫了眼。

“怎麽了?”

冷淡的聲音再次落入姚金枝的耳朵裏 ,竟然比之前聽到的更讓人心動。

她越發不敢擡頭看向對方,臉頰紅紅的垂下了頭。

在一旁的宋氏笑而不語,老神在在的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這一出倒是讓陳霖骁有些猜不透,再看看小娘子,就發現她不僅眼皮紅紅的,就連小臉都紅了。

一雙帶着銳利的劍眉蹙起,伸手撫在她的額頭上。

突然的靠近,讓姚金枝反應過大,猛地往後躲去,可還沒有躲開,就又被男人扯住了胳膊。

“別動,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這麽一套操作下來,姚金枝的臉更是紅的像是落滿緋霞,說自己沒病怕也沒有人相信,但宋母卻是知曉一切,于是一雙帶着水霧的眸子,求助的看向宋母。

接收到對方可憐巴巴求助的眼神,宋母和善的笑了笑。

“好了好了,哪裏就那麽容易病了,不過是說些女人家的事情,她怕你聽了去,正羞着呢。”

探查到她也的确沒有發熱,陳霖骁半信半疑的收回了手,狐疑的又看了一眼宋母。

“說事就說事,怎麽人還哭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宋氏就不樂意了,“小兔崽子你什麽意思?難不成你是懷疑老婆子我欺負她?啧啧,這還沒過門呢……就護上了,這以後我這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嬸子!”

姚金枝猛地站了起來,嬌嗔的喊了一聲,一跺腳跑回了裏屋。

堂屋裏只剩下母子兩人,大眼對小眼的誰也沒有說話,宋氏恨鐵不成鋼的使了一個眼色。

“還不快進去哄哄,真是個榆木疙瘩。”

還好陳霖骁是個聽勸的,雖然不明白兩人之間打的什麽啞謎,但還是準備進屋看看,只是他轉身的一剎那,他再次皺起劍眉,鼻翼下意識的動了動。

跟在他身後的兩只狼崽子也有些興奮,卻被陳霖骁一個命令呵斥了出屋。

剛才發生的事情對于姚金枝來說太突然,一時她還沒有完全回過神,所以在陳霖骁靠近的時候她會下意識的慌張。

這會兒自己一個人坐在炕上,心裏亂糟糟的,可是想到宋母說的話,她又忍不住抿唇偷笑。

不知是不是她剛才情緒起伏太大,一時竟然有些肚子疼,還不等她細細去想,門簾一動男人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剛剛平複下去的心跳再次複燃,若不是男人逆光而來,她甚至都不敢看對方。

她用掩耳盜鈴的心态貪婪的看着眼前人,卻忘了自己是迎着光的,男人将她眼中的光盡收眼底,心中大約有了些猜測。

“剛才可是母親說了什麽?”陳霖骁猜到了這件事可能和自己有關系,但方向卻……歪了。

宋氏的确是和自己說了什麽,但那些話姚金枝打死也不會說出來的,現在想想她都覺得有些臉紅,哪裏能和男人說這個。

看着她沉默不語,陳霖骁眉宇逐漸的皺起,在他看來這就是默認了。

回想起母親之前和自己說話,她應該比自己都着急讓姚金枝過門,這個時候會說什麽?

姚金枝擡頭看到男人冷肅的臉,恍然一下反應過來他是誤會了什麽。

“只是剛才嬸子提起了你兒時的事情,所以才沒忍住哭了,真的沒什麽的,二哥不用擔心。”

她覺得自己暫時不能和他在一個房間裏,不然臉上的溫度降不下來。

“時辰不早了,我先去準備晌午飯。”

一站起身,她有感覺一陣難以言說的不适,但急于逃離這個房間她也沒有在意。

可她身後的陳霖骁卻看得清楚。

“姚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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