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卓元近日領了個詳查戶籍的差使。柳大人說,朝廷将按人頭發放赈災錢糧,衙門必須将造冊戶籍重新一一核實。

此事本該掌管戶房和禮房的縣丞錢水淼承擔,哪知那小老頭自被柳葉支使給宋二請了大夫之後,便告了病假,多日不曾現身衙門。

柳大人說:“卓先生,卓主簿。此番正是立功之際,你且把這事辦好了,我自然在功勞簿上記你一筆,到時候也是你升遷的一個資本。”

就這樣,卓元領着人每日走街串巷,抱着戶籍冊子一家家敲門問號。

不多時,整個德清都知道了新來的主簿大人生得是風流倜傥,吃肉喜歡紅燒,吃魚喜歡清蒸,分不大清東街和東巷。

很快,卓主簿不僅核實了半城人的姓名年紀,何處來,何處去……去處自然都是一樣的,還知道了誰家閨女給誰遞了個秋波,誰家小夥瞅上了誰家小嫂子。每每此時,卓主簿便搬出大宋律例來,“通奸之罪是要當街淩遲的,就是拿小刀子一片一片地割肉……”

那些大嫂子便搡着他問:“是穿着衣服割呀,還是脫了衣服割。”引得大家一陣哄笑。

有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則躲在閣樓上側着耳朵聽,聽完了,用手絹捂着眼睛紅着臉偷笑。

一時間,卓主簿成了德清的名人,誰家的閨女媳婦都想借着核查戶籍見一見。

為此事,卓元很是懊惱地跟柳葉埋怨。

柳葉聽後,從案後擡起頭來,将他那水藍色滾了金邊的袍子看了看,再将他插了花的幞頭看了看,點了點頭,“甚好。”便依舊埋頭在卷宗裏。

卓元呆立了一會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是尴尬。

最後,他上前一步,湊過去,“呀,這是宋二奸殺小梅案的案卷啊。伯植兄何必親自查看?”

柳葉淡淡道:“我的眼睛沒長別人身上,故而,只能親自看。”

卓元抽了一下嘴角,讪笑幾聲,道:“這個案卷,我已經看了多遍,雖然未必倒背如流,其中的破綻倒是能數出個一二三來的。”

柳葉這才擡起頭來,認真地看了看他,“興許你穿個棉布素袍,再把頭上的花拿掉,那些姑娘小媳婦就不會總調戲你了。”

卓元欣喜道:“真的如此簡單?”

更是賣力地開始細數卷宗內的纰漏:“伯植兄,你看,此處記錄,人證孫武庚在戌時三刻,看見宋二對小梅欲行不軌之事,小梅不從……而後孫武庚喝退宋二,後宋二折返,再次對小梅行不軌之事,最終将其奸殺。”摸着下巴略思量了一番,“他都看見了第一回,看見宋二折返然後對小梅下手,難不成就這麽幹看着?”卓元晃了晃腦袋,“這又不是一場戲,臺上演着臺下看。他孫武庚若是就這樣親眼看着小梅被宋二打死,他為何不報官?實在說不通。”

演戲?柳葉眸光一閃,靈臺劃過一道光芒。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子初言之有理,還有他處不妥麽?”

卓元聽得柳葉認同,更是來了勁兒,“小梅既然是在屋中被害,為何沒有記錄屋在何處,屋中擺設如何,孫武庚又是從哪個角度看見的,都看見了什麽,是宋二的後背,還是側臉,亦或其他……”

柳葉深覺,方才他關于被姑娘小媳婦調戲的牢騷實則是在炫耀。

對于柳葉的想法,卓元根本無查,繼續分析着案情案卷,“小梅的驗屍格目我倒是找仵作看了,死因并無多大問題,只是……楊仵作吞吞吐吐半日,最後被我用半瓶好酒掏出一句話來,那小梅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可是不讓他寫進格目中。案卷中記錄着孫武庚是人證,必然記錄了他的住……”址字尚未出口,被柳葉搶問了一句。

“你說小梅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卓元點了點頭。

柳葉再問:“是何人不讓仵作寫進驗屍格目?那楊仵作不懂得驗屍要的就是記錄詳實,而非擇而記之?”

卓元搖了搖頭,“他喝了酒便是大舌頭,我并未弄清是誰不讓記,至于楊仵作知不知道怎麽寫驗屍格目,我還真的不得而知。”

柳葉微惱,拍案而起,行至門口,卻聽卓元道:“楊仵作告病假了。”

腳下一頓,柳葉神思突然清明,此時找楊仵作對質此事,他也未必知無不言。但是暗地裏的那雙眼睛卻會發現她已經着手複查宋二案,如此豈不壞了大事?

柳葉拍了拍腦們,幸虧卓元告知楊仵作不在。

柳葉踱回案邊坐下,神情早已如常,道:“若要查明此案的真相,唯有找到孫武庚,還原案發初情。那卷宗上的地址,田捕頭已經去過,是一家腳店,并無孫武庚其人。是以,我們只能海查德清戶籍,查出孫武庚到底在何處,才可進一步深入。”

卓元驀地睜圓了眼睛:“大人讓我全城核查戶籍,是要查孫武庚?”

柳葉颔首:“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必須這樣做。”起身拍了拍卓元的肩頭,“此事本來猶如大海撈針,但是子初兄魅力使然,短短十數日,便已經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拱了拱手,“子初兄,拜托。”

卓元正了正幞頭上的花,“那我明兒戴兩朵?”

正在此時,突聞衙門口鼓聲大作。

政事房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有衙役前來禀報:“禀大人,衙門口有人擊鼓報案。”

兩人出了政事房,疾步來到前衙。擊鼓的人已經被帶進衙門,見到柳葉,連忙撲通一聲跪倒,磕着頭喊:“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要為小民做主啊。”

柳葉好容易扯起來人,安撫了情緒,方将事情問出個原委來。

此人名叫李達,尋常并無職業謀生,生計全靠租賃祖上留下的房産。房子在城東頭大蟲子巷,巷道盡頭一個閣門,進得門來是一方荷池,荷池左右各有坐北向南和坐南向北一幢三開間兩進的小院落。此種結構實屬罕見,經詢問方知其中原委。

李達祖上本來只有坐北朝南那一幢房子,有幾年生意總是不順,遂請了風水先生前來查看。

風水先生拿着羅盤繞着屋子,屋內屋外地看了三圈,指着東牆外的河道:“河水從北向南流,你家門也是向南,故而財便随流水流出了大門外。如此,怎會有好的運道呢?”

李達的先祖一聽,急了。忙問有沒有什麽破解之法,那風水先生收了三挂銅錢之後,掐了掐手指,捏了捏山羊胡,再念念有詞咕哝了半天,說:“在東門外挖一個池塘,将流出去的財重新聚集起來,再在池中栽荷,荷為草木,正是你家李姓的頭,聚財養荷便是養了你李家。”

如此這番,李達的先祖就在原本與對門共用的巷道盡頭挖了一方河池,将東河的水将引進來,栽上荷花。運道果真好轉,不久就賺了個盆滿缽滿。

這麽一來,對門的不幹了。說是那荷塘旺了李家卻壞了他家風水。兩家幾經紛争之後,李達先祖便将對門的那個小院子給盤了下來,讓人家到別處另置産業。李家買下小院後,築了一道圍牆連起兩幢房子的西牆,在圍牆上開了個氣派的大門,兩個院子圍成了一個,如此便成就了這樣的格局。

後來,許是那圍牆和大門破壞了風水局,李家迅速敗落,到了賣房的地步。

李達将坐南朝北那一幢房子賣給了一個木耳商人。木耳商人一年唯有春季才來呆上十天半個月,其餘時間皆大門緊閉。

賣房款揮霍一空的李達打起了對門的主意,既然木耳商人一年到頭總也不住,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将它賃出去,倒能賺個夥食錢。

主意一定,李達撬開木耳商人的大門,熟門熟路在裏頭摸了一圈,發現內院三間正房被鎖得嚴實,中間的兩間廂房亦是。唯有門口進來時的兩側耳房,倒是維持着當初轉手時的樣子,且大門洞開。

李達就将這兩間耳房收拾了一下,租給了一個樂師和一個力士。此二人正是宋二與孫武庚。

柳葉與卓元對視了一眼。雨天送傘講的便是這樣吧,只是可惜了那半城的姑娘小媳婦,失去了一睹卓主簿風采的機會。

今日,李達擊鼓的就與那賃房子的人有關。

将房子賃給了宋二,宋二倒也不吝啬,一次□□了半年的租錢,只是已經許久不曾見他回來,最後一次見到怕是元宵節前後。

而孫武庚雖緊緊巴巴付不出賃錢,則一直居住在李達的小院內,直至昨晚。

“大人啊,你一定要為小民做主。”李達領頭,柳葉卓元田峰率着一衆衙前(在衙門聽差的總稱)前往小蟲子巷。“這孫武庚昨兒晚上還好好的,今兒就死在荷花池裏了。這要是讓甘掌櫃得知,小人如何是好……”

“你撬開人家宅院門鎖,私自将屋子賃給他人,還将賃錢占為己有,你可知,你已經觸犯了大宋律例的偷竊一條?”柳葉的眉擰到了一處,這孫武庚,才查到他他便淹死了,天底下果真有如此的巧合之事?

李達點頭如啄米,“小人知道,小人知道。犯盜竊罪者,輕者杖二十,罰照價賠償……總比死了人說不清強啊。”

柳葉拂了拂袖,快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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