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一晚,柳縣令的政事房突然變得森嚴,三步一崗。且由田捕頭親自帶隊巡邏。

如此陣仗,一看便知柳縣令正在會見什麽重要的人物。

隐隐約約有聲音從政事房中傳出。

一個年輕的聲音道:“請柳縣令行個便宜……”

繼而是柳縣令的聲音:“你不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如何信你……”

……

裏頭的聲量又漸次高起來。而守在門口的小五的肚子也适時咕嚕嚕響了起來,翻江倒海一陣之後,小五直覺的有股噴薄之意從丹田往下蹿,只想丢下差事往茅房奔去。可是值守期間擅離崗位實乃重罪,只得強忍着。

副捕頭吳思遠恰巧巡邏至此,見到小五的形容,與他道:“快去茅房,我給你盯着,快點啊,速去速回。”

小五忙不疊捂着肚子跑了。

屋中,柳縣令的聲音,略帶惱怒,也就高了一些:“……此乃你該做之事,豈容你與本官讨價還價?”

那個聲音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此事唯有我一人曉得,你若是不答應,我是斷然不會交出來的。”

柳縣令的聲音:“你可知這并非你個人之物,理應交于朝廷……對得起你的俸祿……”

那個聲音道:“生死一線之時,朝廷可曾管過我等?……”

一陣杯盞落地之聲,繼而是柳縣令冰冷的聲音:“你若是執迷不悟,本官……”

透過窗棂的一條縫隙,可以看見柳縣令正坐在上首,腳前是一地的碎瓷片。一個衣裳褴褛的身影背對着窗戶立在屋中,想來這就是與柳縣令争吵之人。

那人道:“今日不見到人,我絕不交出東西。”

“你再不……休怪本官不客氣。”柳縣令顯然已經氣急,操起手邊的另一茶盞往地上擲去,瓷盞落地脆響一聲。與此同時,一聲飛镖破空的聲響被瓷碎掩蓋了過去。待聲響停歇,窗前有人影動了動,砰一聲往前撲倒。

柳縣令先是一愣,繼而高喊:“有刺客!”

剛剛解手回來的小五遇上提着刀奔出來的吳思遠。

“有刺客,往後牆頭去了。”吳思遠邊喊邊一馬當先追了過去。

小五不及細思,也跟着追了過去。

巡邏的隊伍也聞聲奔了過來。

快到後牆根時聽得吳思遠高喊一聲“哪裏跑?”一躍而起,長刀劈向牆頭,有個黑影落了下去,砰,入水一聲。

趕來的衙役高舉着火把,将整個後牆外的河域照得清清楚楚。河面上悠悠蕩起幾圈漣漪,歸于平靜了。來往的舟楫遠遠駐足,不敢靠近。

吳思遠探着頭往河面上看,“分明跳了下去的,怎麽不冒頭,就不怕淹死嗎?”

田峰撸了撸袖子。

柳葉對着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田峰的拳頭緩緩放下。

“來人,圍住此段水域,所有舟船不許靠近。大家睜大了眼睛瞧着,哪兒冒了泡的就給老子放箭。”田峰扯着嗓子吼,捕快們高聲回應,有人去取了弓箭來。

“田捕頭,要不下水去搜一搜?”吳思遠問。

田峰搖頭:“這刺客狡猾多端,而且他身上的镖有毒,大家不要貿然下水。在上頭守株待兔即可。”

吳思遠連連稱是,握着長刀仔細地在河面上搜尋。

政事房中,被暗殺的人已經擡走。

卓元看着地上那一攤還沒清理的血漬,伸手蘸了點伸到鼻尖聞了聞,“真腥。”

柳葉立在門外,背對着他,“血,有不腥的嗎?”

卓元将手指上的血在鞋底蹭了蹭,踱出來,“把屋子搞得一股子腥味兒,你倒是能坐得住。”

柳葉回過頭來,淡淡笑了一下:“血腥味兒?比人血的的好聞多了。哦,對了,小韓把他師父找回來了,你帶他驗過老張伯的屍身了嗎?”

卓元摳着手指頭上殘存的血漬,點了點頭,“不出你所料。後脖子有淤青,應該是被手刀之類的砍暈,在推入河中。”

“嗯。”柳葉輕輕晃了晃頭,近來總是失眠多夢。

冷月,人如其名。毫無表情的臉,淡漠的眉眼。纖蔥一樣的手指壓着柳葉的腕間,輕重之間,脈搏略顯雜亂地奔跳着。

“大人一向心悸多夢!”冷月的語氣篤定,并非詢問,“好多年了。”

柳葉颔首。

冷月又道:“大人肺腑受過傷?”這一句,她略帶了一些探詢之意。

柳葉:“年幼時曾患過重病,之後曾有體虛多夢之症。後來成年體健才好轉。”六歲那年的一場大病,前塵記憶都變成了煙雲,此後,每每夢靥,必定是波濤洶湧,暗夜中大雨傾盆。母親說,葉兒起病在雨夜,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

只是不知最近是怎麽了,那些許久不曾做的夢似乎如蟄睡的小獸,突然間醒來,夜夜擾得她不得安寧。

冷月明眸一轉,複垂下頭去寫方子,“大人的多夢之症不在體虛,”微微擡起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而是在這裏。”

柳葉不解:“此話怎講?”

冷月已然寫好藥方,雙手執紙,輕吹着墨跡,“三碗水煎到一碗,早晚各服一次。”

暮春的江南果真莺燕熱鬧,幾只雀鳥似乎不怕人,叽喳着落在院中的桂花樹上,盡情歌唱,更絕是,此處一唱,不知何處竟然也有幾聲鳥鳴起,高低映和着,若無心事挂心頭,倒真是一幅春意盎然圖。

運河堤壩重修已經過了最急迫的階段,決堤處已然搶修回去。受災民衆皆安頓妥當,置業與良田修整都非一日兩日之事。江為東也到了回京複命的時候。

長堤悠悠,一邊是運河水波粼粼,一邊是加固堤壩,清理溝渠的百姓忙忙碌碌。

堤岸上,一排才栽下的楊柳尚未抽枝,在春意中顯得有些荒蕪。

江為東未着官服,一襲褚色便袍,頭戴方巾,辭別了一衆送行官員,馬車揚塵而去。

柳葉率領着一衆人列隊相送,耳邊響起江為東的話:“三十萬缗,抵過德清全縣三年的稅銀。”他長長嘆了一息,“碩鼠貪婪,只怕不是一日兩日之風。自從先皇帝任用王安石變法以來,有多少人憑借擁護新法為由接近王公,從而跻身仕途,其中又有多少是德行缺失的貪婪之輩。德清水患也罷,湖州貪腐也罷,吏治急需整治矣。只看你是否能夠揭開它的一個口子。”彼時,河堤上就他們倆,風揚起的袍角發着清晰的獵獵聲,猶如大戰在即時的旌旗迎風招展。

江為東又說:“賢契年輕有為,将來定是國之棟梁。本官希望你能一查到底,不論貴賤尊卑,只要他犯了大宋律條,必定嚴懲。”他稱他為賢契,除了上司對下屬禮節性的關懷以外,更是多了一層欣賞與親近。

柳葉的眼微微眯起,看着車駕淹沒在風塵中。這不僅僅是碩鼠,而是一把殺人刀。柳樹是被其殘害的第一人。劉勝僥幸存活,卻已是人不人,鬼不鬼。這把刀已然根深蒂固,只怕奪去的性命已經不勝枚舉,只是她不知道罷了。

回縣衙的途中,馬車颠簸。柳葉的頭靠在車廂上,随着每一次颠簸而搖動。她的心思也跟着搖動。她的本意只想查明真相,将兇徒繩之以法,以慰柳樹在天之靈。後來越查越心驚,加之今日聽着江為東之言,這趟渾水怕是深不見底,如今在德清攪渾起來所能浮上水面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柳葉伸出手指在太陽穴上輕輕地按壓着。如今抽身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抽身。就算現在沒能将加害柳樹的兇手找到,但是現在所做之事一定是他想做的。完成他尚未來得及完成的事,也是慰藉亡靈的一種方式吧。何況箭已經開弓,本無回旋餘地。但,若是随着江為東之意往裏越蹚越深,倒不是怕魑魅魍魉,怕的是自己這個假冒的身份很快就會被戳穿……

作者有話要說: 交流QQ群已建:群號737324979,敲門磚為文中任何一個角色的名字。

同類推薦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天王殿夏天周婉秋

六年浴血,王者歸來,憑我七尺之軀,可拳打地痞惡霸,可護嬌妻萌娃...

凡人修仙傳

凡人修仙傳

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大夢主》,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小說關鍵詞:凡人修仙傳無彈窗,凡人修仙傳,凡人修仙傳最新章節閱讀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校園修仙狂少

校園修仙狂少

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