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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燈光迎面亮起。

路知尋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正飛速地誦讀着廣告詞的主持人，耳朵卻自動屏蔽了所有音節。

高歆瑤的話就像一道魔咒似的，一直在他的心底萦繞不去。

但是有一件事她估算錯了，路知尋對白瑛并不是一無所知。

只不過他習慣性将她視作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潔又無暇。至于那些陰暗的坑洞，只不過是她璀璨人生的點綴罷了。

抱以這樣的想法，他無視了她眼神中一閃而過的陰霾，無視了她曾經用蓋過手背的長袖掩飾住的淤青，無視了她想要開口，卻猶豫不決的閃躲。

說到底，路知尋所謂的喜歡究竟是什麽呢？

是高中時期初次看到她畫作時的震撼，是之後每接觸一秒就與日俱增的崇拜，是只要待在她身邊就能安心的滿足感。

她就像一座神像，一本真理，即便什麽都不做，他也願意擡頭仰望着他。

如果那一天，他掀起了她的袖子，這份喜歡還會一如往常嗎？

這個答案，路知尋不知道，也從來沒有考慮過。

下一秒，他将目光從主持人身上轉移到了坐在角落裏的白瑛處。

她今天，似乎和前幾天不太一樣。

雖然穿着風格相似的服裝，留着一模一樣的發型，整個人卻有種說不出來的局促感。

路知尋記得，白瑛緊張的時候喜歡摳指甲，經常把兩只手弄得毛毛糙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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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她也正低着頭，兩只手藏在袖子裏交叉在一起。

就在他揣測着她的心事之時，站在他身邊的林奕突然湊過頭來小聲說道：“你說主持人說的神秘嘉賓會是誰？”

“什麽神秘嘉賓？”

路知尋根本沒有認真聽主持人講話，以至于連錯過了什麽重要信息都不知道。

“每次請神秘嘉賓的時候準沒什麽好事。”林奕看着主持人那副賤兮兮的樣子，不自覺地“啧”了一聲：“你說他們怎麽就只逮着我們國畫組薅呢？”

路知尋笑了笑，說：“說不定這次是給我們的福利呢。”

“得了吧，實在不行趕緊把我淘汰了也行。”

路知尋笑意更濃，他心想這林奕正是越說越離譜了，以他的水平倒也還不知道在這一輪被淘汰。

“你可別為了淘汰故意亂畫，全國觀衆可都看着呢，說不定其中就有你未來的金/主爸爸。”

話音剛落，路知尋就聽到身後傳來“吱”的一聲，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這響聲吸引，紛紛轉過頭去。

迎着幾近于白色的陽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向屋內走近。

他的打扮一如往常——一頂灰色的毛氈帽，一套深藍色的唐裝，下巴留着修剪整齊的雪白胡子，整個人看起來既硬朗又慈祥。

自從大學畢業後，路知尋便沒有再聯系過他，準确來說，應該是白瑛畢業後，他們倆之間的交流就寥寥無幾了。

路知尋對他沒有多餘的情感，有的只是作為曾經的老師的尊敬。

但他卻看到身旁的林奕面色鐵青，整個人僵直地如同一尊石像。

說起了，林奕也曾經和自己拜在同一師門。看到曾經的恩師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此時的反應也太奇怪了。

等到來者走近後，主持人才大聲介紹道：“讓我們掌聲歡迎今天的嘉賓——秦淮老師！”

不得不說，秦老師确實算是至今為止最大的咖了，就連平日裏對繪畫知之甚少的觀衆也感受到了震撼。

【節目組真是下血本了，居然把秦老師請來了。】

【我爸爸一直很欣賞秦老師的畫，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秦老師的畫展。】

【嗚嗚嗚要是能把孫老師請來就好了，也給我們油畫組一點關愛吧！】

學員們紛紛鼓掌歡迎這位國畫界大師的到來，就連導師們都起立以示尊敬。

除了白瑛和林奕。

這兩個人仿佛兩根樹樁子似的一動不動，和熱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路知尋看到秦淮筆直地朝着白瑛的方向走去，在她的面前站定，随即伸出了手。

“白瑛，好久不見。”他微笑着說道。

無論在誰看來，這都只是一個稀疏平常的問候，但白瑛卻咬緊了下唇，肩膀微微顫抖。

過了幾秒，她才強忍着情緒說：“秦老師，好久不見。”

白瑛并沒有回應秦淮的握手邀請，大家就這樣看着秦淮緩緩抽回了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臂，轉過頭和身邊的人八卦起來。

“白老師是不是跟秦老師關系不太好？”

“聽說秦老師是白老師師父。”

“啊？師徒相見這麽尬的嗎？”

好在主持人及時出來救場：“好，既然歡迎也歡迎過了，正事咱們還是得辦。”

“請我們的工作人員先把國畫組的作品搬到這邊來。”

眼看着自己的作品被展現在大師面前，學員們既激動又緊張，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期待着秦淮對自己會有怎樣的評價。

秦淮粗略地看了一圈大家的作品，駐足在了從左往右數的第一幅畫前。

這是高歆瑤的作品。

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但和其他作品放在一起，實在是簡陋地有些敷衍。

“五分。”

滿分十分，路知尋在心底偷偷摸摸地給這幅畫打了個分。

他原本以為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沒想到秦淮卻和自己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見。

“這幅畫雖然比較簡潔，但是頗有一番童趣。”

此話一出，自然是少不了一陣喧嘩。

“這，這有些牽強了吧？”

“看起來很像兒童畫。”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極簡風嗎？”

秦淮自然是預料到了自己的行為會招致大家的議論，便繼續解釋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将形與象藏于語外，這何嘗不是一種美。”

學員們聽此一言，不禁感嘆大師不愧是大師，看待事物的角度就是和自己這等凡夫俗子不一樣，哪怕在最簡單的畫面中也能看出其中所包含的情緒，實在是高。

高歆瑤的粉絲也頓時支棱了起來，在得到了秦老師的好評之後，他們個個揚眉吐氣，一掃之前的陰霾，在彈幕裏講話也硬氣不少。

【聽到沒，秦老師誇我們高高畫得好。】

【之前誰說我們高高不會畫畫來着？】

【高高德藝雙馨！太棒辣！】

【這個秦淮怕不是個□□......】

【某些人的粉絲真的不要太嫉妒[偷笑]高高可是秦老師蓋章的優秀。】

點評完高歆瑤的作品後，秦淮站到了林奕的畫作旁。

與方才輕盈舒展的表情想比，在看到林奕的作品後，他原本就布滿褶皺的臉上瞬間擠作一團，仿佛一條條溝壑橫跨其上。

“炫技之作。”

短短四個字，卻将自己對這幅作品的鄙夷盡數表現而出。

即便不看林奕的表情，路知尋都能隔空感受到他逐漸騰空的怒氣。

眼看着林奕就要沖上前去，路知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并沖着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林奕深吸了一口氣，總算是壓住了心中的憤懑。

沒想到秦淮并沒有收手的打算，繼續說着：“空有畫面，沒有精神，典型的反面教材。”

聽到這句，林奕再也忍不住了，在原地小聲嘀咕着：“是啊，這種爛畫你之前不是也當做寶貝嗎？”

秦淮或許沒能聽到林奕的聲音，但站在他身邊的路知尋卻聽得一清二楚。

等到秦淮走到下一副畫作跟前時，林奕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去。

出于對林奕的不放心，路知尋也偷偷跟了出去。

終于，他在後院的角落找到了靠在牆上抽煙的林奕。

“沒想到你還抽煙。”

注意到有人靠近之後，林奕迅速将煙頭扔在地上踩滅，在看清路知尋的臉龐後，他才頓時松了一口氣。

“是你啊，走路也沒個聲，吓死我了。”

路知尋走到林奕身邊，好心提醒他：“快回去吧，不然等會排名的時候我倆不在就出大事故了。”

林奕冷哼一聲，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根煙，動作娴熟地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這破節目，退了就退了。”

路知尋第一次看到林奕那麽生氣的樣子，雖然不明白其中緣由，卻也覺得有些好笑。

“既然如此，你當初幹嘛來參加。”

此時，跳動的焰火已經将香煙點燃，在緩緩騰空的煙霧中，林奕緩緩開口道：“為了錢，為了名，大家應該都差不多吧。”

“那現在呢，怎麽又要退出了。”

“因為秦淮。”

路知尋歪過頭看着林奕，他的神情與以往大不相同。

他似乎有話要說，卻似乎說不出口。

“你和秦老師，之前是發生過什麽嗎？”

聽到這個，林奕頓時笑出了聲：“你好歹也算我的師哥，怎麽會什麽都不知道？”

過了半秒，他得出了一個結論：“看來是白瑛把你保護地太好了。”

往事一幕幕在路知尋眼前浮現，結合之前高歆瑤對自己說過的話，他頓時有種想将幕布一把掀開的沖動。

至于之後會發生什麽就是之後的事情了。

而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假裝看不到了。

或許真的如林奕所說，之前一直都白瑛在保護他。

“林奕。”他看着林奕，目光炯炯，“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林奕手中的煙灰緩緩墜落，他思考片刻，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道。

“你覺得光憑秦淮一人之力，為什麽能賣出那麽多畫？”

“他的那些畫展都是幌子，甚至連畫都不是他自己畫的。”

“你的意思是......”雖然曾經有過懷疑，但是親耳聽到這些，路知尋還是忍不住地渾身發抖。

“沒錯，白瑛的畫就是我們的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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