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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樓下的淩亂不同,穿過盤旋的階梯,打開閣樓房門的一瞬間,迎面而來的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光景。
熟悉的溫暖漸漸從白瑛的眼皮上降低溫度,她這才緩緩睜開雙眼。
路知尋像跟彈簧一樣跳到白瑛面前,"surprise!"
雖然白瑛無法理解為什麽要先把閣樓弄得如此精致,畢竟一開始他只是想把這個房間當沉儲藏室來使用。
但在親自踏入這片區域後,原本平靜的內心還是蕩漾起陣陣漣漪。
像是上天都在幫路知尋的忙似的,刺眼的陽光從百葉窗的間隙中照射在地上,在葉片的緩沖下變得溫馨起來。
在靠近窗戶的位置,擺放着一張木質書桌,乍一看和之前大學畫室裏那張一模一樣。
白瑛走到桌前,伸出手撫上蒙着一層薄灰的桌面,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些東西,都是你準備的嗎?"
路知尋連忙邀起功來,繞着房間轉起圈來:"是啊,這桌子,窗簾,還有那邊的書架,都是我親自買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白瑛并沒有對他的"好心"展開過多的誇獎,她只是淡淡說了句"有勞了",随後便轉身朝着門口走去。
路知尋連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不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再讓他們重新裝修。"
白瑛轉過身,神色又恢複了平常的震驚。
這幅表情,路知尋再熟悉不過了。
以前他每次不及格的時候,白瑛臉上便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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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無奈,帶有一絲迷茫。
白瑛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你只是給工人們添麻煩的話,還是請你回家吧。"
添麻煩?
原來她是這樣想的嗎?
路知尋從來沒想過這一點。在他的認知中,只不過是把裝修的順序颠倒了一下而已,并不會産生太大的影響。
但對白瑛來說,似乎樓下的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正如她一如既往的行為,總是把個人感受放在最底端的位置。
路知尋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跟着她下了樓梯。
走到拐角處,他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我以為你會喜歡的。"
他看着白瑛的背影,卻猜不透她此時究竟是什麽表情。
他總是猜不透,從初次相遇,到朝夕相處,再到分離,直到今天,他還是搞不明白。
搞不明白為什麽她永遠都學不會發自內心的快樂。
過了許久,白瑛才回答道:"我沒有不喜歡,我只是覺得沒必要。"
"那什麽是有必要?"
"把畫室裝修好,能按時開業,這就是必要。"
路知尋嘆了口氣:"那你呢?你的感受是什麽?"
就在剛剛,最多十分鐘以前,他分明看到了白瑛嘴角那極速而過的笑意,那是騙不了人的,就連自己都騙不過的滿足。
至少那瞬間她是真實地開心過。
即便是想僞裝都很難做到的開心。
白瑛沒有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她加快腳步走下了樓梯,卻在走到一樓的一瞬間停住了腳步。
剛剛還豔陽高照的天空此時卻布滿了烏雲,滂沱的大雨傾盆而下,如同一條條緊密的細線劃破天空,垂直地落在地面。
不管怎麽看,這都不是适合離開的天氣。
那一刻,路知尋覺得自己确實得到了上天的垂青。
他走到白瑛身邊,有些遺憾地說道:"好大的雨啊,不如等雨停了再走吧。"
俗話說,人類的悲喜無法相通。
這邊路知尋無法控制內心的竊喜,白瑛卻是實實在在地擔憂着。
"這麽大的雨,什麽時候能停啊?"
"還好閣樓裝修好了,可以坐下休息一會。"路知尋說話的底氣足了很多,他擡起了下巴,神色中難以掩飾的自豪。
白瑛啞口無言,雖然這場大雨只是難以預料的突發情況,但這間閣樓卻是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太尴尬了。
仿佛她之前的抱怨是無理取鬧。
白瑛不想跟路知尋說話,賭氣似的轉身走上了樓梯。
似乎是鐵了心想要把這間閣樓打造成秘密基地似的,路知尋不僅購置了懶人沙發,甚至還在角落裏放了一張折疊床。
此時他正癱倒在棕色的懶人沙發上,歪着頭欣賞着窗外越來越大的雨。
天氣越來越暗,沿街的路燈"啪"地一聲,幾乎在同一時間被點亮了。
與他的悠然自得不同,白瑛在窗前來回踱步,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顯然令她感到心煩意亂。
密布的雨水讓玻璃窗蒙上了一層水霧,窗外的燈光氤氲地有些模糊,老舊的窗戶由于生鏽并沒有辦法完全緊閉,有一抹涼意順着那道縫隙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路知尋擡頭望着天花板,問道:"師姐,你餓嗎?要不我們點外賣吃吧?"
甚至來不及經過大腦,白瑛便拒絕道:"我不餓。"
賭氣般的,似乎是在鬧着別扭。
路知尋只好掏出手機,獨自在外賣軟件中遨游,翻看着琳琅滿布的店鋪。
"師姐,你說我是吃漢堡好還是烤鴨好?"
"咦,這年頭連火鍋都能外賣了?"
"要麽吃烤肉吧,在雨天吃烤肉也太惬意了。"
喧嘩的雨聲夾雜着路知尋的喋喋不休,終于打破了白瑛想要繼續沉默的決心。
"你想吃什麽自己點就行了。"她忍不住吐槽道。
話未說完,從身體裏發出的一聲"咕咕"打破了她想要維持的平靜,如同一把利刃劃破白紙,将裂縫完整地暴露在白日之下。
路知尋從懶人沙發中掙紮着起身,将手機遞到了白瑛面前。
"你來點吧。"
此時若再拒絕就顯得有些偏執,白瑛只好接過手機,認真地點起了外賣。
最終,她還是同意了路知尋的觀點,點了烤肉。
當鐵質的烤盤和卡式爐被送到店門口時,路知尋不禁感嘆起現代文明的優越性。
"這也太方便了,怪不得現在的年輕人都不願意出門了。"
白瑛白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是年輕人嗎?"
路知尋捧着滿滿兩大袋外賣走上樓,一邊說着:"我不一樣,我是勤勞的年輕人。"
當他們把食材通通鋪開在地上時,屋內已經暗到幾乎看不見了。
路知尋正想起身去開燈,白瑛卻制止道:"這裏還沒通電。"
"啊?"路知尋怔在原地。
美好的浪漫幻想竟在此處被無情摧毀,這确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路知尋此前從來沒有參與過裝修活動,所以這些近乎于常識的事情并不在他的涉獵範圍內。
他只好重新坐回地上,緩緩打開了手機後置的手電筒。
借着窗外幽幽的燈光和勉強能輻射到小範圍的手電筒,兩人就這樣在黑暗中點燃了卡式爐。
青藍色的火焰搖搖晃晃,将兩人的臉頰都映上了冷色調。
伴随着肉片接觸到高溫而發出的“滋滋”聲,路知尋和白瑛不約而同地擡頭看了對方一眼。
像是沒話找話一般,路知尋一邊翻動着薄如蟬翼的肉片,一邊感嘆道:“這樣好像在野外求生一樣。”
白瑛沒有搭腔。
對她來說,即便沒有今晚這出人為制造的困難,她的每一步也都如求生般艱難。
身處于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中,可一點都不比野外容易。
路知尋仍然賣力地翻動着肉片,并貼心地将已經熟透的放在了白瑛跟前的塑料碗裏。
或許是因為離火源太近,他的額頭竟滲出了點點汗珠,順着下颌線緩緩下滑,最終停留在喉結的位置。
“其實,我挺喜歡這間閣樓的。”
白瑛這句突如其來的贊美讓路知尋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擡起頭,透過微弱的火光注視着白瑛的雙眼,連鐵盤上傳來的焦味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白瑛拿起筷子将肉片盡數挑了出來,他才反應過來。
黑夜有種神奇的魔力,似乎總能将人的心緒無限放大。
路知尋夾了一塊烤焦的肉片放進嘴裏,肉片表面的高溫仍未冷卻,生生地将他的口腔上颚燙出了一個小水泡。
他不自覺地發出“嘶”的一聲,用手不停地給自己的嘴巴降溫。
白瑛撿起在地上散落着的一瓶可樂,擰開蓋子後遞給了路知尋。
“慢點,沒人跟你搶。”
路知尋來不及跟她說“謝謝”,接過可樂仰着頭就往喉嚨裏灌。
白瑛看着他這幅毛毛躁躁的樣子,竟覺得有一絲可愛。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還是一如往常般,坦率、直接,從來不掩藏自己的感受。
大口吃肉,大口喝水,喜歡誰就大聲說出來,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着愛意。
如果被這樣的人喜歡,應該是上輩子救了國吧。
但......
路知尋的口腔終于被冰涼的可樂拯救出來,他低下頭,正好看到白瑛正代替他進行着烤肉的工作。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胸口一片雪白一覽無餘。
此時,窗外的雨已漸漸停了下來,月光順着窗戶落在白瑛的肩頭,似乎也帶着一絲朦胧的水汽。
“師姐,我來吧。”路知尋伸手想要去接過白瑛手中的筷子,對方卻握得更緊了。
她擡眼看着他,似乎有話要說。
但過了很久,她都沒有開口。
看着白瑛一動不動的身體,路知尋好心提醒道:“師姐,這個肉烤一會會就可以了,不然會很老。”
但她仍然不為所動。
不知過了多久,白瑛才開口說道:“你不要再喜歡我了。”
也別再為我浪費自己的時間。
夜色越來越涼,窗外的麻雀時不時地發出鳴叫,手機也因為電量不足而發出了刺耳的提醒。
卡式爐的火焰逐漸變得微弱,路知尋的臉瞬間沉了下去。
“為什麽?”他問道。
他本就是凡事都要問個明白的人,即便他知道白瑛不會回答這種問題,但他還是要問。
“因為我們不合适。”白瑛回答了,并且回答得非常誠實:“三年前我就是這麽想的,現在我還是一樣。”
路知尋打斷了她的發言,他原本就漆黑的眼眸在黑暗中竟散發出淩冽的光:“即便我們明明相處得那麽愉快嗎?”
白瑛垂下了頭。
正是因為太開心,才愈發感到害怕。
比起追逐我,你本來值得更加輕松明亮的人生。
而我不配。
她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強忍着心中的酸楚,即便是呼吸變得困難,她還是堅定地開口。
撒謊很難,對白瑛來說尤其是,但她還是要這樣做。
“覺得愉快是你的幻覺,我從來沒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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