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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知尋不是好捏的白菜,平白無故被林斌嘴了一句,他可不會善罷甘休。
踩着林斌的腳步,他也跟了上去。
像是和白瑛很相熟一般,林斌很自然地将手搭上了她的肩,眼神卻游離于路知尋的身上。
他對她說:“晚上想吃什麽?”
僅從這樣一句話判斷,想必林斌應該總是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總是對她提出同樣的問題。
但今天,一切不會那麽順利。
因為路知尋直接橫過身體硬生生地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遠。
“不好意思,我今天和白老師有點話要說。”說罷,他還挑眉,補充了一句:“關于心儀學習進度上的事情。”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知道林斌無法拒絕。
但出于路知尋意料之外的是,林斌居然毫無邊界感地說:“那我們四個人一起吧。”
理所當然一般,林斌将自己代入進了白瑛這邊的陣營,即便是公事,他也不需要避嫌。
他如此篤定,他會進入到她的全部生活。
白瑛瞥了一眼路知尋,沒有拒絕。
路知尋之前天真地認為,至少在林斌面前,自己是具有壓倒性的勝算的。
但如今,他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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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看到對方一副勝利者的姿态,原本高昂的下巴也低了下去。
晚餐選在了距離畫室不遠的一家餐廳。
和之前一樣,是家西餐廳。
林斌似乎對西餐有着別樣的喜愛,進入店內之後,他甚至不需要看菜單就直接報出了菜名。
坐在他正對面的心儀不禁感嘆道:“林叔叔好厲害啊,對西餐好了解!”
林斌一手拿過白瑛跟前的玻璃杯,将桌上的檸檬水倒至八分滿,接着放回她的手邊。
他沖着心儀露出了标準的職業微笑,說:“了解談不上,平時吃得比較多。”
路知尋學着他的模樣,重複了一句:“平時吃得比較多。”但他雖然嘴巴抽動地非常誇張,卻一個音節都沒有發出來。
即便是年幼的心儀,此時也看出了路知尋對林斌的嫌惡。
林斌并沒有當回事,只是問道:“之前沒機會問,還不知道路先生從事什麽職業呢。”
還沒等路知尋開口,心儀便搶答道:“路哥哥和白老師一樣,是學畫畫的。”
林斌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拖出長長的尾音,神情中卻透露出比剛才更甚的輕蔑。
“想必你和白瑛一定很聊得來吧。”
他的表情仿佛在反複提醒着路知尋:有共同話題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跟別人在一起。
路知尋咬着牙,憤憤道:“當然,在繪畫方面,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她。”
其實不止是繪畫,在任何時候,都在所不辭。
路知尋的話仿佛是孩子賭氣,在成熟穩重的林斌面前如同妖怪撞見了照妖鏡,簡直是原形畢露。
他輕笑了一聲說:“我也認識幾個藝術家朋友,怎麽說呢?感覺玩藝術的還是比較注重當下的感受。我自己是精算師,精算就是預測未來,對未來的考慮也會更長遠更謹慎。”
路知尋哈哈大笑:“精算師又不是占蔔師,未來光是靠考慮就有用的嗎?”
“哦?看來路先生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的打算。”
路知尋啞口無言,幹瞪着林斌不知如何反駁。
桌上的火藥味逐漸變濃,連平時話很多的心儀都縮在角落,擡着眼睛暗中觀察着不敢開口,生怕自己說了什麽多餘的話。
服務員的出現打破了跌至冰點的氣氛,剛出爐的瑪格麗特披薩被端上了餐桌,林斌立刻夾了一塊放進白瑛的盤子裏。
如此紳士的舉動,确實是很難不讓人動心。
但路知尋記得,白瑛向來不喜歡別人給自己夾菜。
哪怕是在聚餐時,路知尋貼心地幫她把距離她較遠的菜夾到她碗裏,她都要忍不住皺眉。
“我自己來就好。”她滿臉都寫着拒絕。
“我不是怕你吃不到嘛。”路知尋夾菜的手臂懸在半空,不知道該把筷子上的食物放在何處比較合适。
想了想,他還是放在了白瑛的碗裏。
“你不用照顧我,自己吃飯就好。”
雖然嘴上這麽說着,她還是将路知尋給自己夾的菜放入了口中。
大概是不想浪費食物吧。
自那之後,路知尋便再沒有自作主張。
但如今,面對林斌的“善意之舉”,她卻沒有拒絕。
甚至連一絲不滿的情緒都沒有表現出來。
路知尋的心瞬間冷卻下來。
所以你只是不能接受我的愛意,對吧?
他苦笑一聲,像是故意般,将半個披薩都奪了過來,如同餓狼撲食般撕咬起來。
當路知尋心情不好時,他的食欲會呈現出極端狀态——要麽滴水不進,要麽異常旺盛。
他的視線被暗紅色的番茄醬遮住,所以他沒有看到白瑛向他投射過來的眼光。
詫異中,帶着一絲擔憂。
不愉快的晚餐并沒有持續太久,路知尋對心儀的學習進度只字未提。
準确說,這本就是一個借口,而現在,他早已抛在腦後。
林斌去前臺結完賬後,恰逢從廁所回來的路知尋。
他并沒有離開,而是走到路知尋身邊,彎腰貼在他身邊說:“單獨談談?”
路知尋回了一句:“好啊。”便和他一起走出了餐廳。
他們兩人長得都很高,站在門口一言不發,像極了兩根石柱子。
像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林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包煙,動作娴熟地抖出一根夾在手指尖,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只銀色的打火機。
路知尋雖然不抽煙,卻也認得,那只打火機的牌子是都彭。
清脆的“叮”聲響起,紅色中透着一絲湛藍的火焰騰空而起。
“不介意抽煙吧?”林斌問道。
路知尋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煙草的氣味從左側幽幽地傳了過來,路知尋忍不住皺了皺眉,問道:“你找我出來想說什麽?”
氣氛醞釀地差不多了,林斌開門見山地說:“我覺得我比你更能帶給白瑛幸福。”
路知尋冷笑一聲,沖他翻了個白眼。
可笑。
或許林斌憑借着自己良好的經濟條件和紳士的行為,在社會上比較受女性歡迎,于是促使了他的自信。
不知是路知尋的幻覺還是确實如此,他總覺得林斌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傲慢。
路知尋揮手驅趕着煙味,語氣并不友善,“你憑什麽這麽說?”
林斌深吸了一口香煙,說:“讀書的時候,你們之間的小打小鬧無傷大雅,但既然大家已經走出校園了,就要承擔各自的責任。”
路知尋沒心思跟他玩猜謎游戲,便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跟你直說吧。”點燃的灰燼落在林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上,他側過臉,原本就不大的雙眼閃過一道寒光,“白瑛跟我在一起會很輕松,她的所有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路知尋對此嗤之以鼻,“我也可以。”
“不,你不可以。”林斌往前走了兩步,鞋尖幾乎要跟路知尋的撞在一起,“你連一個正經工作都沒有,要怎麽給她安全感?”
路知尋不甘示弱,也向前跨了一步,擡眼迎上他的目光,“安全感是錢帶來的嗎?”
“不是嗎?”
是,嗎?
想要反駁的話堵在喉嚨口,路知尋覺得嗓子癢得難受。
他以為,只要默默地仰望着她,他源源不斷的愛意就會成為她的壁壘,為她抵禦一切世界的撞擊。
所有那些痛苦,她不說,他就不問。
他覺得這樣才是最好的。
真的好嗎?
一支香煙在轉瞬間燃盡,林斌空拿着煙頭,說:“白瑛媽媽的病需要一大筆醫藥費,在她日夜照顧母親的時候,為了金錢奔波的時候,你在哪裏?”
她消失的那三年,他在哪裏?
路知尋心虛了,但仍然掙紮着開口:“我那時候一直聯系不上她。”
“真的嗎?”對方問道。
“當然......”
當然,不是。
是他放棄了。
在黑暗中,躲在濕冷的被子裏,他沒能撥通所有和她有關的電話。
通訊錄過半的瞬間,手機由于電量過低而自動關機了。
所以他放棄了。
在她後退的時候,他并沒有勇氣上前。
正如往日裏每個痛苦的瞬間,他都沒有勇氣問出那個問題。
“你到底怎麽了?”
如果那時候他堅定地質問她,她會告訴自己嗎?
“難道你口中的喜歡,不是自我感動嗎?就跟過家家一樣。”林斌的話如同一顆子彈滑過他的心髒,只留下一個深深的窟窿。
所有她最需要他的瞬間,他都不在。
林斌看了路知尋一眼,給他下了最後通牒:“你的喜歡只會成為她的負擔。”
路知尋不服,他仍想辯駁些什麽,卻只能張着嘴巴,喉嚨裏說不出一個字。
林斌是對的,路知尋知道他是對的。
但要如何才能讓他承認,一直以來,他都是配不上她的。
甚至連他最引以為傲的真心,都一文不值。
他不想承認,他怎麽可能願意承認。
路知尋的手緊緊攢成一團,指甲深深地嵌入肉裏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他揚起頭,眼神中盡是堅定,以及不甘。
“你等着看吧。”他幾乎是咬着牙齒說出口:“我這次不會放棄了。”
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這一次,一定會接住她。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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