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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路知尋比他更早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張懷瑜總會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
畢竟他上一次出現自己的辦公室裏便給自己打來了停職的驚喜。
雖然不知道他又惹了什麽幺蛾子,但張懷瑜上下打量着路知尋,覺得他的笑容中藏着一絲有事相求。
他推開辦公室的門,卻将身體橫在門口抵擋住了路知尋的步伐。
路知尋往左,他便向□□斜半分,路知尋往右,他便筆直地倒向右邊。
幾個回合下來,路知尋也不耐煩了:“張主編,你裏頭藏了人嗎?幹嘛不讓我進去。”
張懷瑜并沒有被路知尋激到,而是十分平靜地回答:“說吧,有什麽事?”
路知尋指了指地面,猜不透張懷瑜今天吃錯了什麽藥。
“在這裏說?”
“嗯,就在這裏說。”
畢竟路知尋有求于人在先,即便是面對張懷瑜奇怪的要求,他也只好照做。
他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說:“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想問問你最近有沒有什麽适合我的項目。”
張懷瑜的反應完全在路知尋的意料之內,要是他現在手中有一個雞蛋,一定會忍不住塞進張懷瑜的張大的嘴裏。
這場默劇持續了足足兩分鐘,路知尋有些不耐煩了,便催促道:“說句話啊,到底有沒有?”
張懷瑜這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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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下腰四下張望了一番,鬼鬼祟祟的模樣,伸出手一把将路知尋拉進了辦公室,随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還沒等路知尋開口,張懷瑜便一個跨步來到他面前,按住他的肩膀問道:“你給我老實說,是不是又惹什麽事了?”
路知尋眯起眼睛,嘴角傾斜,“拜托,別老是這樣想我好嗎?”
即便是關上了門,張懷瑜卻仍然不放心似的往門口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在确認大門緊閉之後湊到路知尋耳邊輕聲說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賭博肯定是不行的......”
路知尋“啧”了一聲,伸手将張懷瑜越湊越近的臉推開,“誰賭博了。”
張懷瑜摸了摸自己的臉,“那你要賺錢幹嘛?不像你啊。”
路知尋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時給了張懷瑜一股“不缺錢”的印象,不過如此想來,自己之前确實在事業方面缺乏一些上進之心。
也不知自己如今是一時沖動還是發自內心,此刻他想要向前奮進的念頭自那天和林斌交談完就一直盤旋于腦海。
見路知尋不言不語,張懷瑜臉上的擔憂神色更深了幾分。
他将路知尋拉到沙發前坐下,拍着他的手背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其實排解壓力有很多方法的,比如跑步啊,唱歌啊,我覺得還是得做點健康的事情。”
路知尋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大聲辯解道:“我沒賭博!想賺錢怎麽了,誰不想賺錢?”
張懷瑜沒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始終停留在路知尋的臉上,似乎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
此時無聲勝有聲,路知尋有些懊惱地坐下。
張懷瑜見他有些惱了,也就不再跟他開玩笑,問道:“你老實說,這次又是因為什麽?”
“這重要嗎?”路知尋反問道。
“你摸着良心講,你有困難哪次不是我幫你擺平的?我甚至都把心儀借給你了。”
路知尋急,張懷瑜就比他更急,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額頭上的青筋都微微彈起。
等到情緒終于平緩下來,張懷瑜才冷靜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又是為了什麽,但好歹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路知尋低着頭,雙眼緊緊地盯着自己的雙腳。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是個讓人驕傲的孩子。
從小到大,父母對自己的期待也就只有平安健康地長大——學習不好也罷了,沒有特長也無所謂,只要別惹事,做個平凡的孩子就好。
所以他從未有過未生計奔波的日子。
在事業上,有張懷瑜時不時投喂過來的項目,生活上,父母也會因擔心他的獨居生活而打來一些零花錢。
路知尋一直覺得這樣挺好的,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也不用應付人情世故和職場上的勾心鬥角。
一切都好得太過順利了。
直到那天,他聽到林斌對他說:“在白瑛為了金錢奔波的時候,你在哪裏?”
路知尋在哪裏呢?
是躺在席夢思上懷念過去假裝深情,還是看着電視劇哈哈大笑。
所以林斌其實一點都沒說錯,他口中的喜歡,是那麽高高在上。
是可以随意說出口的,帶有自豪的意味,向白瑛施加的壓力。
但回過頭想想,他真的有為她做過什麽嗎?
那些自我感動式的奉獻,似乎是那麽微不足道,杯水車薪,連分擔她萬分之一的痛苦都無法做到。
所以他想要長大,想要墜入懸崖。
然後飛起來。
路知尋遲遲沒有開口,但張懷瑜似乎明白了。
他明白,路知尋此刻非常認真。
張懷瑜拍了拍路知尋的大腿,說:“我知道了,有好的機會會幫你留意的。”
路知尋魂不守舍地走出張懷瑜的辦公室,卻沒有立刻回家。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游蕩着,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他就這樣一直往前走,走到無路可走時,再原路返回。
在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離市區很遠了。
在荒無人煙的街道,連風都顯得尤為陰冷。
路知尋剛想打開手機裏的打車軟件回家,卻被身後響起的汽車喇叭聲吸引了注意。
一輛黑色的保姆車緩緩駛來,在自己邊上穩穩地停下了。
車窗被搖下,高歆瑤妝容精致的臉蛋映入眼簾。
“好巧啊,居然會在這裏見到你。”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漂亮,連頭發絲都閃爍着微光,讓人移不開眼。
但路知尋的心思卻在別處,只禮貌性地笑了笑,“是啊,真的好巧。”
高歆瑤看到路知尋手機界面顯示的圖标,問:“你要打車嗎?”
路知尋點了點頭。
高歆瑤朝他招了招手,“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路知尋不想欠她人情,便拒絕道:“這太耽誤你的行程了吧。”
車門從裏頭朝路知尋的方向打開,高歆瑤白淨的臉上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示出一種近乎磨砂的質感。
路知尋不好意思再拒絕,便上了車。
這是路知尋第一次乘坐這樣的汽車,除了有寬闊座椅之外,還有大電視屏幕、Mini吧,旁邊還有一個先進的控制板。
他轉動着腦袋像個剛走進校園的小學生一般,對車內的所有裝置都充滿了好奇,連高歆瑤熾熱的目光都完全無視了。
像是為了拉回路知尋的注意力,她幹咳了兩聲,說:“那檔節目後來沒給帶來負面影響吧?”
想必她指的是《大藝術家》,路知尋想都沒想就回了句:“能有什麽影響。”
高歆瑤這才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表情也舒展開來。
似乎這個問題已經在她心頭萦繞了許久,如今終于有了答案。
她将身體往路知尋的方向挪動了幾厘米,同時将腦袋湊了過去:“之前的事情真的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說實話,要是高歆瑤今日提起,路知尋幾乎都要忘了她指的是什麽。
如今,他确實也沒有心力再去糾結這些。
于是他只是笑笑,說:“沒事,都過去了。”
打消了心中的顧慮,高歆瑤的語氣也變得輕快起來,“我一直怕你記恨我,去網上放黑料呢!”
離開了随處可見的攝像頭後,路知尋感覺自己和高歆瑤的相處氛圍倒變得自在不少,對方也沒有節目裏那種硬要塑造些什麽的僵硬感。
簡單點來說就是變得更像活人了。
他擺擺手,笑着說:“那我還沒有那麽恨你。”
“這麽說,還是有一點恨我的咯?”說完,她捂嘴笑了起來。
伴随着身體的浮動,高歆瑤的鑽石耳環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在路知尋的臉上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光斑。
“哦對了,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
或許是因為好奇,又或者是沒話找話,高歆瑤突如其來的詢問使路知尋不知如何作答。
自從下了節目後,他幾乎沒有在工作,幾乎是一門心思撲在了白瑛身上。
這樣的自己,會被事業有為的林斌嫌棄也是理所當然。
但在高歆瑤面前也沒有必要僞裝,路知尋誠實地回答道:“最近還蠻空閑的,你要是有什麽适合我的工作也可以推薦一下。”
路知尋只是随口一問,但高歆瑤卻歪着頭認真地思考起來了。
直到車開到距離目的地只剩兩個路口時,她突然如夢初醒般擡起頭。
“啊,你是學國畫的吧!”
路知尋有些懵地點了點頭。
高歆瑤繼續說道:“我爺爺的學校好像要搞一個文化遺産保護的交流合作項目,我覺得以你的水平應該可以勝任。”
路知尋從未聽說過高歆瑤的爺爺還有這種身份,不過如此一想,她當初能把秦淮倒也合情合理。
自己的玩笑話居然被對方當了真,路知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連忙拒絕道:“這種合作項目一般都是校內的老師才能加入吧,我,不太合适。”
路知尋自覺自己的說辭滴水不漏,但他對高歆瑤确實不太了解。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合适的事,只有高歆瑤不想做的事。
像是為了彌補自己在節目上對路知尋的傷害,她此時顯得尤為熱情,不斷勸說道:“沒什麽不合适的,現在剛好在招講師呢,你把簡歷發給我,我發給我爺爺。”
路知尋坐立難安,冷汗直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紅色的信號燈,只能在心裏祈禱着趕緊達到目的地。
在這之前,他只好迂回道:“讓我回去考慮一下。”
但高歆瑤仍然王婆賣瓜似的喋喋不休:“我跟你講哦,我爺爺學校雖然是私立學校,但是工資很高,經費也很充足,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而且如果能加入交流項目,還有另外的補貼呢。”
路知尋幾乎就要被她說服了,就在他即将開口之際,車子緩緩地停了下來。
他往窗外一看,熟悉的風景映入眼簾。
“我到了,真的很謝謝你送我回來。”路知尋伸手去找門把手,腳卻已經搶先一步邁向了外側。
直到他關門前的一瞬間,高歆瑤仍然不忘提醒他:“別考慮太久哦!”
路知尋站在小區門口,看着保姆車如同一道黑色閃電般離去的影子,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
其實,高歆瑤的提議确實很吸引人,但他也确實不好意思去借她的光。
他正想轉身,肚子卻不合時宜地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咕咕”聲。
路知尋摸了摸肚子,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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