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白然和老板娘立好字據,得了二十兩定金,再約定好明天去村裏拉東西的時間,他便拉着傻子離開了。
他這幾天都要悶得發黴了,難得出來,自然要逛一逛散散黴氣才成。
然而他們剛一轉彎就被一個夥計裝扮的小子攔住了。
那人彎着腰,一臉标準的狗腿子笑,說道:“想必這位就是白哥兒吧,小的是醉仙樓的夥計,我們家掌櫃請二位過去坐一坐,談筆買賣。”
這話說的客氣,但卻沒留回旋的餘地,人家既然名字點出來,搞不好已經把他的底給摸透了,不去就是不識時務。
“成,那就麻煩小哥帶路了。”白然露出個還算客套的笑,應下之後就看那夥計在不遠處叫來一輛馬車。
馬在他們這可是個精貴物,即便鎮上人家養馬的十個指頭也數的過來,他們這些鄉下人家終其一生也未必能坐上一回。
醉仙樓和劉記的距離雖說不近,但也沒遠到非要坐車的地步,那掌櫃這麽做的目的無異于給他一個警告,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以至于等會談買賣時拿到主動權談個好價錢。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算作用的作用,兩個字——裝X。
可惜那醉仙樓掌櫃這次注定吓錯人了。
白然毫無壓力的帶着傻子上了馬車,跟那夥計該怎麽說話還怎麽說話,直到醉仙樓門前下車也沒露出一絲自卑羨慕之類的情緒。
夥計去後院栓車,白然和傻子先一步進入樓內,這一露臉一個中年發福的男子立即迎了過來,給他們引路,“白哥兒是吧,我是這醉仙樓的掌櫃,姓周。”
說話的功夫他們便到了一處雅間,坐下之後便見到方才接他們的那個夥計過來上茶水點心。
白然拿起一塊點心咬了口,被那甜到發膩的味道弄得又有些想吐,便将剩下的塞進傻子嘴裏。
傻子一邊嚼一邊盯着他,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像是能在白然的臉上盯出個花來,接着一只手旁若無人的貼在白然的小腹上。
這幾天傻子就愛這麽做,按王蘭的話說這是跟白然肚子裏的娃打招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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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的時候白然也就忍了,可現在對面就一個大活人,他哪好意思,于是有些尴尬的咳了一聲,一把将傻子的手拍掉,對周掌櫃問道:“周掌櫃,不知道您要跟我談什麽買賣?”
周掌櫃一直在觀察兩人,忽略掉這些小動作和旁邊明眼一瞅就知道是傻子的某人,他将注意力集中到白然身上。
越看他就越覺得這人不是他查到的那樣,一個被虐待長大的農家小子,沒當過兵更沒見過市面,咋給人的感覺這麽冷清銳利呢?
周掌櫃将自己一腦子漿糊整理整理,說道:“我聽說你那酸辣醬和鹹菜的方子對劉記只有三個月的時限,現在三個月也過了,我想再買過來,當然如果還有你今天賣給劉記的酸菜和芥菜疙瘩我也要。”
鹹菜的方子白然本就等這三個月過了和老王家好好研究研究這買賣,哪能再賣出去,“這消息倒是傳的快,我前腳剛從劉記出來您就知道了,不過我那些東西口味重,樣子也不好,都是粗人吃的玩意兒,您家醉仙樓賣的都是精貴物,來的也都是有錢人,哪能入得了他們的眼。”
周掌櫃張了張嘴,長嘆一聲,他是有苦難言。
劉記剛打出酸辣醬和鹹菜的時候他自然也像白然說的那樣想,覺得那些東西就是粗人吃的玩意兒,對他們不會有太大影響,卻沒想到富貴人家吃慣了大魚大肉,還就覺得那些粗人吃的玩意兒對味道,加上劉記出的新菜味兒也是頂好,如今他們醉仙樓每日收入還沒以前一半多,雖然大廚也在加緊研究新菜,但畢竟遠水救不了近渴,他這才将主意打到白然身上,想把方子買過來撐上段日子。
“你就說要什麽價錢能賣。”周掌櫃咬了咬牙,他又是派馬車又是親自相迎的不就是想掌握主動權少花點銀子麽,結果對方這一拒絕他之前一切都白搭,主動權又回到人家手上了。
“這方子确實不能賣給您,說句不好聽的,這鎮上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醉仙樓和劉記是死對頭的,若是三個月期限一過我就立即轉賣給您,怕是不止劉記的老板娘要說我不厚道,以後我再想做什麽買賣別人也得顧慮顧慮我的品行能否靠得住了。”白然見對方一臉猶豫微微挑起唇,接着說道:“不過雖然方子不能賣,但我可以做供應,實不相瞞,這鹹菜以後我們桃溪村都會制作,到時醉仙樓正常收購旁人自然說不出什麽。”
“可是……”周掌櫃皺起眉毛,這麽做那東西就算是爛大街了,旁人還用的着來他這麽。
白然早在賣方子的時候就想到這點,“我可以保證送到你這的鹹菜短時間內外面不會有同樣的出現。”
這話算是給對方一顆定心丸吃,周掌櫃在心裏盤算了一會,最終點了頭,“成,但是這價錢我要看到東西才能訂。”
“放心,鐵定虧不了您的,咱就先立個供貨的字據好了,只要有新貨出來,我優先考慮醉仙樓,如何?”周掌櫃的話裏有漏洞,白然還給他的話自然也有,東西限制在新貨上,優先考慮而不是一定就給。
兩人心知肚明,立下的字據看似有用,但漏洞百出,說白了就是給彼此安心的一張廢紙。
這字據剛立好門外就有人敲門,周掌櫃面露不悅,起身開門。
敲門的是二樓雅間跑堂的夥計,二人低估了幾句,周掌櫃臉上的不悅越加濃重,說了句失陪便跟着夥計走了。
白然沒來得及告辭,也只能和傻子坐那等着,好在不一會周掌櫃便回來了,一臉歉意的看向他們,“實在抱歉,剛剛外面出了些意外。”
“沒關系,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白然拉着傻子站起身,作勢要走。
“等等!”周掌櫃趕忙攔人,“白哥兒,不知道這第一批貨什麽時候能送過來?還有那個叫酸菜和芥菜疙瘩的是否能送過來?”
白然想了想,答道:“鹹菜方面倒是有個五六天的功夫就成了,可酸菜和芥菜疙瘩我那沒有了,重新做最少要一個半月之後。”
周掌櫃爽快道:“行,鹹菜方面白哥兒你就着些累幫我加緊做出來,至于酸菜和芥菜疙瘩我各要一千斤,一個半月之後交貨。”
白然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累字就先觸到傻子那根神經,立馬跳出來捂着白然的肚子怒瞪周掌櫃,“不能累,肚裏的娃兒受不了。”
周掌櫃早就看出來這兩位是一家子了,卻沒想到白然會有了身孕,一時被傻子的話僵的有些不自在,不過他畢竟幹了十多年的掌櫃,很快就緩過來,“呦,恭喜,那我可要等着蹭紅雞蛋吃了。”
“呵呵。”白然悄悄踢了傻子一腳,立馬告辭。
周掌櫃送他們到大堂,趕巧遇上三四個年輕男子從外面進來,走在後頭的那個正是白然他大堂兄白錦書。
這次秋闱,白錦書作為十裏八村的“神童”,還沒考就被家人傳的一定能考上似的,最後卻榜上無名,等他從首府回來,不但以前的同窗和他疏遠,連整個白家都成了別人眼裏的笑話。
白錦書一腔怒氣無處釋放,每天在家尥蹶子,摔這摔那的,按他腦袋裏想的他是穩打穩能考上的,之所以落榜是因為打點的銀子少了。
找到理由後他恨白老太太一家恨的直牙癢癢,就那麽一百多兩銀錢,明擺着是他們毀了他的前途。
今天幾位同窗叫他出來吃飯,是他娘和妹妹勸着他才勉強同意出來的,然而當他像以往一般走在最前頭時,那些原本只知道巴結他的同窗好友卻無不是揶揄戲谑他的,他就像給衆人調劑的雜耍一般。
白錦書火大的都能吃人了,一路上從最前面逐漸落到最後面不說,沒想到到地方了還能碰到白然和那個傻子,他當下一甩衣袖,指着周掌櫃冷聲說道:“周掌櫃,你這醉仙樓什麽時候降低了标準,連鄉野村夫也往裏放了,就不怕沖撞了貴人?”
“白哥兒可不就是我們醉仙樓的貴人麽。”周掌櫃說這話時笑眯眯的,卻一點也沒給對方面子,這醉仙樓只是首府的分號而已,有他們東家的身份壓着,別說白錦書只是個秀才,就是中了舉人他也不會放在眼裏。
走在最前頭的那位同窗回頭拍了拍白錦書的肩膀,勸道:“錦書,火氣別這麽大,吓壞這位小哥兒怎麽辦,你一個人丢人就罷了,可別侮了咱們讀書人的名聲。”
這話說的直白,加上白錦書以前曾說過類似的話,一張臉頓時五顏六色的來回轉換。
白然看夠了戲,冷笑着說道:“舉人老爺,我們鄉下人家就不在這礙您的眼了。”說完他便拉着傻子走了。
一個白錦書而已,還掀不翻醉仙樓的天。
白然的話自然引起一陣哄笑,‘舉人老爺’四個字大概是對白錦書最大的諷刺了,他冷哼一聲,想走,卻猶豫了兩步最終還是一臉郁色的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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