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醫治 說人話行不行?
姜雍容只覺得一股勁風撲面,人已到了眼前。
才從太廟回來,他身上穿的是月白祭服,前胸後背、雙肩并前後衣擺各繡着一條團龍,下擺是江牙海水紋,腰束玉帶,益發顯得肩寬腰細腿長。
明明是清雅如明月般寧靜的衣服,卻被他穿出了清剛勁烈的風采,看上去不再像是只宜在太廟靜坐的祭服,更像是随時都能上陣殺敵的戎裝。
風長天五指成扣已經伸到了她面前,顯然是想直接扣住她的脖子,好在最後認出了她:“咦,是你?!卧槽,我又跑到坤良宮來了?所以彈琴的又是你?”
他臉上有說不出的失望,但打量一下周遭,困惑道,“不對啊,我記得坤良宮離那邊大門還遠着呢,而且這房子怎麽這麽小?”
“妾身見過陛下。”姜雍容起身行禮,“這裏是清涼殿,妾身遷宮在此。”
“美人兒,爺求你個事兒行不?沒事能不能換一個曲子彈?”風長天嘆了口氣,“你一彈這曲子,我就以為能抓住姓螢的報仇,尤其你這次彈的還跟那天不一樣,活脫脫像他。”
姜雍容心說像就對了,面上還是低眉順眼道:“妾身遵命。因妾身的琴本是螢道長教的,有幾分相像也是有的,還請陛下恕罪。”
說着,她跪下,一展衣袖,雙手平托于額前,躬身觸地,行了大禮:“今日陛下臨此隅地,實在是蒼天憐憫妾身,妾身有一事相求,還望陛下恩準。”
她的話說完了,頭頂卻沒有動靜。
她心裏微微頓了一下,難道風長天發覺了她是故意引他前來?
男人都不喜歡女人有機心,這次會面必須是巧合。看來是前面少了一步,她應該先訝異陛下怎麽會來這裏才對。
然而不待她補救,風長天忽然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笑嘻嘻道:“你再拜一個。”
姜雍容一時間搞不清這是他傻,還是他已經瞧出不對勁,在為難她。
但無論是哪個,她都不能拒絕。
她順從地起身,重新再行了一個大禮。
Advertisement
自幼受教,她的每一個彎腰分寸都精确到能拿尺子來量,這拜禮如同行雲流水,典雅自矜而又不失謙卑。
“哈哈,我終于知道皇帝們為什麽都要別人這麽拜了。”
風長天大笑,他往椅上一坐,撈起桌上的茶杯,仰頭一口就喝完了。
姜雍容眼角跳動一下——那是她的杯子。
風長天道:“美人兒你是不知道,當個皇帝規矩也忒多,比如人家進來商量個事,你也拜我也拜,就拜去了一炷香/功夫,多耽誤事!不過要是人人都能拜得像你這樣的,那天天兒來給我拜一拜也無妨。”
姜雍容的聲音平和柔順,道:“陛下乃天子,代天統禦四方,恩澤被及天下,萬民莫不虔心敬服陛下。禮出于心,正于行,禮至乃是心至……”
她的話還沒說完,風長天就捂住了耳朵,痛苦地道:“美人兒,咱能不學那些大臣麽?說人話行不行?”
“……”姜雍容出生在人世間的頂峰,幾乎是活在雲端上,所有能走到她面前的人,無一不是世間最最高貴最最優雅的人物,頭一回遇上風長天這個款式的,一時間還真不知道怎麽應付。
好在風長天已道:“起來說話吧,方才你說有事求爺是吧?”
他說着,打量一下室內,自覺自己洞察了一切,點頭道,“定然是嫌這裏太寒碜了,确實還是坤良宮好啊,幹嘛要搬這兒來呢?還是搬回去吧。”
“謝陛下厚愛,但妾身所求并非是這件事。”姜雍容修正了一下方式,決定不再做多餘的迂回,直接道,“陛下,先帝與貴妃殉國,留下一位小皇子,妾身想請陛下降旨,恩準将小皇子過繼給景王。”
“景王……”風長天露出思索的神情,半天,問,“是哪個?”
姜雍容道:“景王乃理宗一脈,封地在滄州一帶。”
“哦,他幹嘛要小皇子過繼呢?他沒兒子麽?”
姜雍容:“…………………………”
理宗乃文宗的兄長,如今的皇位出于文宗一脈,年年一旦過繼給景王,就再也沒有與風長天的子嗣位争位的資格,唯有去除年年對未來皇位的威脅,才能保證年年平安活下去。
“不對啊,我那沒見過面的七哥也只得這麽一個兒子,過繼給他了,我七哥怎麽辦呢?”風長天道,“景王至少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讓他努努力自己生去吧。小皇子是我七哥的兒子,那就是我大侄子,他打誰的主意不好,非打到我侄子頭上?”
姜雍容的心往下一沉。
他這是不打算放過年年,一定要年年的命才安心嗎?
風長天說完就準備離開,姜雍容再也顧不得,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擺:“陛下!若是不能過繼,褫奪皇子身份也好,貶為庶人也好,小皇子才兩歲,既無兄弟,也無外族,根本不足為慮,求您看在他父母雙雙殉國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吧!”
不管是在求死那一次,還是這一次,姜雍容在風長天看來就像一個平靜又深不見底的湖泊,面上一絲漣漪也沒有。
但此時此刻,她的眸子裏迸射出強烈的光澤,如同湖面在飓風下起了壯闊波瀾,一時間讓他有點目炫神迷,愣了愣才回神:“怎麽回事?小皇子出事了?”
姜雍容直接把他領到隔壁宮室。
年年躺在床上,小臉通紅,昏迷不清,魯嬷嬷和思儀不停地用濕布巾給他降溫。
“真是好大的狗膽!”風長天一聲怒吼,“豈有此理!”
怒聲尚未停歇,他的人已經沖出殿外。
再過不多久,他一手拎着一個太醫進來,将兩人往地上一丢,“給我好好治!治不好,爺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太醫院!”
那兩個太醫一路上騰雲駕霧的,戰戰兢兢,臉色慘白,哆哆嗦嗦就要去診脈。手還沒碰到年年的手腕,風長天又是一聲大喝:“你抖什麽?抖成這樣怎麽治人?”
他這一吼,兩個太醫益發抖成了篩子。
姜雍容看不過去,道:“陛下龍威太重,兩人畏懼陛下震怒,判脈恐怕不能如常……”
風長天不耐煩:“什麽意思?”
“……”姜雍容微微吸了一口氣,“他們膽子小,陛下在這裏會吓着他們。”
風長天懂了。
離開屋子之前,還向每位太醫贈送了一記目光警告。
出來後他也閑不住,在院子裏晃了晃,忽然“咦”了一聲,然後從前院逛到了後院,又從後院逛到了前院,點頭道:“很好,很好。”
跟禦花園比起來,這裏的院子小得可憐,花木也都是尋常物,姜雍容實在不知道哪點好,沒法兒聊了。
風長天顯然也沒打算聊天,他一縱身,輕輕一躍,那麽大個個子,卻比燕雀還要輕躍,無聲地就躍上了那株臘梅樹,在上頭道:“那兩個大夫你看着點,治好了再放他們回去。”
姜雍容領命,看着枝桠間盤腿而坐的皇帝,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忍不住道:“陛下在做什麽?”
“看不出來嗎?爺在練功。”風長天的聲音從樹葉之間飄落下來,“不要吵着爺,爺要是走火入魔就拉你陪葬。”
“……”
姜雍容終于知道他覺得這裏哪點好了。
——安靜。
——深山一般的安靜。
年年只是尋常的受寒發熱,來勢雖洶洶,但藥一服下,很快就見效了。
但在皇子徹底退燒之前,兩名太醫無論如何也不敢離開,就守在床前照顧。
天黑之後,魯嬷嬷準備好了晚飯。
就在這個時候,禦前執事太監找來了。
禦前執事太監官居三品,乃是宮人的職業頂峰,其尊榮無以複加,往往是在宮中經營多年的老太監擔當,但這一位執事太監最多十七八歲,一張臉生得飽滿如同滿月,又像是剛蒸出來的白面饅頭,眼睛小小的,不注意還以為沒睜開。
他跌跌撞撞跑進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聲音裏帶着哭腔:“娘娘,嬷嬷,姐姐,陛、陛下來過這裏麽?”
這位新榮升的大太監姓豐,從前人稱“小豐子”,現在人稱“豐公公”。豐公公陪着風長天從太廟回宮,才進宮門沒多久,風長天人就“嗖”一下不見了,把個豐公公急得半死。
後來好容易在太醫院打聽得消息,便心急火燎趕過來。
思儀見他和氣,便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他,讓他別擔心。
“娘娘、嬷嬷、姐姐,你們是不知道啊……陛下天天跟六部尚書吵架,連姜相爺都吼過,一天要說十幾遍‘不幹了’,小人可真擔心他真的是說不幹就不幹了……”豐公公一面說,一面擦汗,他生得圓圓胖胖,加之又心急,出了一身的汗,衣裳都快濕透了。
魯嬷嬷怕他着涼,讓他進屋等,給他端來熱茶,又問:“公公原來在哪裏高就?”
“小人原來是在禦膳房當差的。”
豐公公的發跡史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他自小入宮,手腳不算利落,腦子也不大靈光,就在禦膳房裏做些挑水之類的粗活。那日乾正殿大火,正在救火之際,忽然被風長天遙遙一指,點名讓他在禦前伺候,原因是“長得就很有福氣,朕喜歡”。
姜雍容心說這還真是風長天的風格。
思儀笑道:“那你可是祖上燒了高香,交了好運了!”
豐公公愁眉苦臉道:“姐姐不知道,禦前的事情好多,我又都不會,不是拿錯了折子,就是送錯了東西,那些大臣我也不認得,好幾次都找錯了人,唉,要不是陛下待我好,我寧願禦膳房挑水去。”
“哦?”魯嬷嬷不動聲色,“陛下待公公怎麽個好法?”
說到這個豐公公就精神一振,“陛下他人特別好,真的!他從來不打罵下人,不,罵也罵,但不是那種罵……總之,他罵人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難過,他還經常跟我聊天,問我是哪裏人,在宮裏頭做什麽……還跟我稱兄道弟……”
豐公公說到這裏幸福得都快暈掉了,他從前是在雜役的最底層,被人欺負慣了,從來沒敢幻想過有人會待他這麽好,這人還是皇帝!
不過說到這裏他猛然頓住了,趕緊道:“當、當然,小人是不敢的。”
“公公,你現在可是三品執事,這宮裏頭凡是侍候人的,誰也大不過你。從今往後啊,只有人怕你,你不必怕任何人。”魯嬷嬷說着,又問道,“那陛下平時有了閑暇,都喜歡做些什麽?”
“嬷嬷,”姜雍容打斷魯嬷嬷,“去廚房看看湯可好了?”
魯嬷嬷只得去了,半晌端着一大缽奶白色的魚湯進來,剛在桌上放好,就聽得風長天的聲音,“唔,好香!”
他下樹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