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上房 一不小心就投其所好了怎麽辦?……

姜雍容倒不是賭氣。

方才只想着張有德恐怕挨不住周鎮的重刑,卻沒有細想,她現在身份尴尬,挂着皇後的名,住着冷宮的地兒,最好的歸宿是靜靜等死,不出現在任何人面前,也不給任何人添麻煩。

現在張有德身上出了這麽大的事,正是舉朝矚目的時候,這趟渾水太深,不是她這個前皇後能淌的。

“生氣了?”風長天左右打量着她的臉色。

“陛下不要誤會,妾身只是想明白了——”

姜雍容一語未了,風長天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姜雍容還來不及驚呼,風長天已經拖了她就走。

思儀端着菜進來,在門口險些撞上兩人。

風長天身手迅疾,把姜雍容往自己懷裏一帶,思儀手裏那一大缽湯得以保全。

他身上的铠甲冰冷堅硬,姜雍容的臉正要撞上他肩頭的吞口,又被他輕輕拎住了衣領,臉頰距離吞口半分的距離裏停了下來。

姜雍容覺得自己在他手裏好像成了一只輕飄飄的小玩偶,他想怎麽拎就怎麽拎。

“借你主子用一下,飯等我們回來吃!”

風長天留下這麽一句,拉着姜雍容就走。

姜雍容急問:“陛下這是要去哪兒?”

“自然是天牢。”

“陛下,妾身并非賭氣,妾身方才是一時沖動,細想一下,妾身去看張有德,名不正言不順,定然要落人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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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長天停下了腳步。

姜雍容以為自己的話成功地勸阻了他,正要松一口氣,就聽風長天道:“走這條路有點慢,咱們得換一條路。”

“……”姜雍容忍不住道,“陛下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妾身在說什麽?”

“哦,聽清楚了。你一向不愛管閑事,偏偏想去管一管張有德,顯然他對你來說挺特別。但你又怕別人看見,所以——”他說到這裏揚了揚眉毛,“——爺帶你走一條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路。”

“不,陛下,妾身後悔了,妾身不想去——啊!”

姜雍容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一下子懸空,被風長天打橫抱了起來。

這是從孩提時期就少有的感受——她從出生就注定是尊貴已極的皇後,家人從小的時候就把她當作一個大人來對待,要她端莊穩重,下人則是敬她重她,輕易不敢碰觸。

這麽多年唯有魯嬷嬷摟過她的肩,也唯有思儀拉過她的手。

魯嬷嬷是因為一手帶大她,宛如半個母親,但饒是如此,魯嬷嬷從前也十分克制,思儀更是回回都為這事挨罰——“思儀”的名字便是由此而來,思儀原名翠兒,是姜雍容的母親改的,因為女兒不舍得打發這丫頭,但這丫頭也斷不能生事,于是取了這名字,盼思儀自己能長進。

幾乎是姜家所有人得了不知道姜雍容當時為什麽會選思儀,現在姜雍容還記得,當時還叫翠兒的思儀上前的時候,伸出手來摸了摸姜雍容的手,眼睛睜得大大的,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大小姐,你的手真好看!”

她還記得那個碰觸的溫度,溫暖得像陽光,輕柔得像蝶翼,。

而此時此刻,她整個人被風長天抱在身前,身體緊緊地貼合在他的懷中。他的铠甲冰冷,但他的雙手灼熱。一手握在她的肩頭,一手握在她的膝彎,這兩處地方像是被燙化了一般。

有記憶以來所有與人的碰觸加起來也比不上這一次,姜雍容大驚,下意識就想推開他。但下一瞬,風長天輕輕一躍,姜雍容只覺得一陣眩暈,人已經跟着他上了房頂。

“陛下!”姜雍容聲音都發顫了,“請陛下快快放妾身下來。”

“放心吧,我保證誰也看不見你。”風長天抱着她,信心滿滿,“抱穩喽!”

他淩空躍起,從一片屋脊掠過另一片屋脊,金黃色的琉璃瓦成了他的踏腳石,一塊又一塊,一直能延綿到天邊。

“停下!”姜雍容叫。

“哈哈,雍容,你再這麽大聲,我可不一定還能瞞得過羽林衛。”

“風長天!”姜雍容尖叫。

這下風長天終于停下來了。

姜雍容的心頭哔哔跳,胃裏一陣陣翻騰。

她畏高。

這是她的秘密。

從小到大,她要當一個完美的皇後,不能有任何的弱點,哪怕是畏高,也不能表現出來,讓任何人知道,長久以來已經成了習慣。

所以,哪怕冒着犯上獲罪的危險,她也必須讓風長天停下。

可風長天低頭看着她,一雙眸子在月光下竟是閃閃發亮:“哇,從我踏進這皇宮,就再也沒有人叫過這名字了。”

神情中充滿懷念,甚至還意猶未盡,“再叫一聲來聽聽?”

姜雍容:“……”

一不小心就投其所好了怎麽辦?

“陛下恕罪,妾身驚恐所至,胡言亂語,請陛下責罰。”姜雍容說着就要下來,“天牢不是妾身該去的地方,妾身再也不敢妄言了。”

她的腳剛落地,底下就發出“咔嚓”一聲響,一塊瓦裂開了。

“!”姜雍容欲哭無淚,抓着風長天不是,放開風長天又不是。

風長天在月光下端詳着她的臉,“雍容,你怕高?”

“不,妾身只是不習慣。”

風長天點點頭,忽然後退了一步。

姜雍容失去依憑,孤立在空懸的高處,一瞬間心中的恐懼難以言喻,一聲尖叫已經湧到了喉頭,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将它死死壓下。

風長天長腿一邁,又跨了回來,握住了她的手:“你這女人,嘴怎麽這麽硬?”

只這一瞬間,她的額頭就沁出了一層密集的冷汗,在月下看起來,像是被仙子撒下了一層星屑。

她怎麽連害怕起來都這麽好看?

姜雍容感覺到他的手幹燥、溫暖、穩定,像是大海中的浮木,像是她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真不想放手。

可是,她不能這樣抓着他不放。

一點一點地,她逼自己松開了手。

額上的汗被冷風一吹,寒意徹骨,姜雍容的聲音也冰涼:“請陛下送妾身回清涼殿吧,那才是妾身該待的地方。”

風長天詫異地看着她。

原來不單是嘴硬,心更硬。

他忽然想起他見她的第一面,火光耀眼,翟衣醒目,她一面溫順地答着他的話,一面拔下簪子就刺向他的咽喉。

這段日子她天天低眉順眼的,他只看見她的柔順,竟忘了她骨子裏的絕決。

“那可不成。”風長天道,“爺是皇帝,一言九鼎,說去天牢就去天牢,你想抗旨不成?”

“……”姜雍容心說您現在終于想起自己是皇帝了。堂堂九五至尊,怎麽能抱着別人的皇後飛檐走壁?

風長天索性将皇帝的身份用到底:“到爺懷裏來,抱着爺。要不了半炷香,爺就能帶你過去。”

“陛下恕罪,妾身寧死不能逾矩。”

姜雍容說着,靜靜地後退一步。

咔嚓,腳下的瓦片一步一裂。

心膽已經在瓦片之前裂開,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但踏步也沒有一絲猶豫。

再後退就到了屋檐邊緣。

“……”皇帝架子被風長天扔到了天邊,他破口大罵,“他媽的,算你狠!”

大半個時辰後,姜雍容站在了天牢的牢房前。

風長天妥協了,沒有再抱着她高來高去。

姜雍容也妥協了。

妥協之前,兩人有一番争執。

風長天:“你要是不去天牢,我就把魯嬷嬷和思儀調到隆德殿去!”

姜雍容:“妾身替她們謝過陛下,能在禦前伺候是她們的福份。”

風長天:“我就把姜雲容送到清涼殿幫你帶孩子!”

姜雍容:“只要陛下不怕她耽誤妾身看奏折,妾身一切無礙。”

風長天:“說得也是,那就讓人把年年接到姜雲容宮裏去養活吧,這樣你就能清清淨淨看奏折了。”

姜雍容:“……”

年年離了她的視線,落到姜雲容手裏,還有活路嗎?

除了這一招威脅,陛下你還會別的麽?

“你在罵我。”風長天居高臨下,看着她的眼睛道。

姜雍容面上無情無緒:“妾身不敢。”

“你在肚子裏罵我不像個皇帝,像個沙匪。”風長天道,“我都聽到了。”

姜雍容:“……”

該誇陛下甚有自知之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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