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 忠仆 我呸什麽女人這麽能花錢?!……
天牢幽暗,牆上的燈火有氣無力地燃燒着,張有德是重犯,身上戴着重重的枷鎖,無法坐下也無法躺倒,只能站着。
先帝從小就和母妃被擱置在冷宮,他母妃去世得早,他幾乎是張有德一手帶大的。
所以先帝登基之後,張有德立即成為禦前管事大太監,說一不二,權傾後宮,從頭到腳的一身全是禦賜,姜雍容每次見到他,他都是儀容端肅,衣飾奢華。
但現在,他的頭垂在沉重的木枷上,散亂垂下的頭發呈灰白色,臉上的皺紋深深,才驟然發覺他已經是個行将就木的老人。
聽到獄卒開門的聲響,張有德緩緩擡起了頭。
姜雍容走進去,輕聲喚道:“張監。”
她穿的是一身太監服色,和風長天對獄卒的說法是代陛下來問話,張有德睜着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她半晌,啞聲道:“是皇後娘娘啊。”
“許久不見了。”姜雍容開門見山,“周鎮明天就會過來提審,張監若是能告訴我寝陵款項的下落,我可以保下張監的性命。”
進來之前,她和風長天商量過,如果能找到那批銀子,希望風長天可以饒張監一命。
風長天大手一揮:“爺要他的命幹什麽?爺只要銀子!”
張有德無聲地笑了一下:“皇後娘娘真是姜家的好女兒,都到了這步田地,依然一心為姜家奔走……”
說着,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胸膛裏帶出呼呼的聲響,木枷上也濺上了殷紅的血點,他在咳血,可本人仿佛不以為意,一面咳,一面顫聲道,“你們姜家……已經富可敵國,還要來奪這三百萬兩銀子嗎?”
姜雍容的心往下沉。
周鎮就算來了恐怕也沒有用武之地,張有德已經油盡燈枯了。
“幾百年來,你們奪走了風家的疆域,奪走了風家的賦稅,奪走了風家的權利,奪走了風家的兵馬……現在連風家修寝陵的錢都不放過嗎?!”
張有德嘴角挂着血絲,直直地瞪着姜雍容,“你們一定要将風家連皮帶骨一口吞下去才肯罷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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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們,不要做夢了!”
“風家是君,姜家是臣,永遠都是臣!”
“你們永遠也得不到那批銀子,永遠!”
他身上的鎖鏈嘩嘩作響,幾乎要連人帶枷砸到姜雍容身上來。
這猙獰瘋狂的模樣讓姜雍容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這時手腕忽然給人抓住,一把帶到身後。
是風長天。
他高大的身形在全副的铠甲加持下宛若天神,甲胄在燈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仿佛一道天塹,能将一切危險阻擋在外。
他一只手抓住了張有德的木枷,并沒用什麽力,便将木枷連帶張有德直抵到牆上,不耐煩道:“老頭你發什麽瘋?”
張有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忽然像是死灰複燃般綻放出明亮的神采,“陛、陛下!”
風長天一怔,這老頭竟然認得他?
他可以确定他沒見過這老頭,張有德也不可能見過他。
他回頭望向姜雍容。
他已經不自不覺養成了一個習慣,有什麽不明白,姜雍容都會告訴他答案。
張有德口中的陛下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一手帶大的先帝。
姜雍容用口型告訴他。
風長天眼睛一亮,正要清一清嗓子冒充一下先帝,張有德眼中驚喜的神采褪去,變得無比失望:“不……你不是陛下……你是他們找來的那個九皇子……”
風長天:“……”
套話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但你也姓風,你身上流着風家的血,記住,遠離姜家的人,離得越遠越好!”張有德顫巍巍抓住他的手,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般,聲嘶力竭,“別以為他們把你送上皇位是安着什麽好心,你只是他們的傀儡!終有一天,他們會把你拆散架,然後大央就成他們的了!他們會吃掉你,一點一點,一口一口,全部吃掉……”
他的瞳孔又一次開始渙散,神志再一次模糊,“陛下,你要逃,要逃啊!”
姜雍容輕輕湊到風長天耳邊,低聲道:“先帝私下會喚他阿爺。”
風長天立即明白了,向張有德道:“阿爺,我聽你的,我會逃的,你先告訴我,銀子到哪裏去了?”
“陛下啊……”這三個字仿佛包含了人世間最真最濃的慈愛,他握着風長天的手,柔聲道,“每一筆銀子都送到了他手裏,一兩也沒有留給寝陵。你所交代的事老奴都辦妥了,你看,老奴還沒有老,還能再照顧陛下呢……”
最後一個字含糊地消失在喉嚨裏,他的手無力地垂下,頭軟軟地搭在了木枷上。
不用試鼻息,也知道這一具身體已經耗盡了最後一絲力量。
風長天的目光落在自己方才被張有德緊緊握過的那只手上。
張有德的手很涼,在他手上留下一種奇怪的感覺。
獄卒雖被遠遠支開,卻一直關注着牢中動向。見此情景立即沖了過來,一看之下頓時哭喪了臉:“這可是重犯!就這麽死在牢裏,二位讓我怎麽跟上頭交代?”
風長天心裏正不耐煩,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嚨,将他整個人提了起來:“你他媽能不能別嚷嚷?”
那獄卒的臉脹得通紅,眼看喘不過氣來,姜雍容急忙抓住風長天的手,“大人息怒,這也是他職責所在——”
只勸了一句,風長天的手就松開了獄卒。
然後握住了姜雍容的手。
呼,舒服了。
她的手細巧柔膩,在幽暗的燈光下,指甲依然能泛出珠貝般的光澤,每一片都像是海底最潔淨最溫柔的一粒白玉貝。
他想握得輕些,怕這手會像水一樣流走,想握得重些,又怕弄疼了她。
總之心裏奇奇怪怪,但這個奇怪的感覺是舒服的,張有德留給他的那種有點難以言喻的、不舒服的感覺,瞬間消失了。
姜雍容看着獄卒倒在地上狂咳不已,原本不由想起了方才的張有德,以及當初的自己,心中感慨人是多麽脆弱的東西,生與死只有一線之隔,然後就卒不及防地被吃了豆腐。
姜雍容:“……”
獄卒呆呆地看着兩人,連咳都忘記了。
一個羽林衛,在大牢裏,深情款款地握着一個太監的手……畫面過于清奇了。
難道禦前的人都這麽奇怪的嗎?
姜雍容掙了掙,沒掙脫。
也不好當場争執,只好強行裝出一臉風淡雲輕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向獄卒道:“你去準備,我這就去給你寫個節略。”
獄卒一聽這是願意擔責的意思,立即麻溜地起身,忙不疊去了。
姜雍容道:“陛下握夠了麽?”
沒夠。
風長天心說。
上天造女人的時候到底是下了什麽血本?為什麽手能這麽軟,皮膚能這麽滑?好像一根骨頭都沒有,這麽握在手裏,給一百塊羊脂白玉都不換。
“失禮了。”風長天嘴裏誠懇地道,手上卻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我膽子挺小,方才受了點驚吓,這麽握着你的手,我覺得心裏好受多了。”
姜雍容想起最初見面時他的铠甲上一身是血的樣子:“……”
我信你個鬼。
她用一種淡淡的神情瞧着風長天,指望風長天能要點臉。但顯然她錯了,這位陛下的臉皮之厚和他的武功之高可以相媲美,他不但沒有松手的打算,還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姜雍容終于忍不住道:“陛下,這于禮不合。”
“沒事,現在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後,咱們是好兄弟嘛,講那麽多禮幹什麽?”
姜雍容忍無可忍,低喝:“陛下!”
風長天瞧着她的神情,知道她的忍耐已經到了底線,惋惜地嘆了口氣,松開了她的手:“別生氣,要不,我給你握回來?我比較大方,你想握多久都行……”
姜雍容直接打斷他:“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張有德?”
“唔,你沒聽他說麽,這銀子是聽了我那七哥的吩咐搞沒的,雖然不知道搞到哪裏去了,但既然是奉命幹的,就不是貪污,當然不能治罪。他原先是幾品來着?”
“三品。”
“那就給他升一升,追認二品,谥個號,就給個‘忠’字吧,給他來個風光大葬,讓他到了下面也能好好伺候我那七哥。”
姜雍容看着他,眸子有片刻的柔和,不過很快嘆了口氣,“陛下,這不成。若是說出實情,萬民只怕不會相信,他們可能會覺得陛下你是有意往先帝身上潑髒水,于陛下的聲威有礙。”
風長天詫異:“說實話還不行?”
姜雍容看了看窗外,窗外是深深的夜色,以及在夜色中遙遙點亮的燈火,她輕聲道:“在這座皇宮,說實話反而會出大亂子。”
風長天看着她,她側臉的線條優美至極,太監的藍布衣裳穿在她身上仿佛也成了另一種華服,他的聲音不自覺也放輕了一點,“那你說怎麽辦?”
“對外只說張有德因病暴斃,銀子派人繼續追查,然後私下為張有德起墳茔安葬,四時祭奠。”
風長天道:“他明明是個忠仆,死後還要頂着罵名,太虧了吧?”
姜雍容回望張有德那間牢房,眼神有點幽遠,低聲道:“這就是忠。”
風長天道:“我看他對你也不怎麽地,你為什麽還想來幫他?”
他說得沒錯。
先帝登基的第三年大婚,第四年将張有德派去修寝陵,姜雍容身為無寵的皇後,能見到張有德的機會真的不多。
大婚之後不久,她和貴妃傅靜姝起了争執,明明是傅靜姝失禮,先帝卻罰她在乾正殿前跪着思過。
那也是一個像今天這樣寒冷的天氣,地上積着薄薄的一層雪,很快濡濕了她的蠶絲棉裙,陰冷的寒意像是千百根針一般從膝蓋一直紮進她的身體。
然後張有德經過,對着她微施一禮,進了殿中,寂靜的夜晚她聽到張有德的聲音傳出來:“陛下,她不過是個才行笄禮的小姑娘,生平最大的錯處就是姓了姜,陛下又何必同她一般見識呢?”
姜姓在大央是和風姓一樣尊貴的姓氏,姜雍容一直引以為榮,當時的她根本不明白張有德的話,甚至還覺得這個老太監腦子有點糊塗。
但先帝正是因為張有德的話讓她起身回去,從此給她的只有冷淡,再也沒有處罰。
是過了很久很久之後,無數個寂靜的、被人遺忘的夜晚,她睜着眼睛看着窗上一點一點發亮,終于懂得了張有德的話是對的。
她一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姓姜。
這是她和張有德唯一的一次交集,敘述起來十分簡單,就是“有次妾身被先帝責罰,是張有德為妾身說話”。
風長天摸了摸鼻子:“瞧他恨不能用木枷砸死你那樣兒,想來也不會是什麽好話。”
但一句話就能讓姜雍容記這麽久,可以想見,她在這皇宮裏實在是過得凄涼。
忽然之間,心裏就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掐了一下。
微微的疼,微微的軟。
“雍容,你入宮幾年了?”
“回陛下,五年。”
“今年多大?”
“回陛下,二十。”
“二十……”所以當初才不過十五歲。
風長天忽然皺起了眉:“我那七哥,可真不是個東西。”
诽謗先帝可不對,姜雍容正要提醒他注意,就聽他接下來大聲道:“三百萬兩啊!足足三百萬兩!到底給誰了?!難道在宮外頭養女人了?!我呸什麽女人這麽能花錢?!”
姜雍容:“……”
就在這時,天牢深處忽地傳來一陣哐哐作響之聲,跟着是一聲獅吼般的大喝:“風長天!你給老子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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