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娘子 唔,甚好

榮王萬萬想不到他會問這個。

不過就算想到, 他也答不上來。

誰會數衣服上鑲了多少顆寶石?

風長天會。

他先數完了正面,再幫榮王翻了個身,數完了背面。

數完之後, 神情越發祥和了,拍了拍榮王的肩, “阿律你看啊,咱們是同宗同輩, 那就等于是親兄弟。爺不能要了親兄弟的命, 對不對?你雖犯了點錯, 但我朝律例,可以花錢贖罪,我記得搶劫的刑罰好像是五百兩銀子, 你現在往皇帝身上捅了三個窟窿,你打算怎麽贖罪?”

“……”榮王全然愣住了,一時不知道風長天是當真的,還是純屬貓戲老鼠,在死前耍弄耍弄他。

“陛下, 榮王罪在謀反、謀大逆、大不敬, 皆在十惡之內。”林鳴不知何時出現在旁,他的袖子被燒焦了半邊, 臉上也有幾處灰黑,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目光清正, 他朗聲道,“十惡不赦, 無法贖罪,依律當誅。”

風長天看了他一眼,向旁邊榮王的随從點了點下巴:“把他弄走。”

随從也一愣。

“蠢才!”風長天沒好氣, “看不出來爺在救你們家主子麽!”

随從們立即反應過來,架起林鳴就走。

林鳴雖是羽林衛郎将,實際卻是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掙紮的餘地,一路被拖走,一路還在道:“陛下,律法如山,不可兒戲!謀逆之罪,罪不容赦——”

這裏榮王終于明白了風長天的意思,萬沒想到弑君之罪竟然還有生機,語氣裏不禁有了一絲緊張:“陛下說該怎麽贖?”

風長天拈着那枚紅寶石,“方才你說殺了我賞金萬兩?你射了三箭,等于殺了我三次……”

榮王眼中露出一線光芒:“黃金三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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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然不是小數目,但他并不是付不起。

“呸,爺看起來那麽便宜嗎?”“啪”,風長天拿箭敲了他一下,“黃金三十萬兩,只是贖這三箭,外加二十萬兩,贖你的謀大逆之罪。一共五十萬兩黃金,一兩也不能少。”

“那豈不是五百萬兩白銀?”饒是榮王也被這個數目驚呆了,“眼下就算是國庫也拿不出五百萬兩吧?”

“國庫裏要有,爺還要問你拿?”風長天拿箭又敲了他一下, “五百萬兩抵這三箭,贖你這條命,這可是弑君之罪啊兄弟,五百萬兩,很便宜啦。”

榮王咬牙:“便是賣了整個榮王府,也湊不出五百萬兩。”

“你傻啊,誰讓你現在就掏出五百萬兩?這樣吧,你打個欠條,先付一百萬兩,剩下的慢慢付。”風長天道,“你外祖衛家可是揚州有名的大商戶,除了姜家,沒有別人的生意做得過他,你要個幾百萬兩,那還不是随随便便?”

“陛下,這幾年是連年戰亂,生意都不好做……”

“生意不好做,你還往衣服上鑲寶石?”風長打斷他,也不再多說,站起身來,“命是你自己的,要不要,你自己決定。”

他說着轉身就走,榮王的聲音低低:“臣奉上五百萬兩,陛下當真能既往不咎?”

這是服軟的意思了。

“當然。”風長天微微一笑:“爺是皇帝,一言九鼎。”

榮王咬牙:“臣乞賜筆墨。”

只是這會兒上哪兒去找筆墨?

風長天左右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是黑衣,榮王身上是朱衣,其餘随從是褐衣,總之都不合适,他道:“雍容,借帕子用一下。”

他記得他家雍容的帕子總是素白的一塊,既沒有繡花也沒有顏色。

姜雍容默默地将帕子遞給榮王,榮王待要伸手,風長天中途一把奪過,然後再塞進榮王手裏。

帕子上猶帶着淡淡馨香,榮王盯着帕子一臉癡怔,讓風長天有将帕子奪過來的沖動,“你這命還要不要?寫啊!”

榮王回神:“筆墨呢?”

“要什麽筆墨!”風長天一伸手,“用這個!”

他肩頭的傷口血流如注,将铠甲都染紅了,底下的玄衣也打濕了。

“不夠背上還有。”他道。

榮王看着他,恐懼與後怕自心底最深處升起。那雙因箭術而練得穩如泰山的右手,蘸着鮮血,微微發顫。

這個人……還是人嗎?

眼看着榮王寫好最後一個字,風長天一把将帕子拿回來,迎風一瞧,十分滿意,“好了,你可以走了。”

榮王僵硬地起身,最後深深一看了姜雍容一眼。

姜雍容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眼中有一絲溫暖之意。

對于想活着的人來說,活着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她希望榮王能擁有這樣的幸福,不要再做傻事了。

榮王讀出了她目光中的含義,深深向她施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等等。”風長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身上那件袍子脫下來。”

榮王:“…………”

巷口處,京兆府的人讓開一條道路,讓榮王等人離開,然後像是才發現風長天受傷了似的,“陛下啊,您這是怎麽了?!”

姜雍容知道他前面不問,乃是不明底細,不知道皇帝和榮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怕夾在裏面成為炮灰,這會兒瞧得情勢穩定,則可以來大表忠心。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先帝知人善任吧,京兆府尹名義上管着整個京城,但實際上随便走出來一個官兒就比他大,若不是油滑若此,也當不了這個差。

只是他不問倒罷了,這一問,風長天像是才想起自己受了傷,“啊喲”一聲呻/吟,長大的身子就往姜雍容身上倒。

姜雍容連忙扶住他:“陛下?!”

“疼……”風長天眉頭緊皺,“疼死我了……”

姜雍容心說您方才的表現可半點不像疼的樣子。但三處箭傷,非同小可,就算是個鐵人也扛不住,她立即向京兆府尹道:“陛下微服出行,體察民情,不想遇到了刺客,幸虧榮王經過,與陛下聯手逐退了刺客。宋大人,京城在你的治下如此不太平,你可知罪?”

京兆府尹立即跪下,以頭觸地:“臣知罪,臣知罪,臣罪該萬死!”

“陛下龍體關系國脈,陛下受傷之事,切記不可外傳。此事全交在你的身上,速去安排儀館與大夫,替陛下醫治。”

京兆府尹連忙依令:“府衙就在不遠處,請陛下與娘娘稍候片刻,轎子馬上就來。”

“別。”風長天虛弱地靠在姜雍容身上,“爺實在是動不得了,就近醫治就好。”

京兆府尹立即道:“是,臣這就為陛下清出一處民宅。”說着就在巷子裏打量起來。

風長天道:“蠢才!這邊着這麽大火,你這是想燒死爺嗎?”

姜雍容:“……”

其實軍巡鋪的人已經在救火,眼看就要滅下去了。

京兆府尹立即知罪,但近的不行,遠的又走不動,他實在不知道陛下是什麽意思,這份差着實不知道該怎麽辦。

姜雍容卻大概知道了,吩咐道:“對面的小梁巷裏有一間梁間酒鋪,去那裏就好。”然後問,“陛下覺得如何?”

風長天腦袋枕在她的肩上,眼睛半合:“唔,甚好。”

到了小梁巷,風長天虛弱地吩咐京兆府尹:“不要騷擾百姓,你們都不要過來,也不要讓人知道爺在這裏,更別提爺的身份。”

梁嫂和宋均原來還想去那邊巷子裏看個究竟,奈何什麽也沒來得及看到,就被官兵們趕回來了,只能拐彎抹角問那些看見的人打聽。

然後便打聽出一堆諸如“好家夥,幾十個人打一個人”、“那幾十個人還會射箭,還帶着刀”、“了不得啊”等等之類的消息。

梁嫂立即便腦補出“東窗事發宮裏的人追拿阿容,幸好阿天及時趕到,以一抵幾十,神勇無比”的畫面。

這會兒聽見動靜,一開門,就見阿天半身是血,偎在阿容身上,她大吃一驚,帶着宋均連忙來扶人。

然後就見一個官兒站在兩人旁邊,梁嫂分不清這服色是什麽官兒,宋均卻認得,立即行禮:“學生見過府尹大人。”

京兆府尹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這戶人家和皇帝是相熟的,心中暗想自己怎麽沒早發現呢,以後一定要跟這家人多多拉近關系,然後連忙便要伸手來扶宋均。

手伸到一半,風長天呻/吟了一聲,京兆府尹立刻反應過來,将滿面的笑容都冷了下來,伸出去的手尴尬而不失自然地收回來,“本官見此二人行跡頗為可疑,你們同此二人是什麽關系?”

“親戚!”梁嫂立即道,“這是我表弟,這是我表弟媳。”說着還指着風長天的鼻子罵,“你又跑出去惹事兒是吧?看我回去不教訓你!這麽大個人了,事事還不讓人省心!”

她罵一句,京兆府尹臉上的肉就要抖一下。我的娘,你知道你罵的是誰麽?

偏偏風長天還給罵得一臉服氣的樣子,虛弱地道:“姐,別罵了,娘子已經教訓過我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說着腦袋還在姜雍容肩上蹭了蹭,“娘子你說是不是?”

“……”姜雍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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