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挽秋伏在我的懷裏,仿佛一個嬰孩一般的天真可愛,像一個待宰的柔軟而無辜的小生靈。我忍不住想捏捏他,可終究因為怕吵醒他而忍住了。
面對挽秋,我的忍耐力總是無限的。
請柬都已經印好了,只等著明天發下去,我和陳如霜的訂婚宴,不會太寒酸。
心裏還是有些許的不舒服,趁著吃早餐的時候對挽秋道,“等陳小姐住過來,就讓她睡你之前的那間房?”
挽秋看了我一眼,神色冷冷的,“之前不還是叫陳如霜的,怎麽關系要更進一步,反倒叫得生疏了?”
我知道不是該和他争論的時候,嘆氣道,“挽秋……”
或許是我放軟了聲音的緣故,挽秋只是哼了一聲,沒有別的反應,他戳了戳碗裏的粥,漫不經心地道,“讓她住方先生之前的那間屋子不就好了?”
我啞然。
想問個究竟,卻又擔心挽秋會不高興,意外的是挽秋居然肯出聲解釋,“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們住在一個房間。”
聽到他這句話,我是既有喜,又有悲。
喜的是挽秋依然肯跟我住在一起,悲的是,他只是陳如霜的。
仿佛一下子就哽住了一般,再也吃不下東西,興致缺缺地将碗推向一邊,看他的目光又複雜了許多。
挽秋也頓住了,半晌才道,“淩陌白其實我……”
他沒說下去,我擺了擺手,一手掩面。
挽秋,你又,何必再說?
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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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是,怕寂寞而已。
而我,
卻愛你愛到,撕心裂肺,非你不可。
而這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
我不是毛頭小子,不是外面叫喚著什麽自由戀愛平等萬歲的年輕人。
我清楚地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我該怎麽做,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誠然,人的欲望,則是最難滿足的。
☆、故國三千裏 75
發展到了如此親密的程度,我無法看著他在我眼前和另外一個女人親密,那無疑就是剝心蝕骨的痛楚。
我終究還是輸了。
輸給了我自己。
一只手被人握住,我嘆氣,“沒事,你多吃點東西。”
他把我另一只手從臉上拽了下來,只看著我,眼神複雜。
我繼續嘆氣,“我沒事,真的。”
他抿了抿唇,仿佛有些不安的樣子,我掰開他的手,站起身便向樓梯處走去,他在後面叫我,我轉過頭,他看著我,咬著下唇,仿佛受了驚的動物,“我真的不知道。”他說著,有些歇斯底裏的味道,帶了些哭腔。
高而瘦的身子映著雪白的牆壁顯得如此的脆弱,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摔倒,我更顧不上許多便急忙跑過去扶住他,他靠在我懷裏,我只覺得他美得不可方物。
所謂,情人眼裏出西施麽?
我想笑,最終笑得比哭還難看上許多。
我摟著他,他抱著我的脖子,頭頂貼著我的下巴。他的眼淚順著我的領口滑了進去,我不斷地親吻著他的頭發,卻說不出一句話。
挽秋,挽秋。
不禁用力,只想将他抱得更緊些,最好緊到,讓他永遠都沒有力氣掙脫。
他哭累了,睡在我的懷裏,我舍不得松開他,就一直抱著,直到手臂僵硬得仿佛不屬於自己,才終於嘆著氣把他抱到了床上。
給他蓋上被子。再依依不舍地望他一會兒,我拿起電話,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因為挽秋在睡,所以刻意壓低了聲音,“請問陳如霜小姐在嗎?”
接電話的人是陳易葳,閑談幾句之後電話很快就轉到了陳如霜的手裏,她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并不是十分的開心。
“陳小姐?”我明知故問道。
對方表明自己就是,然而說,“淩少爺,真的是太感激你了,我和挽秋也一定會感激你的。”
她和挽秋。
這幾個字聽得我無比的詞耳。
“并沒有其他的什麽事,因為馬上就要訂婚了,現在也要做一些籌備工作,關於地點之類,還請你多費心……畢竟不能讓別人看出這是在做戲。”我強迫自己溫柔紳士,我想沒有任何人能把這樣溫柔的聲音和我這樣猙獰的表情搭配到一起去。
陳如霜道,“這是當然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讓我有些恹恹,可該交代的事情還是要說明白,“不過倒是還有一件事要麻煩陳小姐。”
陳如霜很幹脆的答應著,“只要是如霜能做到的,但憑吩咐。”
我笑得溫文,心裏卻在想,如果我要你死,你會聽我的吩咐嗎?口中卻道,“只是希望你抽空來見家母一面。”
陳如霜自是明白我的意思。
“淩少爺覺得什麽時候合适?”
我想了想,道,“明天下午怎麽樣?”我頓了頓,“我和挽秋去接你。”
聽到挽秋這個的名字,她顯然是激動的,帶著些哽咽地道,“淩少爺……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我閉了閉眼,沈澱了一下心中的感情。
陳如霜不是笨女人,相反她很聰明,她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她更加清楚的,是她的優勢。
她知道挽秋現在放不開她,也知道我不會讓挽秋傷心,只要我在一天,對她雖然是個威脅,可卻又是對挽秋,對他們的感情的保護者。
可笑的是,我明明不想這樣,卻一定要這樣。
只要我還想在挽秋身邊一天,就要這樣走下去一天。
挽秋。
我拿著布擦著燈罩,自從挽秋住進來以後,我便不讓菊香進來收拾屋子了,所有的事全部親歷親為,大到換窗簾,小到拖地板,全部一手承包。
我揉著腰嘆氣,剛剛一直彎著腰擦桌子,難道真的是歲數大了的緣故嗎?
挽秋捧了本書在看,我給他換了杯熱茶,他擡眸看我一眼,又低頭去看他的書了。我摸了摸下巴,胡子又出來了。
把事情做完,才想起要和母親去說一聲,敲了半晌門,出來的是阿慈。
阿慈的笑容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她看我,說,“夫人睡了,少爺有什麽事?”
☆、520專屬番外 舊年舊事
那些曾以為會永遠鮮明的跳動著的,已成了舊事;那些曾以為永垂不朽的,成了舊事裏的無名氏;那些曾以為永生難忘的,慢慢在硝煙裏化為了灰燼,那些曾以為永不褪色的,已化成了暗淡的瘢痕。再深在濃,終究抵不過歲月弄人,也終究只是,那街那巷,舊年舊事。
──題記
一 那個叫張謹青的在七期裏忐忑畢業的步兵學員
舊年的這個時候──
那不就是去年?
不是去年──是舊年了……
方君禺不是第一次看海,卻是在那之後第一次看海。
海……總歸是一樣的吧。
可又好象是不一樣的,山東的海,遼寧的海……廈門的海……
明明是在青島,可方君禺卻總有一種錯覺,海的對面,是張謹青。
張謹青,男,山東人,黃埔軍校第七期步兵學員。
黃埔的第七期很是忐忑,據張謹青自己說,他留守南京。現在想來,張謹青的模樣都記不清了,但仿佛還是那帶著南京口音的調子,說著一口的山東方言。
那時候仗還打著,方君禺也還年輕,也曾經一腔熱血,也曾經壯志淩雲。
黃佩笑了笑,小小聲的對旁邊的女孩子道,“這位,據說也是參加過抗戰的,這不,八十來歲的人了,都糊塗了,明明是人工湖,非得說是海。”
崔如是這個月來的實習生,聽了黃佩的話瞪圓了眼睛,道,“那……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黃佩道,“哪裏會出什麽事,就是人老了,有時候犯糊塗。”說著,偷偷地看著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方君禺,又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估計老人家自己都記不清了。”
崔如道,“老是……老是這麽自己解悶嗎?”她倒是沒把自言自語這個詞說出來。
黃佩道,“也不是,就是前幾日從臺灣過來一封信──這不,又懷念起以前的事兒來了。”想了想,又說,“老人家也不容易,打右派的時候也差點沒了命,後來平反了,沒家沒親人的……”後半截的唏噓就咽在了空氣裏,她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崔如還年輕,好奇心也重,聽了就問,“什麽信啊?”
黃佩道,“據說是舊友張謹青生前寫的信,只盼著有一天能送到他手裏。近日才費了周折從香港轉過來的。”她終究也沒說得明白,信她是沒看的──她倒是想幫著讀,但方君禺不讓。她也有些納悶那薄薄的一張紙上究竟是什麽重了千金的字。
再說,早就是舊年舊事了。
舊年的時候,張謹青而立之年,他的前半生在那個年代裏就仿佛是一個必然。十幾歲的時候娶了大他三歲的妻子,而後赴美留學,那時革命之風盛行,他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早有了報國之心。
再之後,幾經周折,他如願以償的進了黃埔軍校。
張謹青,男,山東臨沂費縣人,黃埔軍校七期步兵。
方君禺後來知道的,也就是這些。
張謹青的信,寫在三十七年前,算是臨終的絕筆。
他寫了四封信,囑托兒子寄給那些應當記得他的人。但這是極為不易的,找了這麽些年,張謹青的孫子終於也就找到了這麽一個。
其他的,不是死了,大抵也是音訓無憑了。
方君禺認識張謹青的時候,張謹青在軍統任職,他以一個雜貨店老板的身份和方君禺相識,然後成了方君禺的房東。
那個時候,方君禺留日歸來,加入共産黨,後來擺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女校教員。
短暫相處的三個月以後,張謹青以一個過客的身份,短暫而匆匆的路過了方君禺的生命。方君禺就如同那時候任何一個有些志向的青年,而張謹青的形象則代表著守舊而懦弱的無知國民。
只是,看起來而已。
方君禺再見到張謹青的時候是1943年的夏天。
方君禺對這個時間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他依舊是地下黨員,二十出頭的年紀,一派文人的姿态。那年他從南京轉到了哈爾濱,任務完成得很好,他奉命轉移,一切待命。
方君禺依舊做他的家庭教師,學生對他很是仰慕,那個學生不是別人,正是當時哈爾濱警察廳警務科副科長的女兒。
也就是借著這個機會,他認識了警務科的副科長,高子均。
反正他是待命的狀态,随便打探打探,結交結交,以後,也終究是用得上的。抱著這樣态度,他開始了在哈爾濱為期三年的生活。只是當時他還不知道,他要住得這麽久。
說起來,雖然他年紀不大,但也算是跑過了大半個中國。長一點的一兩年,短一點的不過幾個月。
上海,南京,重慶,沈陽,廈門……
從他離開家的時候,他就知道,他注定是有家不能回的了。雖然傷感遺憾,但卻始終未曾後悔過,為了他的堅持,他的夢想。
到了哈爾濱,房子是找好了的,他的房東是一個俄羅斯老太太,耳朵有點背,能聽得懂中文,但說得不是很利索,不過還好兩人除了房租之外也沒什麽需要交談的地方,就這樣平靜的過了半個多月,然後他在一個不可能的地方遇見了張謹青。
那是高子均的一個私人宴會,就在他家裏舉行,邀請了當時哈爾濱所謂的上層名流,他這個家庭教師攙和在其中,不倫不類。
其實這等好事,是輪不到方君禺的,只是因為高子均覺得與他格外談得來,他談吐又好,流過洋,沒有反日的表現,而且年紀不大長相又不錯,加之女兒對其又別有青睐,高子均便有意擡舉他,讓他結識在哈爾濱真正掌權說話的人。也算是把他作為後備女婿的人選之一了。
方君禺自然是不會真的拒絕的,謙虛了幾句,推脫了幾聲,便也就答應下來。高子松送了一套西裝給他,意思極為明顯。
彼時宴會上方君禺四處寒暄,意外的發現張謹青出現在會場上,高子均還樂呵呵的介紹說,“這位是田中先生,雖然是日本福崗人,但也算是半個中國通,十三歲就來了中國。”又對張謹青道,“這位是方君禺方先生,曾經在日本學習,想必兩位一定格外有話要說。”
方君禺忍不住的去打量張謹青,他很是詫異他的前……前房東為什麽會突然變成一個道貌岸然的“上等人”。
張謹青對他微微的笑了一下,舉起酒杯。
方君禺點了頭,二人并肩行走時他突然回過身極其不禮貌地捏住了張謹青左邊的耳垂輕輕一翻。
他終於的确是确定這個人是他叫做李福的房東,因為李福的耳垂後面有一顆痣,極小,那是他在李福被蚊子咬了捏著耳垂來回扭著解癢時意外發現的。這種小事他早就忘了,偏偏現在又極突兀的出現在了回憶裏,清晰明了。
方君禺做完以後,卻仿佛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早就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子了,也早就知道了什麽叫深淺,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沒有大腦的行動,瞬間腦海裏一片空白,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說。
張謹青顯然比他鎮定得多,仿佛毫不在意,而又心照不宣的笑一笑,舉杯飲盡,淡然随意。
☆、520專屬番外 舊年舊事(2)
二 那個姓清水名信一的半個中國人
認識清水的時候,方君禺十八歲,那時候他初到日本,人生地不熟是一方面,極其嚴重的種族歧視大抵也是算在裏頭的。
大多數的日本人對他并不友好,除了清水君。
那個時候他日語并說不好,并且經常在發音上出現毛病,因此格外地少說話。講義有一半是看不懂的,一開始任它胡亂扔著,後來與清水相熟以後,便都有細心的中文注解以及語法的更正在裏頭。
再想起當時的事來,更多的還是悵惘。
那個時候,大抵是恨的。恨日本,更恨愚昧國人,他的确不清楚,清水在他的生命裏究竟扮演的是一個怎樣的角色。
他們一起賞櫻,同樣反感所謂聖戰,甚至某些時候,清水所表現出來的與他的國籍沒有任何相符的地方。
大概就是那時,得知清水母親的事。
一個地道的江南女子,身材嬌小,娥眉粉面。
清水的家世很好,雖然母親沒有名分,但是父親只有三個兒子,長子已經在扶持家業,次子戰死,因此對待他,并沒有太苛刻。
從完全沒有清水,到生活中離不開清水的過程,他早就記不清了。
有的時候他們作詩,有的時候他們品論前人,有的時候會互相在送給對方的筆記本上寫贈言。用淩陌白的話來說,就像是剛剛談戀愛的男女,帶著點暧昧帶著點羞澀在裏頭的互動。
當時聽了只是一笑,後來再想是,的确沒有朋友,是做到那一步。
太暧昧,也太朦胧。
直到後來的後來,清水信一只歸為平淡的四個字,淹沒在那些舊事裏,剩下的只是一個黃昏下的背影,就是那年他送自己離開時,碼頭上被陽光無限拉長卻看不清面孔的影子,在堆積了舊事的回憶裏,搖曳著那時暗淡的情愫。
上野的櫻花無非也就是那樣,與他曾經看過的也沒什麽兩樣。清水從身後抱他的腰,笑著問他明年這時一起再來可好。
明年。
明年。
多美好的字眼。
在那年華盛開的時候,他們終是沒有等到那個明年。
清水送他,在碼頭上只拉了他的衣角不肯放手,臨末塞在他手裏一個新的本子,說他總有一天會去找他。
日暮落葉總是格外的凄涼,更映襯著永別這兩個難以輕吐的字眼,他終是沒忍心再回頭,不想再看到那個被黃昏拉扯得格外哀拗的影子。
扉頁上只有一首詩,王子安的,他曾說他最愛那一句“江山此夜寒”的那一首。看起來,他又覺得有幾分好笑,這幾行字,只是不太好看的中規中矩的字體,卻寫得格外的認真,再想起來時,說不上究竟是好笑,還是感動。
然後那年冬天,他宣誓,加入中國共産黨。
曾經那樣暧昧的過往帶著那些少年迷離的情愫,慢慢地就散在舊事裏再看不清,惟獨身邊留著泛黃的本子,如同證據一樣占據在他行李裏永恒不變的位置。
清水,信一。
雖然是讨厭的四個字的名字,但卻是相當溫暖的,一如在相識的時間裏,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
方君禺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真的會見到清水信一。
那天就是極普通的一天,他早已經回了國,輾轉多地,暫居上海。他雖然知道清水在找他,但卻是打定了主意永不見他的,那日他下班,正要回淩宅,卻碰到了學生鬧事,有日本人在維持秩序。
他隐在暗處避著這些是非,卻意外的看見了穿著軍裝的清水。
那一時那一刻,永遠定格。突然就只閃過無數人用在無數地方的四個字:物是人非。
然而說起那時的感受,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盡在心中。眼前穿著軍裝的男人容顏肅穆,長了幾歲的年紀在他的臉刻畫出了分明的棱角。可依稀又是櫻花樹下的少年,面容純淨笑容淺淺眸光粲然。
忽然就很難過。
說不上是為什麽。
人群中擦肩而過。
在清水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錯過佛前五百年求的回眸。
或者說,清水從來沒有想到過,他們就如此錯過。
不久以後,方君禺主動申請離開上海。或者他要逃避的從來就不是清水,只是那些舊年舊事裏早已刻進了血肉的東西。
他轉身離去,把那些所有該有的不該有的,都掐在過去的往事裏,他在光陰外祭奠,那些為曾出生就被埋葬的故事。
上海用她那格外涼薄的天氣,送走了方君禺比天氣還涼薄的背影。
“方老先生,天氣涼了,我扶您回去吧?”崔如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方君禺的回憶,他腦子已經不大清楚,哆哆嗦嗦的被女孩子攙扶著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回房間,他回過頭去看,黃昏把他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長,就好像舊年裏那個姓清水的少年在碼頭影子,牽扯不清。
那是1983年的事了。
他沒想到他能再見到淩陌白。
偌大的中國,想要偶遇到一個人,究竟有多難?
他不知道。
從那以後,他再沒見過清水,雖然他知道,那人一直在找他。
後來……後來就連淩陌白都沒有再見過了。
1983年的初秋,淩陌白已經老了很多,身體也比他差上許多,挽秋早就死了許多年,绾缃在頭幾批出國的人裏頭,嫁了一個美國佬。
說起舊事,兩人忍不住唏噓。
後來不知怎麽就說到了清水。
雖然年紀大,但方君禺那時候口齒還清晰,腦子還靈活。不像現在。
他略帶了些感嘆,和年少的惆悵,說,“他……大概是日軍撤退時離開了吧。”
淩陌白停了許久才接他的話,只是說,“他雖然不是為你而生,但大約也是為你而死了。”
方君禺頓住。
淩陌白又道,“那時候,雖然我離了上海,但他一直私自派人監視我,大概就是萬一你和我聯系了,他好去找你──可那之後就沒了你的音信。再後來,日本投降,他本來說是要走的,可是怕你來找我,錯過去,就沒走,連姓也沒改。”
連姓也沒改。
沒改。
沒有……
“後來呢?”方君禺問的時候,才發現聲音已經不像自己的了。
後來,其實不用問後來的。
淩陌白終究是沒親自說出口。清水,自然是不在了的。激憤的人民,未平息的怒火,不是死幾個日本人就能平息的。
方君禺拄著拐杖起身,倏地就淚流滿面。
他以為早就翻過去了的故事,就算不再鮮明,卻依舊在心底,深入骨髓。
那個姓清水名信一的半個中國人。
為了他荒廢了半生,然後無聲無息的死在這片土地上。
就像當年在送他的筆記本的末頁裏,寫的那樣──我不會離開/永遠不會/也許有一天/我枯萎在墳墓裏/但我會在一直在你身邊/傾聽著/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安然/安然而又寧靜的/一睡不醒。
作家的話:
突然想到,會不會有更新延遲這回事啊TAT
☆、520專屬番外 舊年舊事(3)番外完結
三 我姓王,叫王富貴,我生來就是要富貴的
他其實是不太記得那個叫王富貴的,之所以記起來,大概是療養院新來的實習生與王富貴同名的緣故。
他對名字已經不再敏感,除了儲存在他腦海裏的。最近這幾天,他聽著一直照顧他的小丫頭(很抱歉,他年紀已經大了,記不太清那些名字了)叫著王富(福)王富(福)的,於是輕易喚起了他已經生鏽的記憶裏的那個人。
說起來,他見過王富貴幾次,在心裏無數次的鄙視過那個人,但直到最後的最後,他忘不了那人咧著嘴笑著說,我叫王富貴,生來就是要富貴的。
他笑的時候,臉上的肉一聳一聳的,配著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格外歡快的帶著幾分猥瑣的語氣。
王富貴。
那是他在離開哈爾濱之前,王富貴以如同現今影視中典型的漢奸狗腿翻譯官式的形象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只不過王富貴并不是翻譯官。
他是警察廳的……
警察廳的……
哦,對了,也是警務科的。
而且,他認識他的時候,他叫王富。
王富貴微胖,本來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被他給毀得亂七八糟,那時的他就像一只讨厭的蒼蠅,嗡嗡的叫喚著,逢人就叮,不管香臭,一定要撲上去嚣張一翻,然後張牙舞爪的離去。
那時王富貴特意針對他找過不少麻煩,而源頭就是副科長的女兒。
正當年華的少女,長相中上,而且有著上好的家世,且本人性格又開朗活潑,雖然不夠溫柔歸順,但也的确算不上是潑辣的。
那時候王富貴也跟在那位女士身後大流口水,只可惜,就算最後女兒無人可嫁只得選擇備用中的備用的方君禺,也不會選擇王富貴這個三十來歲的又矮又肥、好色貪財、胸無點墨、毫無志氣一身軟骨頭的男人。
但高子均怎麽想是高子均的事,王富貴怎麽想是王富貴的事。
縱然高子均再看不上王富貴,也不能阻止他對著高小姐的背影想入非非。
王富貴老是在酒桌上吹噓高小姐是怎樣的對他高看一眼,連高子均都對他青睐有佳,每每被人嘲笑時都頂著喝得通紅的大臉大著舌頭上句不接下句的證明自己是有多麽的青年才俊。
最出名的一句話就是,“我一定是要富貴的,是要娶一窩媳婦生一窩兒子的。”
一直以來,在百姓的心裏,王富貴是個不大不小的禍害,而在這些所謂的上等人或者是上等人養的狗的眼裏,王富貴是個笑話。
一個每每看來就開懷的笑話。
而在方君禺的眼裏,王富貴就是典型的可憐而又可恨的存在。
可憐而可恨。
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是1944年的春天。
哈爾濱的春天來得太遲,那時是五月,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過著,有關於刺殺日本高級軍官的計劃還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方君禺沒有受過什麽正規的訓練,一直都是在為主要人員做幫襯,這次也不例外。
至於動手的人,連方君禺都不很清楚他的切實身份,暫時稱他為X先生。
方君禺得到的命令就是接應X先生。
一切事情都在計劃以內,舞會裏的男男女女都已經在音樂聲中起舞,方君禺紳士的邀請了一位淑女與他共舞,一面觀察著形勢。
就按照安排好的一樣,在舞會接近高潮的時候,方君禺假裝身體不适,順利的離開了現場。一刻锺以後到達預定地點。
和他一起的人是一位相當有經驗而且值得尊重的中年男子,方君隅只知道他姓馮,大家都叫他馮先生,他因為之前受了傷,然而起色一直不大才暫時留在這裏休養的。
接下來的事情沒有預料中的順利,X先生在得手後因受傷暴露,為了組織不被發現并沒有向預定地點出發,而是在逃跑的過程中發現無路可逃而飲彈自盡。
後來的後來,方君禺意外的得知了那位X先生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也得知了X先生真實的姓名。
X先生叫王富貴,比他的化名多了一個字。
王富貴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們記得老子叫王富貴,老子下輩子是一定要富貴的。”
後來的後來,這些讓人唏噓的記憶都淹沒在了那些舊年舊事裏,那些在擋案沒有記載的人慢慢的也成為了記憶中的無名氏。
時間是最偉大的工程師,它創造了一切,又慢慢的讓這一切化為虛無。
那麽那麽多的,曾經銘刻過的人和事,也慢慢的在歲月的燃燒下化成了灰燼。
曾記否。
舊年,舊事。
後記
首先,這篇文章并不是針對於抗戰的,也不是諜戰。所以沒有費太多筆力在那些上面。寫這個,算是故國的番外,也算是給方君禺這個主要配角一個交代(因為他算是主要配角了吧?!)。第二,全篇不過幾千字,或者,來點文藝腔,也可以說是緬懷一下那些所有死後未曾留名的英雄。最後,強調其實除了大事件以外都是是架空,不要查歷史!!
作家的話:
到這裏,這個小番外就正式完結了。明天就是周一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周裏有新的開始。醬。晚安。
☆、故國三千裏 76
我把陳如霜明日下午要來的事說了,阿慈道,“如夫人知道嗎?”
我笑笑,如夫人,這個詞彙大概早就随著前清亡了吧,明白阿慈的意思,我一副溫良恭儉的模樣,“三娘比不得母親。”
阿慈點了點頭,便進門去了。
我看著關在眼前的門,忍不住想,恐怕阿慈的地位,還要比三娘高上一些呢。
不過父親都不在了,她們怎樣,都是與我無關的了。
家裏的地方太小,不夠置辦一個大型的訂婚宴。想來想去大概還是要包下一個飯店,才能真正把宴席弄大。
母親是相當熱衷於這件事的。
之前我甩下狠話的原因,母親相當害怕我是認真說的,我和哪個女孩子走得近了一些,母親就一定詢問人家身世年齡之類。
這樣,也算是讓她放心了吧。
想來想去,終究還是給大哥拍了一封電報,內容很簡單,我要結婚,挽秋在家。
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加上後面那四個字。
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天挽秋說過的話,他說,淩陌白,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
我也從那時才知道,我和大哥,從來就不是偶然相遇。
他因為負疚而想要出走,聯絡到我在北方的朋友,得知我所在的地方,然後跑來找我。可笑的是這一切串成了一條線,於是便擰成一個解不開的結。
就仿佛是冥冥中自有定論一般,我和挽秋的相遇,就仿佛是一場命中注定的劫數。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爬了起來,上午去談生意,中午匆匆地趕回來,挽秋才起床不久,看我火急火燎的模樣,直直地就笑了出來,邊笑還邊道,“我說淩陌白,有人在燒你屁股嗎?跑得那麽快。”
我嘆氣,把他的衣帶系上,“下午要去接陳如霜的,你吃東西了嗎?”
他搖搖頭,我出去吩咐菊香弄些吃的來,回身給挽秋倒了一杯開水,“先喝著吧。”
他點點頭,又後知後覺地道,“如霜住在一樓的話,你母親不會發現不對?”
我笑笑。
母親自然是不會發現不對的。
搬家以後大大的精簡了人事,家裏除了兩個做雜事的傭人,一個煮飯的廚娘,就剩下伺候母親的阿慈和一直在我這邊的菊香和張涯。
子曦不常回家,淩宵這一去,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的。
我的人不會亂說話,傭人廚娘不會知道那麽多事,至於阿慈,她每天只跟在母親身邊……如此一來,只小心些,也沒什麽被發現的。
挽秋終於是放下心來,此時菊香正把飯菜送進來,我一一擺好,最後把筷子遞到挽秋的手裏,做完之後才發現我的動作異常熟練……果然,我才是服侍人的料子嗎?
等挽秋用過午飯,我披了件衣服就準備帶他出門,三娘在客廳裏坐著,只一個人,也不知她在發呆還是什麽。
見我們下來,她點了點頭,我笑道,“三娘今天倒是雅致得很。”
我這話并沒有說錯,三娘穿了一件素色繡了梅的旗袍,滾了淡金色的邊兒,一件長的貂皮的大衣披在外面,映著眉眼更是秀美婉轉。
三娘掩了唇笑,調侃道,“快結婚的人了,怎麽連三娘還調戲?”
我笑,一副憨厚地道,“哪裏,是三娘誤會了。”
三娘“啐”了我一聲,才笑道,“往後裏好好過日子。”
我點了點頭,三娘又和挽秋說了幾句摸棱兩可的話,才放我們離去。
出了門,挽秋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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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