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百花宴
第54章 百花宴
按照寧大将軍的設想,風度翩翩高大英俊的自己從綠蔭小道中雙手負背從容而來,卻在岔路口仿佛感應到一道視線,随後恍若心有靈犀驀然回首,正好對上那俊逸若谪仙般的人兒含着溫柔淺笑的目光,最後一眼萬年......
然而寧大将軍猜中了開頭,卻猜錯了結尾。
目光确實是對上了,正當寧大将軍雙手在背後捏成了拳頭緊張得心兒砰砰剛要故作鎮定的露出一抹從容笑容時,對方卻表情冷淡視線一掃而過,恍若他寧大将軍只是路邊一株花花草草一般,還是那種十分廉價普通的花草,連讓對方多分一點關注都不能。
倒是緊随蘇寧瑜而行的淩王世子為人圓滑,哪怕是有些意外這莽夫怎的會應了邀請而來,也不過是剛開始愣了半息,随後擡手一拱,朗聲笑道:“護國将軍這是打哪個僻靜清幽之地而來呀?不知能否有這個榮幸陪同将軍同行?”
寧仲钰将将露出一星半點笑意的眸光慢慢僵硬冷卻,神色莫名的看了眼依舊神色淡淡看向別處的某人,心中強自壓下被嫌棄的憋屈難受,繼而思緒翻滾。
此時聞言,過了幾息,寧将軍暗暗調整好氣息,眼神輕挑的上下睃了蘇寧瑜一眼,薄唇一勾挂上了一抹痞氣的怪笑,鼻子裏發出一聲哼氣聲,十分無禮的将兩人丢在原地,自個兒沒好氣的一甩袖昂着下巴走了,卻是在轉彎即将要消失的拐角處,暗暗回頭甩了個幽怨委屈的小眼神兒給蘇寧瑜。
淩王世子瞪眼,顯然是在此之前還從沒遇到過這種不知禮數的莽夫,一旁從頭到尾玉樹蘭芝氣質出塵的狀元郎蘇寧瑜,卻是眸光一動,神色淡淡的看着某人氣沖沖離開的背影。
即至收到那枚眼神,蘇寧瑜胸前緊握着水墨紙扇的手這才一松,修長食指一動,輕輕扣着扇骨,心情似乎不錯的将折扇一層一層的叩攏又緩慢的抵開。
寧府作為軍人世家,很是出了些名将,便是大-宋建-國三百餘年裏,從頭到尾都是有他寧氏将軍-傳奇存在的,如此,倒是不能怪龍-椅上的人對寧氏堤防了。
當然,更何況是當今這位打了勝仗都不敢宰割戰-敗國,反而還眼巴巴的又是納-貢又是嫁閨女和親的主兒。
寧仲钰作為寧府如今的嫡系獨苗苗,從小就是在西北戰場上長大的。此番被格外膽小的當今拘在皇-城裏,卻是因為先前這位将軍率領的寧家軍過于威武勇猛,打得遼-人丢盔棄甲險些失了早前割出去的幽州十八城。
因為這事兒,寧府反倒被當今畏懼提防得厲害,就此給收了兵-符讓這位尚且年少的将軍提前在家養老作罷。
淩王身為當今感情深厚的胞弟,對此格外憂慮,因此淩王世子受了父親的影響,雖然偏好詩詞歌賦,卻也對寧府格外尊重。
如今被甩了面子,世子也只是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轉而倒是拐彎抹角的替這莽夫在蘇寧瑜面前遮掩解釋一二。
或許是因為最後那個眼神,看着某人孤傲的背影,莫名就是覺得對方的背影都顯得他有些個可憐巴巴的了,又想到對方高高壯壯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的身形,心中不免有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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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壓下心中的情緒,蘇寧瑜這才手掌一擡,微微點頭颔首表示自己不在意,倒是叫世子松了口氣。
要說為何他一個王府世子要這般費心交好蘇寧瑜?
對方才學非凡是一個方面,另一個方面,自然是沖着江南蘇氏的名頭。
如今朝-廷看着繁榮昌盛,然而因為接連幾代-皇-帝重文輕武,加之官-員職務繁雜,官吃不飽,如何?
自然是低頭吃百姓的血肉,如此,苛捐雜稅不提,單單是貪官污吏,就多得殺都殺不過來。
偏偏當今這位比起之前的幾位更加膽小怕事不說,還十分沉迷于京城繁榮昌盛歌舞升平的虛假中,漸漸的中央對于各地方的掌控力度慢慢變小。
而江南,魚米之鄉,經濟甚至比京城還要繁華,作為地頭蛇的蘇氏,經過幾代人的蟄伏,如今的勢力,實在是讓淩王這般的明白人想一回就得流滿頭的冷汗。
你說你要抄了人家祖業以除後患?
那你還不如直接把天下的能人賢士猛将高人都給殺了,就留下一群愚民得了!
因此,這位蘇家的狀元郎,便是如今只是個小小編修,不到一年,就絕對能直接升到侍郎的位置去,不出十年,就能位居內-閣首輔,同宰相并肩。
另一邊已經走到湖心亭的寧将軍郁悶的板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一身煞氣毫不收斂的外放,吓得一群好奇觀望的才子書生們渾身一抖,匆忙的收回視線湊到一起嘀嘀咕咕起來。
寧将軍武藝非凡,自然也是耳聰目明,聽見這群男人跟一群女人般嘀嘀咕咕個沒玩沒了,翻了個白眼,就郁悶的尋了個挨着紅漆圓柱的位置坐了下來。
雖然寧仲钰如今十分不樂意跟這麽一群弱雞崽共處,可看着遠遠走來的蘇弟,他又實在是抓心撓肝的舍不得走,寧願忍耐着這些,就為了能遠遠的多看幾眼蘇弟。
因着之前種種,對于京城這群世家子而言,寧将軍自然是格外陌生的人物。雖說一來就被對方煞到了,可也不缺少那等心高氣傲到看不清自己是人是狗的纨绔公子哥兒。
蘇寧瑜同世子一到,這群人就自然而然的圍攏了過去,這個意氣風發的聊聊當朝政-治,那個滿眼崇敬的吟詩一首懇求蘇公子的指點,甚至還有多喝了兩杯酒水的人熱血上頭指點江山批判西北軍務的。
聽得一邊的寧将軍眼神寒光刷刷飛過來——若不是瞧見蘇弟從始至終都神色淡淡不迎合不反駁的态度,寧将軍甩的就絕逼不是眼刀了。
然而他這般的隐忍反倒是叫人家揪着不放。
戶部侍郎黃大人家的黃家公子故作潇灑的搖着玉骨折扇,酒意上頭沖得兩頰紅得跟猴屁股一般,眼看着自己提出的去年與遼那場戰事不妥之處引得衆人迎合吹捧,昂着下巴得意的不行,一轉頭,得,這裏不是正好有個當年剛好在現場的主兒麽?
不行,本公子要實實在在的打一回這嚣張莽夫的臉!
“喲,看看看看,這不是剛好有位親身體驗過的大将軍麽?咱們不如問問寧将軍的見解?呵,雖說武官多是沒什麽文化的人兒,可說不定寧将軍就能說出個一二三讓咱們長長見識呢?”
寧仲钰眼見着自己躺着也能被拉出來當靶子挨刀子,怒!
本來随意靠着欄杆的背一挺,放下了踩在木椅上的右腿,眸光如電直直盯着黃公子,頓時圍着黃公子的幾位弱書生吓得腿都要軟了,連忙縮到一旁。
黃公子本人更是被對方迫人的氣勢直面沖擊,整個人立馬從迷迷糊糊的醉意中醒過來,吓得兩條瘦瘦巴巴的腿都打起了哆嗦。
恰在此時,一旁始終神色淡淡安坐一旁的蘇寧瑜神色從容的将手中小巧白玉杯輕輕一放,擱在石桌上,站起身一拱手,對着黃公子道:“戰場都是拼命流血的地方,自古以來不知留下了多少人命,諸位還是莫要随意亵渎才是。”
雖然聲音依舊輕輕淺淺帶着淡漠,聽的人莫不感受到那股對人命的尊重嚴謹。
蘇寧瑜沒有說什麽“沒有戰場上拼殺的人就沒有如今你們這群人安逸的日子,這種帶着明顯立場氣息的話,并不适合他來說。
作為身份非同尋常的蘇氏子弟,蘇寧瑜不可能因為一句話就将江南蘇氏這個龐然大物擺到某一個與龍-椅上那位對立的位置上去。
黃公子以及之前附和着聞言,莫不感覺面紅耳赤羞愧難當的,認真一想,也都覺得之前自己言語中的輕慢有些不得體,于是也都順着臺階下,一個個的收攏了折扇抵胸抱拳垂頭做了個揖。
雖然知道這些人最應該致歉的人應該是寧将軍,不過蘇寧瑜也沒多說,垂眸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一旁世子左右一看,最後朗聲笑道:“各位,不如咱們這就去花園走走?今日既然是百花宴,自然是不能少了這百花作為主角兒。雖說這湖心亭今日也布置得不錯,卻是大大不如花園的。”
于是一個個本就覺得現場氣氛尴尬得不行的公子們這就笑着應了,又是世子在前半步帶着衆人離開了湖心亭。
看着被一群人簇擁而去的某人,寧将軍垂在身側的手捏了捏拳頭複又松開,如此重複了數次,這才擡手撫胸,感受着此時此刻澎湃得險些要破胸而出的灼燙。
雖是不喜歡在這些彎彎繞繞的政-治上去費腦,可也不代表寧仲钰就是個真的莽夫糙漢子,但凡是他想要去想的,就沒有想不透的,之前只是因為其他方面已經耗費了他許多的心神罷了。
寧仲钰自然是知道這是蘇弟為自己解圍,若剛才他忍不住反駁了黃公子的話,就等于是直接将在場的人幾乎全都得罪了。
大宋的重文輕武,在經歷了幾代皇-帝之後,已經是到達了一個近乎扭曲病态的地步,如今哪怕是在民間,也只有養不活了才肯投身軍營,便是随意一個商人都敢輕視呵斥小兵。
若是像以前一樣常年留在西北,這種情況對于寧仲钰而言自然是無所謂,可如今他已經是困在京城被拔了利齒的老虎,便是在西北再勇猛,如今在京城也只能乖乖的躺着。
眼看着走在人群之首的蘇弟漸漸走遠,寧仲钰抿唇垂眸收回視線,最後沉默的跟了上去。
如今這種場面,既然已經被圈在了京城,除非以後都蹲在寧府中不出來,否則,就是他必須要去面對的。
他寧仲钰,絕不是只會退縮的懦夫!
所以,蘇弟,果然還是看着你寧大哥是如何堅韌不拔勇猛威武的堅持前行蔑視一切弱雞的吧!
花園中,一早就提前半個月布置的百花盆景讓諸位目不暇接,之前一路行來雖是已經窺得一角,如今這放眼一看全然耳目一新的大花園卻是更叫人驚喜。
之前尚且端着清高的一些公子頓時也顧不得許多,詩興大發對着一株株或豔麗或嬌嫩或高潔的花草搖頭晃腦的念起了詩,也有鐘愛繪畫的人激動的擺開了架勢即興揮筆潑墨好不自在,倒是将之前湖心亭的僵硬尴尬沖得一幹二淨,便是一直沉默跟在後面的寧将軍路過,也只有寥寥幾人尴尬的笑了笑轉頭不再理會。
“聽聞當年武皇一怒,就将牡丹仙子逐出了皇城......”
“哎呀世子果然能人,如今氣候不對都能尋摸到開得這般豔麗的金藍玳鳶。”
“這般的擺設實在是雅意十足,聽說是游善居士親自擺弄的,果然名不虛傳!”
“哪裏哪裏,還是諸位兄臺胸中自有高雅,自然眼中才有了這般雅意。”
世子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掉身份的同時又格外親民的與衆人交談,一時間倒是炒得花園中氣氛不錯。
蘇寧瑜為人清冷,不喜鬧騰,所以此時只靜靜的站在一處注視着一簇的變異蝴蝶紗也每人上前打擾。
蝴蝶紗不算稀罕花種,可這株卻是變異的蝴蝶紗,紫色花瓣邊沿均勻的鑲嵌着黑色泛金的圈兒,看起來就格外吸引人。
那枝頭上的花興許也是特意挑揀修剪過的,一朵朵花恍若蝴蝶停留在枝頭,加之名諱來源恍若薄紗般半透明的花瓣,在陽光正好的花園中炫目非常。
寧仲钰安靜的站在花叢的另一邊,透過花叢,也不知是在看花,還是在看對面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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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