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安全

郁揚。

只是一個後背,也足夠冉林樂認出他。像是照鏡子看到自己,屬于這個人的所有細節都是熟悉的,刻在記憶深處,連獨屬于他的氣息都不陌生。

真得是郁揚啊,是揚哥。

十八歲的郁揚,十多年前的郁揚。

再見到郁揚,冉林樂心底打起一個浪潮。他陷入某種撕裂的矛盾之中,一半清醒一半昏沉,理智留了一半,情緒充斥另一半。

以至于他愣在原地,遲鈍了好幾秒,才想起來伸手。他試探着過去,指尖在郁揚的背上碰了碰,抽條的年紀,肩胛骨支楞起來,硬邦邦。

是真的。

冉林樂那一半的心就安了下來,悠悠散散地落下,飄到湖面上。

郁揚回頭,鳳眸上揚,眼尾刻出一道細長的印痕,斂着大半情緒。像過去見過的很多次那樣,他垂着眼睑,眼睛更顯狹長。眉峰上挑,明明是淡漠的一瞥,偏讓人感覺到淩厲的壓迫。

壞脾氣的小揚哥。

冉林樂沖郁揚笑了笑。

郁揚那一臉戾氣停頓片刻,轉而成了無可奈何,幹脆回身。他捏着冉林樂的下巴,把冉林樂的臉擡起來,左右打量了幾次,啞聲問道:“誰?”

這一把聲音也是冉林聽順了的,也習慣于這樣的講話方式。冉林樂瞬間雀躍起來,也不覺得臉頰有多疼,但有些驕縱的委屈,指指地上的大個子。

已經被撂翻了,這麽大會兒都還沒爬起來。這麽一伸手,就像是欺負人的那個先告惡狀,倒打一耙。

那個卷毛倒是掙紮着起來了,捂着自己的胯骨呲牙咧嘴,臉上都灰撲撲的,也顧不上擦。不過他居然沒有撲過來和郁揚厮打,反倒躲了半步,貼着同伴混進人堆裏去了。

冉林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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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對側那一幫體育生,蠢蠢欲動,一個個都十分警惕,緊緊盯着郁揚。但沒有哪個出頭的,先前的嚣張都偃旗息鼓,氣氛卡在一個臨界點上。

不是“上”和“等等再上”的區分,而是“跑不跑”和“不敢跑”的中間點,幾個人保持這種微妙的表情,踩着鋼索搖搖欲墜。

冉林樂一陣無語,大概能猜出原因了。

這是被打怕了。

混場子的都知道郁揚手狠,幹起架來不要命,根本不會留餘地。臨河縣還有傳言,說六爺手下的小揚哥是悶聲吃人肉的主,讓他給咬上,得疼個把年。

幾個體育生是切身體會了一次,一次就夠終生難忘了。完全不同于學院派的打架鬥毆,這是真正的地痞流氓。

郁揚倒是沒管那些人是什麽表情,在大個子頭頂蹲下,拍了拍大個子的臉:“還鬧?”

大個子還在倒氣,捂着脖子劇烈咳嗽。

郁揚揚手給了大個子一巴掌,也不願意再多說話了,起身要踹。

冉林樂忙攔住郁揚,拉着他的胳膊往後退:“算了算了,我也跺了他一腳,扯平了。”

開玩笑,照郁揚那個脾氣,真實打實地踹上幾腳,搞不好就又是另一種形式的“708鬥毆事件”。

根本不用亮刀子,也能把人打個內髒損傷。說起來,郁揚身上的匪氣太重,從小就這樣,這一年跟了六爺,這股子狠戾的氣質就更嚴重了。

希望他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得想辦法磨一磨他的脾氣。

冉林樂拉着郁揚往門面房那邊走,一邊琢磨着,勸道:“行了,我找你有事的。別跟他們浪費時間。”

兩個人回到游戲廳,在門口碰見海猴。海猴以前是娛樂城的保安,冉林樂去找郁揚的時候經常見到他。

互相打了招呼,郁揚回頭看那幫體育生。海猴立馬擡手,痞裏痞氣地給了個不規範的軍禮:“得了!交給我,小揚哥你忙。”

海猴叫了另外兩個人,叼着煙,溜溜達達地去耍流氓了。

冉林樂不放心,在後邊補了一句:“別打架了啊!別鬧出事——呃,六爺新店開張,多晦氣。”

海猴人精,還能繃住,先去看郁揚的神情。跟在他身邊的兩個小夥子就忍不住了,“噗嗤”笑出聲,反問道:“冉二哥,你修佛吶?”

郁揚眼光掃過去,視線從那兩個人臉上略過。

海猴心思一轉,擡手抽那兩個人的腦瓜子,一本正經地罵起來:“放你的狗屁!敢鬧出來事兒,看六爺收拾你們!狗屁不通的玩意兒!”

兩個小跟班莫名其妙挨了罵,還沒反應過來,被海猴搓着狗頭給拎走了。

冉林樂問郁揚:“你電話呢?”

郁揚一摸兜,抓了個空,才發現電話不見了。

冉林樂揪了半天的心,一陣無奈:“……打架的時候弄掉了?”

“嗯。”

兩個人進游戲廳裏找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靈通。準确地說,是郁揚找電話,冉林樂跟在郁揚屁股後邊轉悠。

游戲廳裏的擺設還算整齊,沒有鬥毆現場的淩亂。冉林樂問了半天,自己碎碎念地猜了半天,大概搞明白過程。

幾個體育生玩兒爬金剛,輸的次數多了,就拿機器發火。海猴給調到這邊做吧臺,正躍躍欲試等着好好表現,當下就不樂意了。

一邊說“機器做了手腳有問題”,另一邊說“開張大吉居然碰上鬧事找茬”,于是三言兩語吵起來。

趕上郁揚巡店,進門的時候看到體育生摔了把高腳凳,剛好砸在海猴身上。郁揚拽着那人踹到門外,幹了一架。

冉林樂試探着問:“沒大事兒吧?”

郁揚在臺球案底下找到小靈通,先看未接來電,一邊回電話,反問:“嗯?”

看來是沒有……就是普通的打架。上一世那些“肌腱斷裂”、“神經損傷”之類的後果都沒出現,冉林樂沒有被捅那一刀,那幾個體育生也不會落下殘疾。

郁揚還是幹淨的。

這件事,到這裏算是結束了吧。徹底的,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冉林樂按了按口袋,掌心印出軍刀的輪廓。他松了口氣,随手捏了個臺球把玩,靠在案上等郁揚回電話。

聽口氣是六爺的,郁揚比平時的話多一些,簡略講了剛剛的事情。

講到一半的時候,郁揚突然想起來什麽事兒,回頭看冉林樂一眼。

冉林樂:“??”什麽?看我幹嘛?

那邊挂了電話,郁揚立刻問冉林樂:“成績出來了?”

冉林樂:“……”

好了,撞到槍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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