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不在你身邊我睡不着……

紀圓手指有些緊張地抓着桌邊, “你,你怎麽會來。”

許鏡清回答:“我想見你。”

她有點慌,下意識站起身迎過去, 察覺到自己反應不對,擦着他手臂過去把窗戶關上。

許鏡清視線追随, “今天有遇到危險嗎。”

紀圓靠在窗邊, 搖頭, “你從哪裏過來的。”

許鏡清說是從寶墨山禦劍而來,紀圓像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給他倒了一杯茶,“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許鏡清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輕輕拍了拍挂在腰上的傳音玉佩。紀圓想起來,原本是跟他一組來着, 為免遇到危險失去聯絡, 傳音玉佩可以獲得對方的位置。

茶是熱的, 他手指捏着茶杯把玩,從上面汲取殘餘的溫度, 抿了抿唇,“有點苦。”滋味不如師妹泡的好,但出門在外的,也就不講究這麽多了。

紀圓擡眼看他, “嗯,是,是店裏的茶。”

房間裏很安靜, 唯有葉靈予輕微的鼾聲和時不時一兩句迷蒙呓語, 兩個人站在桌邊,明明才分別不到一天,再見時氣氛突然就變得好奇怪。

紀圓手背不自在貼了貼臉頰, 低頭看着腳尖,“那你現在見到了。”

見到了,可以走了吧。

許鏡清說嗯,紀圓擡起頭,正想說那我送你走吧,就看見他快步走到了屏風後面,像在找什麽東西。

紀圓跟過去,他手扶在大浴桶邊緣,有點奇怪,“怎麽沒水。”

紀圓問:“要水做什麽?”

許鏡清說:“洗澡。”

紀圓:……?

“這裏,不太方便洗澡。”紀圓說,“別洗了。”

他來之前是特意打理過自己的,禦劍時風那麽大,頭發絲都沒亂一根,衣服嶄新,不是走之前穿的那一身。這身衣服材質特殊,在夜裏尤其顯眼,站在那裏,在燭火昏黃的房間裏,像一條發光的深海魚。

把自己捯饬得這麽帥氣幹淨,特意來見她,還故意說什麽洗澡,心機。

紀圓說別洗澡了,許鏡清也不堅持,說那睡覺吧,說完開始脫衣服。

她根本來不及阻止,人快速解了腰帶,倒是聰明,怕晚一步就被趕走了,很快就脫得只剩一件亵衣。

他走到床邊把葉靈予的鞋子踢飛,拿出小枕頭小毯子,還拍了拍床榻外側示意她,“師妹,歇息吧,夜深了。”

哈?紀圓人傻了啊。

怕大聲說話吵到葉靈予,她快步過去蹲在他身邊小聲小氣,兩個小拳頭擱在膝蓋上,“你找我就是來睡覺的?”

許鏡清把手攏在唇邊,也跟着小聲:“是啊,不在你身邊,我睡不着。”

她舌根發麻,腦袋發懵,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道是怎麽躺到床上的,寬大的裙擺垂下,被他攥在手裏,臨睡前還被捏了捏指尖,不知道這是個什麽詭異的睡前儀式。

太奇怪了。

許鏡清太奇怪了。

他蠻橫打破規則,用超出常理的行為邏輯一次次撞擊着她,打開她封閉的世界,擠進狹小的空間,用平常的語氣說那些話。

他說不在你身邊,我睡不着。

誤入桃源,流連忘返,奔赴千裏,只為一夜安睡。

身邊兩個人一左一右睡得香,紀圓卻徹底沒了睡意,她好疲憊可是又好精神,怎麽睡得着嘛。

葉靈予叽裏咕嚕說夢話,許鏡清呼吸淺淺,紀圓大睜着眼睛看着桃粉色的帷帳頂,失眠了。時間過得好慢,每時每刻都走得好艱難,天什麽時候能亮啊。

像是故意跟她過不去,這還不算完,外面走廊響過一陣踉跄急促的腳步聲後,隔壁的房間又開始鬧騰起來了。

聲音逐漸變大,許鏡清五感敏銳,第一反應是坐起來抽出頸後千仞劍。紀圓将手指豎在唇上,示意他別說話,把劍收起來。

許鏡清不解,“什麽聲音?”

紀圓說:“別管,打架。”

許鏡清微微蹙眉偏頭,“比試?”

紀圓哄他,“對對,比試,快睡吧,別管了。”

比試嘛,葉靈予也偶爾半夜約他出來比試的,倒是不稀奇。但他還是覺得好奇,“鬥法?還是比劍?聲音不太對。”

他想去看看,既然是比試,隔得又不遠,那自然不能錯過,看看是什麽新式的武功招數,怎麽會發出這樣古怪的聲音。

紀圓下床,蹲在他身邊安撫,“人家既然挑晚上比試,肯定就是不想讓人知道,貿然闖入,實在不妥。”

許鏡清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慢慢躺下去,耳朵卻豎着,眉頭深皺,想通過聲音來分辨招式。

可仔細聽了一會兒,熱心腸許鏡清覺得不太對勁,“有人在求饒,既已是比試,求饒了為何還要再戰?”

他散開神識,這一散不得了,發現這個地方簡直就是個魔窟啊!到處都是被欺淩的弱女子,哀嚎求饒聲一陣高過一陣。

一間一間的牢籠把她們隔開,有些囚室內甚至有好幾個男人欺負一個女人。她們衣不蔽體,淚水漣漣,被蹂.躏鞭打着,卻逃脫不了,身子似斷線的風筝般搖搖欲墜。

有些甚至已經被折磨得失了心智,明明痛苦非常,還大聲嚷嚷着用力一點用力一點。或許不是,這是另一種抗争,是不為強勢所屈服的倔強。

許鏡清面容冷肅:“師妹,這裏不太對勁。”他說着就要再次拔劍,紀圓趕緊握住他的手,“你要幹什麽?”

許鏡清說:“救人。”

許鏡清是誰啊,他多善良多熱心啊,遇見這種事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了,不管有多危險都不害怕的,一定要去救人的,拉都拉不住的!

紀圓好想死啊,要真的惹出什麽亂子可如何是好啊,她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出去,“許師兄,你聽我說,其實你聽到的都是假的,是幻覺,都不是真的,是引誘你上當的。”

她說他聽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問他之前是不是就常常睡不好做噩夢來着。她還說這裏有個隐藏得很深的陣法,會讓心志不堅的人産生幻覺,如果所聽所見都是真的,那葉師姐為什麽不去救人還在這裏睡大覺呢?

紀圓說葉師姐雖然脾氣不好,但也是十分有正義感的,修為也不差,如果遇見這種事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所以全部全部都是幻覺。

她牽着他的手回到床邊坐下,小聲說:“沒事的,我捂住你的耳朵你就什麽都聽不見了,乖乖睡覺好不好?”

她的聲音不高,語調平緩,有一種奇異的能鎮靜人心的力量,許鏡清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她坐過來一些,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他就真的什麽都聽不見了。

甜香籠罩了他,柔軟的掌心緊貼着他的耳廓,隔絕了一切噪聲,世界安靜了下來。

她離得好近啊,身上好香好甜,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膚散發的熱度。她舉着手,為了節省力氣,手肘也搭在他肩膀上,睫毛低垂着,從他的視角只能看見挺巧的鼻頭和小小的粉粉的唇。

許鏡清問:“師妹也聽得到嗎?”

紀圓點點頭,說聽得到,但是我心裏有數,我知道那是假的。

許鏡清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擡眸,許鏡清說:“別怕,這下大家都聽不見了,都是幻覺。”

都是幻覺。

兩個人互相捂住對方的耳朵,奇異的姿勢看起來像擁抱一樣。他的視線裏只有她,全身心都是她,任何魑魅魍魉都無法入侵。

他不想睡了,就這麽一直看着她吧。

雙手一直高舉着,紀圓很快就體力不支了,困意襲來,她腦袋靠在他肩頭,說靠一會兒,就這麽睡過去了。

許鏡清撿了搭在床頭的衣服裹住她,将她抱在懷裏,心裏又平靜,又歡喜,反正就是很奇妙的感覺。

他放松了身體靠在床頭,懷裏的人小小一顆縮着,睡得香甜。

紀圓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衣服沒亂,身上好好蓋着被子,葉靈予一條腿壓在身上。

床頭上正好能看見窗戶,半掩着沒關嚴實,證實昨夜不是一場夢。

寶墨山白照南等人早已等候多時,許鏡清倒是溫香軟玉抱滿懷,他們這幫人卻是露宿荒野,以天為被,早上起來衣服都被露水濕透了。

許鏡清禦劍姍姍來遲,白照南問:“大師兄昨晚去哪了。”

許鏡清向來是光明磊落的,“找師妹。”

“嘶——”

人群倒吸一口涼氣。

師妹師妹,還能有哪個師妹,總不能是半夜去找葉靈予大戰三百回合吧。

白照南不自在咳嗽一聲,問:“那見着葉師妹了嗎?”

許鏡清說見到了,白照南低着頭用鞋底子碾碎一顆小石頭,扭扭捏捏問葉師妹怎麽樣啊,許鏡清說不知道。

睡得跟死豬一樣,誰知道她怎麽樣,根本不關心好吧。

白照南還想問更多,許鏡清不樂意跟他說了,吩咐衆弟子散開尋找寶墨山這一帶的小境界。

衆人得令,各自散開,兩三個聚在一起嘁嘁嘁的笑。

之前硫金院的弟子傳得神乎,說什麽掌門早就把紀師妹許配給大師兄了,原本還有人不相信,現在一看,當事人都出來承認夜半幽會師妹了,實錘了呀。

只是不知道大師兄怎麽得罪了人家,本來分到一個組的,人愣是臨時變卦,現在見一面還得花好幾個時辰禦劍過去,大師兄好慘好慘。

葉靈予和紀圓回到小石村,把昨晚買的糕點分給大家,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比如修仙之人不可濫用法術啊,不準欺負弱小啥的,準許他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方簡老光棍一條,跟昨晚借宿的另一個老光棍打得挺火熱,決定留下來幫他一起種地。葉靈予點點頭,說那你們好好玩別打架啊,讓他別亂跑,有事傳音,到時間自己回門派去。

她以為人人都跟她一樣小孩似的愛打架呢,人兩個黃土都快埋半截的人還打架。方簡說我不打架,你才是別打架吧。

葉靈予滿不在乎擺擺手,跟個抛棄了小孩妻子的大款似的,摟着小姨子私奔去了。

走在大路上,紀圓問她:“寶墨山在哪兒。”

葉靈予說:“寶墨山在寶墨山那兒啊。”

紀圓被噎了一下,換了一種問法,問寶墨山離這裏有多遠,葉靈予想了想,從墟鼎裏掏出了一張地圖,“打聽寶墨山幹嘛,十萬八千裏了。”

寶墨山位于平常界邊界處,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危險重重,尋常人無法踏足。像葉靈予這樣的修為,從寶墨山到平安城加速禦劍也得飛兩個多時辰。

紀圓問:“那如果是許師兄禦劍呢?你說實話,不能因為他比你厲害就一直貶低他。”

葉靈予哼哼兩聲,“那最多也就比我快半個時辰咯,要那麽快幹嘛,我聽人家說,男人不可以太快的。”

紀圓滿腦袋黑線,“你聽誰說的?”

葉靈予說:“昨晚在莺歌樓順耳聽的。”

兩個無業游民又回了平安城在大街上甩着手瞎溜達,葉靈予手癢,好不容易出來了不打架怎麽行,跟只禿鷹似的倆眼睛眯着蹲在路邊覓食。

可惜白日裏的平安城太平安,連個打抱不平英雄救美的機會都沒有。

紀圓坐在茶攤邊喝茶,突然就十分期待夜晚到來,葉靈予在大街上轉了兩圈,實在無聊,一揮手,“走,去消厄寺。”

紀圓搖頭,“不,我想找地方睡覺。”

葉靈予說大中午你睡個屁的覺,硬拖着人往消厄寺走,紀圓拗不過,只能跟着去,知道她肯定是去寺裏找武僧打架的。這個人根本不像許鏡清那樣聽話,她攔也攔不住,索性讓她去了。

消厄寺位于城南邊上,後面背靠幾座大山,風景好,山上還有個巨大的石雕佛像,寺裏香火鼎盛,大佛像的幾個腳指頭被香客們摸得滑溜溜的。

葉靈予進了門直奔後山練武場,紀圓買了些香燭進殿去燒香,跪在蒲團上,想,求個啥呢。

腦子裏轉了一圈,讓佛祖把每個人都保佑一下,唯獨沒保佑許鏡清。出來的時候,左右看了看,偷偷求了一個平安符。

許鏡清和白照南等人成功找到了潛藏在瀑布深處的小境界,正在與看守小境界的妖物厮殺;謝靈硯也在九宿洞一帶發現了吃人的無頭鬼,正在為無頭鬼沒有頭怎麽吃人而感到苦惱;紀圓則翹着二郎腿坐在練武場旁邊的樹蔭下看葉靈予和釋不悔對打。

修仙生活好悠閑。

消厄寺的檀臺法師有兩位得意弟子,釋不怨和釋不悔。

釋不怨不在家,聽說是出去給許家的許老爺做生辰法事祈福去了。往日裏都是釋不怨跟葉靈予打的,他修為不俗,葉靈予練軟劍的,剛猛不足,頭幾年被打得很慘。

釋不怨不在,葉靈予正好抓了他的師弟釋不悔來出氣,把人按在地上使勁摩擦。釋不悔被打得鼻青臉腫,從練武場一瘸一拐出來。葉靈予不盡興,自己一個人在裏面對着空氣揮拳頭。

紀圓招呼釋不悔到祈福仙樹下面來坐,從芥子袋裏掏出傷藥給他包紮。

長得五大三粗的光頭和尚咧着嘴坐在石臺上,問她是誰,紀圓說我是葉靈予的師妹,讓他別生氣,這就給他包紮。

釋不悔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你不會給我下毒吧。”

紀圓說你何出此言,釋不悔說以前葉靈予打不過師兄,就給他下藥來着,害人家拉了半個月的肚子。

紀圓輕柔給他擦淨臉上血跡,“她這麽小氣啊,但我不是,我很善良,從我的長相你應該看得出來。”

她長得柔柔弱弱的,并着腿坐在那,長發垂至腰際,淺粉長裙襯得人溫婉,說話語速不快,看着修為不高,很容易就讓人放下戒心。釋不悔撓了撓自己的光腦殼,說謝謝你。

葉靈予一直練到傍晚,紀圓算是看出來了,她可能是不想掏錢住客棧,想賴這兒了,或者是沒錢了。

紀圓跟釋不悔聊得挺開心,釋不悔對她頗有好感,覺得她又溫柔又善良,真是個十足的大好人。

瞧着日頭偏西,紀圓憂愁嘆氣,站起身說不早了,晚上還得找地方歇息呢。

釋不悔一聽,這有何難,消厄寺客房多的是,就是專門供香客休息的,說今晚就住在客房吧,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紀圓掩唇一笑,“如此就多謝小師傅了。”

釋不悔領着紀圓去了客房,葉靈予偷偷摸摸跟過來,釋不悔重重哼一聲,“要不是看在紀姑娘的面子上,才不會讓你住!”

等人一走,葉靈予拿肩膀撞她,“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紀圓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額頭,“瞧你累得一身汗,快去洗澡睡覺吧。”

葉靈予奇怪,“太陽還沒落山你就讓我睡覺。”

紀圓說我陪你睡,葉靈予說我馬上就去洗!

葉靈予打了一天拳确實也累,倒在床上抱着師妹不一會兒就睡着了,紀圓閉着眼睛稍稍打了個盹兒,睜眼瞧見天黑了,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把她搖醒。

葉靈予臉埋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問幹嘛,紀圓在她耳邊說話,“我覺得你應該去請釋不悔吃個宵夜。”

紀圓說她今天把人打了,明天人家師兄回來肯定不會放過她,而且今天還有好事沒做。但只要晚上去請釋不悔吃個宵夜,就可以把這些問題完美解決。明天釋不怨回來,就算要鬧,釋不悔吃人嘴短,也不好意思說什麽是不是?

葉靈予睜開眼睛坐起來,“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紀圓塞給她一些靈石,“二長老肯定沒給你多少錢,這些你先拿着用,以後有錢再還我,啊,乖,去吧。”

天吶,師妹連她沒錢都料到了!

葉靈予一個鯉魚打挺,“師妹,你真是太好了!”

所以她現在要拿着師妹給的錢去請別的男人吃宵夜,好像有點挺不是人的。葉靈予一邊穿鞋一邊說:“一起去吧。”

紀圓扶額作嬌弱狀,“啊,我累了,你回來随便給我帶些吃的就行。”

葉靈予穿好衣服,走出兩步又回轉在她臉上啵了一口,“等我回來。”

紀圓伸手整理她額間碎發,像在故意提醒什麽,“少喝點哦。”

葉靈予一走,紀圓馬上關好門,将房間床榻整理好,點上薰香。

坐在床邊等了一會兒,又起來泡了一壺花茶,加了幾大勺蜂蜜攪拌均勻。

近亥時,等的人還沒來,紀圓捏着玉佩有些焦急地來回踱步。差不多又等了半刻,身後窗戶一陣輕微細響,她頓住腳步,眉毛欣喜一揚,又很快調整好表情,緩慢轉身。

許鏡清果然來了,白衣暗紋閃耀,幹淨整潔,哪裏看得出有禦劍一個半時辰的風塵仆仆啊。

許鏡清喊:“師妹。”

她微微偏頭,唇角微揚,“哦,你怎麽又來了。”

許鏡清說:“我想見你。”

她點點頭,走到桌邊給他倒了一杯茶,“喝點水吧。”

許鏡清搖頭,“消厄寺的水有股子苦味。”

“哦!”茶杯被重重一擱,茶水夾着花瓣灑在桌面上,甜膩的香氣在房間裏散開。

許鏡清眼睛一亮,動了動鼻子,走過來将餘下半杯茶飲盡,又連着喝了兩杯,“專門給我泡的嗎?”

紀圓說:“才不是。”

許鏡清哦了一聲,說那我給你留點。

人來了,茶也喝了,該睡覺了吧。明明才梳妝打扮不到半個時辰,現在坐在床邊拆頭花。

許鏡清環顧四周,“這個地方比昨天好,佛門淨地,一般妖邪無法靠近。”

紀圓點頭,聲音弱弱的,“那,你也累了吧。”

許鏡清背過身,在墟鼎裏掏啊掏,捏着一把五顏六色的小花伸直了胳膊搡過來,“給你。”

小境界裏發現的七彩花花,在即将被體型巨大的妖物踩成花泥時被搶救了出來。奇異的小花,一樣的花葉花莖,每一朵顏色都不一樣。

她說:“謝謝。”伸手接過,找了個花瓶裝了水,擱在桌上。

原本蔫巴的小花經她一碰,頓時恢複了精神,搖着花瓣打招呼,她試着注入少許靈氣,其中一個花骨朵噗地一下綻開了。

小花顏色桃粉,似乎也能明白人的心意。

回過頭,許鏡清已經在床下面躺好,她垂着眼簾,藏匿眸中點點星亮。

捏捏手指,拉拉裙角,睡前儀式完畢,許鏡清要睡覺覺。

紀圓坐在床邊,垂着眉眼,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他,“你,你,你睡覺怎麽不脫衣服啊。”

許鏡清枕着茶葉枕頭說今天不脫了,紀圓說睡覺怎麽能不脫衣服啊,許鏡清說今天不脫了嘛,紀圓說:“給我脫!”

許鏡清站起來快速把衣服一脫,紀圓伸手要過去抱在懷裏,“我今天在寺裏求了一個平安符。”

許鏡清說哦,然後撓頭,“有什麽用啊。”

紀圓說:“保平安的。”

許鏡清說:“我看看。”

紀圓從懷裏摸出來遞過去,是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寫了‘平安’,四周雕刻了許多祥雲,批發價一顆一品靈石。

許鏡清說:“沒什麽用。”

紀圓瞪他,“那你要不要嘛!”

他快速握在手心,怕被搶走還把手藏在背後,“要。”

“拿來吧。”紀圓說:“我給你縫在衣服裏。”

許鏡清又在墟鼎裏掏,紀圓說你到底要幹嘛啊,他說那件衣服不幹淨了,他找件又好看又幹淨的。

哦喲,還真是個講究人呢。

他轉過身在墟鼎裏挑選衣服,紀圓偷偷聞了一下他的外衣,冷松的味道,冰冰苦苦的,好好聞呢。結果一擡頭就看見男人背上一片血跡,再一檢查,連外衣上也沾了一些。

“你受傷了!”紀圓下地,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背。

許鏡清想把髒衣服收走,紀圓不給,許鏡清說小傷而已,他常受傷的。

她長得小小一顆喲,平時看着溫溫柔柔,其實也是有脾氣的,叉腰站在那,指揮男人解了上衣趴在床上,提着裙子上去跪在一旁小心給他處理背上那道被妖物利爪撓出的傷。

要不是為了采那小花,以他的修為倒也不至于,但現在突然發現好像是因禍得福了。

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她彎下腰的時候,手會從背後環繞過來,像擁抱的姿勢,長發每次掃過皮膚,男人心裏就是一陣顫粟。

感覺怪怪的,卻有一種奇異的滿足,伴随一種陌生的渴望。渴望再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直到沒有縫隙,不會忽遠忽近,能牢牢攥在手裏。

好奇妙,好喜歡,許鏡清心裏美滋滋的。

處理好傷口,紀圓把染血的衣服收走,說明天抽空給他洗了,到時候再把平安符縫進去,晚上再來拿吧。

許鏡清乖乖點頭,另找了衣服穿,兩個人坐在床邊,都垂着腦袋不說話。

等了好一會兒,許鏡清才小聲提議,“睡,睡覺嗎?”

紀圓點點頭,正要動作大門毫無征兆被一腳踢開,葉靈予提着酒壇子站在門口大喊一聲,“師妹!”

紀圓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快速放下帷帳起身假裝整理床榻,一邊把許鏡清往裏推一邊蹬了鞋掀開被子躺進去,努力用纖瘦的身子擋住他。

葉靈予喝麻了,搖搖晃晃進了屋,室內光線昏暗,也沒注意床邊多了一雙男人的鞋,歪着身子躺下去,酒壇子咕嚕嚕滾到一邊。

那麽小的床,躺兩個女孩還勉勉強強,現在多了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實在狹窄。葉靈予覺得擠,屁股往裏蛄蛹,嘟嘟囔囔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裏邊那個人高馬大,外面那個霸道蠻橫,紀圓被擠在中間,被迫跟許鏡清離得很近。

她手越過男人肩膀撐在牆壁上,倔強撐着,守護那近乎沒有的空隙。

葉靈予那屁股也不知道是長了針還是什麽,就是不安分,蛄蛹來蛄蛹去,紀圓手臂不吃力,許鏡清那張臉近在咫尺,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貼上去。

但許鏡清是誰啊,他最熱心最善良最關心師妹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光明正大來看她,等葉靈予回來就得小聲說話,壓低嗓子用氣聲說:“把她踢下去。”

紀圓耳朵癢,輕輕搖頭,表示不可以。

許鏡清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攬住她的腰把她抱進了懷裏。

本來就蒙在被子裏,這一下就變得好熱好熱,她驚慌失措,“你幹嘛!”

許鏡清說:“我不想讓她擠你,你別客氣,昨天我們也是這樣抱着睡覺的。”

阿西吧!誰跟你抱着睡覺啊!

紀圓語無倫次了,“我才不客氣,啊不,你別不客氣……”啊啊啊!誰他媽跟你客氣啊。

熱度令人感到窒息,越說越錯,紀圓不說話了,閉着眼睛平複心情。因為離得太近,呼吸困難,胸口起伏着,兩爪子松松握成拳抵在他胸口。

許鏡清一只手壓在她脖頸處,一只手攬住她的腰,這種陌生柔軟的觸感讓他覺得新奇,周圍安全、安靜,他的腦子異常清醒。

觸感和溫度帶來最直觀的感受,他後背是冰冷的牆壁,面前卻如岩漿般熾熱滾燙。懷裏的人那麽嬌小,臉蛋巴掌大,閉着眼睛,鴉睫濃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總之,有一整夜的時間來觀察。

來回禦劍幾個時辰的辛苦,為了這片刻溫存也是值得,他的生活裏每天多了一個期待,只要一想到可以看見她,心就有些迫不及待地飛起來。

現在她就在面前啊,離的那麽近,柔軟、纖細、香甜,勝過他見過的一切美好事物。

許鏡清片刻不敢眨眼,心滿意足抱着她,歡喜像罐子裏的蜜糖溢出來了。

紀圓在思考,但其實她跟本沒辦法冷靜,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趕緊走,她不堪忍受這樣的折磨了。

可是從寶墨山到這裏,來回禦劍三個多時辰,他走這麽遠的路,只是為了來見她,捏捏她的手指頭,拉拉她的裙角,躺在她身邊睡覺,像小狗一樣乖。

只是想在她身邊睡覺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善良如她根本沒辦法拒絕啊,而且他還帶了花作為禮物。

可這樣怎麽行呢,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她不會為任何人動心的,她努力說服自己,那些善良啊,友好啊,只是保護的面具,都不是真心的。

可是可是,這種感覺并不讨厭,她并不反感他的親近不是嗎,那些笨拙的溫柔和小心翼翼,真是該死的讓人心亂跳啊。

怎麽辦啊怎麽辦啊,她好着急。

他那麽笨,那麽蠢,那麽呆,什麽都不懂,根本不行的嘛!

腦子裏像沸油鍋裏落了一滴水,噼裏啪啦就是一通亂炸,炸得她整個人都迷糊了。

他并沒有做錯什麽,想見一個人,就來見了,這沒有錯。就算有錯,錯的也是她不是嗎?

錯的是她那該死的致命的無處安放的魅力啊!

所以,她伸出手,貼上了他的後背,像蚊子哼哼一樣說:“你有傷,後面涼。”

我可不是想抱你喲,我只是太善良了呀,後面太涼了,所以用手幫你隔住一小下。

懷裏的人自暴自棄,用睡眠逃避,許鏡清卻睡不着了,就這樣抱着她看了一夜。但其實也沒有一夜,因為來回禦劍,他的睡眠時間被壓縮到了很短。

四更天時,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他卻不得不離開了。

滿打滿算,跟她在一起還不到兩個時辰。不在她身邊時,時間過得好慢好慢,一刻鐘都像一個時辰那麽漫長。在她身邊時,卻簡直可以用飛速來形容,真是豈有此理。

磨磨蹭蹭,一不小心又耽誤了兩刻鐘,他真的必須要走了。輕手輕腳起來,把人放好,蓋好被子,長腿跨出去,站在床邊看了很久,終于離開。

本來想賭氣把葉靈予的鞋子踢飛的,但轉念一想,唉,今天這樣好像也挺不錯的,嘿嘿。

男人夜裏來夜裏走,醒來時毫無痕跡,真就如夢一場。

紀圓有點頭疼,葉靈予抱着她還在呼呼大睡,她睜着眼睛看着帷帳頂發呆,沒注意外面響起腳步聲。

葉靈予昨晚回來沒關門,外面的人門都不敲就直愣愣地闖進來,沙包那麽大的拳頭就要砸下來,一晃眼看見床上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女人。

釋不怨收拳及時,紀圓連他臉都沒看清,人就腳底抹油一樣溜得飛快。

釋不怨一大早回來就聽說葉靈予昨天過來把師弟打了,晚上還拉着人出去喝酒,害人破戒,居然還有膽子睡在客房裏。正準備把人揪出來打一頓,就看見這麽一幕。

釋不悔那個小兔崽子,怎麽也不跟他說有兩個人啊!

釋不怨一肚子氣找不到地方發,狠狠往釋不悔腦袋上拍了一巴掌,釋不悔委屈,“是葉靈予帶我出去喝酒的。”

釋不怨又是一記鐵砂掌,“放你的屁,嘴長在你身上你自己不喝誰能逼着你喝!”

他說得還挺有道理的,釋不悔只能乖乖跪在佛祖面前認錯。

兩個無業游民就這麽在消厄寺住下來了,紀圓去找釋不悔,釋不悔跪在佛祖面前念經,紀圓蹲在他身邊,像只小兔子,“你的腦袋上有好大兩個巴掌印啊。”

釋不悔說嘴長在自己身上,不喝沒人逼着他喝,是他自己貪嘴破戒,被打也是活該。

紀圓心裏很不安,“都怪我。”她道歉,又問可不可以繼續住在這裏,可以給予一定的報酬。

釋不悔說佛門普度衆生,怎麽可能會收她的錢嘛。紀圓又說她心裏過意不去,問怎麽樣才能報答他。

釋不悔頓時像被刺猬紮了一樣跳起來,一下子躲到了大殿的柱子後面,只露出半個锃亮的光頭,“女菩薩好意心領了,可小僧,小僧,小僧一心向佛,絕無半點凡俗之情,更不會為了姑娘還俗的……”

“我……”紀圓狠拍了一下腦門,“啊,算了,我去找你師兄。”

釋不悔超小聲:“師兄也不會還俗的……”

紀圓內心咆哮——還你妹的俗啊!你有沒有想太多了!!

作為消厄寺的大師兄,釋不怨倒是正常不少,紀圓提議幫他們洗衣服,他哪好意思,就随便在房間裏撿了兩件僧袍丢給她。

于是在一堆灰藍的僧袍裏,就多了一件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的活帶魚皮。

許鏡清的活帶魚皮被洗得幹幹淨淨的,偷偷晾在屋子後面,一下午就被風吹幹了。

趁着葉靈予跟釋不怨練拳,她躲在屋子裏把平安符縫在了衣領邊緣的位置,藏在裏面,靠近胸口,一擡手就能摸到。

桌上花瓶裏五顏六色的小花迎風招展,太陽為她渡上了一層薄薄的金,連頭發絲都發着光,賢惠的妻子坐在窗邊認真做着針線活。

消厄寺确實是個安全的地方,那些藏匿在黑暗中的影子在陽光下必然會暴露無遺,他們只能躲在暗處窺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不屑說一句。

“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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