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換腺體

那夜以後,沈疏言總覺得陸境川變得更忙了。

陸境川以前也忙,只是最近的幾個月似乎更忙了,有時候他睡着了陸境川還沒有回來,有時候睡醒了陸境川也不在身邊,只留下一個人份的早餐在飯桌上。還有晚飯,以前兩人還能一起吃,最近是一次也沒有了。

哪怕是炮友時期,兩個人上床頻率最低的一個月,也不過是四次,而這一次,他們已經将近一個月沒有做過了。

沈疏言不重欲,也不算多害怕孤獨,只是四年來的習慣突然要他更改,到底還是有些困難。他也問過阿奇,最近陸境川在忙些什麽。

但阿奇也只是言辭含糊地說在和老爺子商量一些非常重要的項目。

語氣裏盡是為難。

沈疏言也不好再問下去。

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三個月。

沈疏言迎來了自己的假期。在沈疏言放假後的一個星期,陸境川終于按時回家了。

陸境川回家的時候,沈疏言正在廚房專心致志地搗鼓自己新買的烤箱,打算先烤個奧爾良雞翅試試看。

“言言。”

沈疏言回過頭,看到陸境川有些愣:“境川?”

陸境川俯身親了親沈疏言的面頰,才笑着問:“阿姨說你讓她回去了。怎麽,今晚要自己做飯嗎?”

沈疏言這才像剛反應過來似的回過身,道:“嗯,打算做雞翅。我以為你不回來吃,可能飯有點不夠。”

沈疏言其實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常做飯,做起來頗有些笨手笨腳的。他見過陸境川做早餐,很是幹脆利落。如今陸境川就這樣大喇喇地站在廚房門口圍觀,他便有些緊張。

可陸境川卻從他的反應裏讀出了些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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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境川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克制不住想,或許對于沈疏言來說,他的存在與否并不重要。哪怕沒有他,沈疏言的生活也還是可以被他過得豐富多彩,喜樂歡愉。

陸境川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沈疏言在廚房裏鑽來鑽去的背影,不再往前。

之後的一個星期,陸境川都沒再去上班,天天陪沈疏言窩在家裏。看看電影,做做飯,前些日子兩人都沒怎麽上/床,于是便趁着這段日子瘋了一樣往回補。

沈疏言覺得陸境川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兒。直到一個星期後的某天晚上,他們剛滾完兩輪床單,兩人尚汗津津地抱在一起,沈疏言餍足地聞着陸境川身上的信息素味道。

“言言,”陸境川一下又一下地輕撫着沈疏言光滑的後背,溫聲道,“明天我要出差,可能有段時間不能給你做早餐了。我不在,你早飯也要好好吃,知道嗎?我會讓阿姨來的。”

沈疏言剛和陸境川做完,腦子迷迷糊糊的,擡頭看了他一眼,正想說,這段時間放假,我和你一起去吧。可思緒一轉,又想到陸境川不準自己和他一起出現,于是開口又變成了:“嗯,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陸境川頓了會兒:“項目比較棘手,我也不能确定。”

陸境川等了許久,才聽到垂着頭的沈疏言悶悶地應了一聲“哦”。

早上兩人一起整理了行李。下午一點,就有人來接陸境川了。

陸境川按着沈疏言的背,讓他和自己在玄關接了很久的吻,直到不得不走的時候,才很不舍地拖着行李箱離開。

陸境川走後,沈疏言又過上了清淨日子。時間分明很寧靜,陸境川也會時不時給他發短信,可他這心裏卻怎麽都不舒坦。

陸境川離開不到一個星期,某天晚上沈疏言的右眼皮就一直在跳。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他爬起來,從衣櫃裏拿了一件帶着陸境川氣味的衣服抱着,心緒才微微平定下來,身體方緩緩攢了些困意。

結果閉上眼沒睡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門外人十分急切地喊着:“沈教授!沈教授!沈教授!”

沈疏言記得這個聲音,陸境川身邊一個小手下的,他見過五六次。他心裏重重一跳,忙去開門。

門外人風塵仆仆的樣子,衣衫頭發都淩亂,滿額汗水,眼裏都是血絲:“沈教授,阿奇哥讓我來接您。老大他受了很重的槍傷!現在正送往隔壁市裏的醫院!”

沈疏言聞言兩眼一黑,身體晃了一下,站穩後,呼吸又不暢了起來:“你...你說什麽...”

“您,您換個衣服跟我走吧,”那人眼看就要哭出來了,“聽阿奇哥說,老大他,傷很重...不知道能不能挺過去...!”

沈疏言坐在急速而行的車裏,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不知是因為正在急行的車,還是因為他眼裏的淚。

又或是二者都有。

他連睡衣都沒換,帶了身份證件和一些錢就跟着那人出了門。從家裏到隔壁市的醫院大約要三個小時的車程。

沈疏言從來沒覺得三個小時這麽長,長得像看不到盡頭。

他抹了一把臉,淚水浸濕了他的掌心,沈疏言聲音顫抖着問:“到底...是怎麽了?”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黑道上的事情,我也和您解釋不來。只能告訴您,老大帶人和劉家那邊幹起來了。那邊都滅了,以後對老大這邊幾乎沒了威脅,但老大...也傷得不輕。兩敗俱傷的結局,我們只是險勝。”

沈疏言還是淚眼朦胧地看着他。

“我,我只是老大派留在您身邊,保護您的。具體事宜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人又道,“出事後,阿奇哥立馬聯系我讓我帶您過去。老爺子也在趕過去的路上了。”

沈疏言趕到的時候,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醫院裏很安靜,靜得沈疏言心慌。他趕到急救室,只見阿奇和四個健壯男人站在那裏,他們都各自受了不同的傷。

阿奇看到沈疏言,便一瘸一拐地迎了上去:“沈教授,您來了。”

沈疏言眼眶紅着,聲音也抖,問話卻還是有涵養的模樣:“境川呢?”

“老大受了槍傷,現在還在急救室裏。”阿奇低着頭,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醫生說...要家屬來才能簽字做開膛手術,現在只能做一些簡單的止血工作。老爺子應該快到了。您...您別擔心。”

“什麽家屬?!”沈疏言眼裏又漫上一層水汽,抓住了稻草似的,用力得阿奇都感到了疼痛,“我是啊。我是,讓醫生來,我來簽字。”

“沈教授,沈教授!”阿奇聲音大了些,“您,您冷靜一點!老爺子很快就到了!”

“怎麽了?我沒有資格簽字嗎?!”

阿奇側過頭,不忍心看他。

他從未見過情緒這樣失控的沈疏言。

在他心裏,沈疏言不愛講話,平日裏也鮮有表情。他跟着陸豐和陸境川多多少少也見過一些大人物,但沈疏言仍是他見過的所有人裏面,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一個。

他像臺沒有感情系統的機器,只有和陸境川在一起的時候才偶爾死機,露出點屬于人的情緒。

“我...”沈疏言看着阿奇,眼睛一眨,眼淚又掉出來一串。

有什麽好問的呢。

他就是沒有啊。

他只是和陸境川合住在一起的普通戀人。

他沒有被他标記,也沒有婚姻的象征。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不過是陸境川的炮友或室友罷了。

沈疏言松開阿奇,微微後退了一步,才冷笑了一下。

四年了,原來到頭來,哪怕陸境川躺在急救室裏命懸一線,他也不過是個站在急救室外,連提筆簽字的資格都沒有的陌生人罷了。

那些陸境川給過他的特殊,他一絲一毫也不能回報。

他抹了把自己的臉:“那,那他在哪裏,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老大他...”

阿奇正要回話,陸豐和趙晴生就踉踉跄跄地闖了進來:“我兒子呢!我兒子呢!”

“老爺子來了!老爺子來了!”

“醫生!醫生!有家屬來簽字了!”

“醫生!有人可以簽字了!醫生!”

.....

陸豐顫抖着手簽了字,手術立刻開始進行。

一衆人在急救室門口焦急地守着,漫長的兩個小時過去了。

天色泛了光。

趙晴生在一旁低低地哭着,陸豐拍着她的背,無聲地安慰着她。陸豐帶了許多人來,阿奇便不再像之前只有他們幾個殘兵碎将那樣緊繃。

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睛都哭腫了的沈疏言。

沈疏言垂着眸倚靠在醫院的牆上,看起來搖搖欲墜的樣子。他穿着睡衣,頭發也淩亂着,有種脆弱又易碎的美感。

阿奇忍了一會兒,還是對他道:“沈教授,要不您去休息一會兒吧,老大有消息了,我聯系您。”

沈疏言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沙啞:“不用了。我在這裏等他。”

阿奇擡頭看了一眼還亮着的紅色牌子,糾結了一會兒,然後才問沈疏言:“沈教授,方便借一步說話嗎?”

“抱歉,這麽晚了還打擾您。”阿奇低着頭,聲音很沉,“其實老大在行動前交代過我,說,如果出了什麽事情,讓我一定不要告訴你。”

沈疏言倏地擡頭,睜大了含滿水光的眼。

“這次行動計劃了很久,要将一個家族斬草除根不容易,其實這些日子以來,老爺子和老大一直在陸陸續續地做,行動具體內容很複雜,我無法一一向您述說。只是有些事情,我覺得您還是知道的好。”

“什麽?”

“接您來,其實是我的自作主張。老大在行動前就告訴過我,如果出了什麽事情,一定不能讓您知道。他跟我說,他知道您非常喜歡他信息素的味道,他交代了醫生,如果他...挺不過去,就讓醫生在他咽氣前,挖出他的腺體,然後植入到另一個alpha體內,那個alpha老大都聯系好了。”

腺體,是一個alpha力量的象征。頂級alpha腺體,是每個普普通通alpha的夢想。

沈疏言覺得自己的肺驟然間破了一個口子,窒息感來勢洶洶。心中的某座高樓大廈驟然崩塌,揚起的漫天灰塵進入他的氣管,嗆得他眼淚只出。

他聽到自己抖着聲音難以置信地說:“換...換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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