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番外十一·相伴

虞蒸蒸得了網抑雲綜合征。

若是按照醫修的話來說,就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閑的。

上了月份之後,容上便不讓她四處亂跑了,她白日裏沒地方去,便只好做一只冬眠的熊。

問題是,熊也分時間冬眠。

一到夜半子時,她就會準點睜開眼睛,趴在容上的枕頭邊,紅着眼睛盯着他的臉看。

若是他不醒過來,她便會獨自流淚到天明。

可若是他醒過來……

容上緩緩掀起眼皮,迷迷糊糊的揉了揉她的小腿:“腿抽筋了?”

虞蒸蒸搖了搖頭:“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容上:“……”

她垂下眸子,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為什麽不理我?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容上嘆了口氣,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愛不會消失。”

虞蒸蒸眨了眨眼睛:“那你噴個水給我看。”

容上:“……?”

她扯着他的衣領子晃了晃:“你不是龍嗎?肯定會噴水吧?”

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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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他唇角啄了一口:“寶寶也想看。”

容上:“好。”

于是,在子時三刻,容上牽着裹得像是粽子一般的虞蒸蒸,走到聖泉天階上。

容上化出龍身獠牙,他四爪着地,垂下龍頭喝了一口聖泉水。

而後他騰雲而起,他仰頭将積攢在齒間的聖水噴出,漆黑的鱗片在月光的折射下,映出一道淡淡的琉光。

見他噴過水後,虞蒸蒸心滿意足的回去睡了。

而修仙界整整下了一個月的大雨,積水差點沒把山頭淹了。

懷孕的第八個月,他幾乎時時刻刻陪在她身邊,為了給她補充足夠的營養,他開始學習炖湯烹菜。

容上是個天才,學什麽都比常人要快。

不過兩三日的時間,他已經将江南四大菜系都掌握的爐火純青,一頓飯做三五個菜都是小意思。

這一日,他正在燒她最愛吃的東坡肉,殿外卻傳來裴前略顯慌張的聲音。

容上詢問過後才知,是新任的天帝上門來找麻煩了。

新帝乃是先帝哥哥的嫡次子,不過幾萬歲的年齡,正是年輕氣盛之時。

許是宴會上與仙官喝醉打了賭,說是要取他性命,趁着酒意便來了歸墟山。

這是容上承認自己的身份之後,頭一次有人敢上門來找麻煩。

虞蒸蒸聽聞這趣事,殷勤的湊了上去:“容上,我也想去看熱鬧。”

容上将東坡肉放下,給她盛了一碗排骨湯:“不去。”

她撅起嘴:“可是我想去……”

他遞上一雙筷子:“不行。”

都八個月多了,正是需要多加注意的時候,她怎麽能去看這種熱鬧?

虞蒸蒸見他态度堅決,索性也不提了。

大不了她自己溜過去,反正她快要憋壞了,若是再不給自己找些逗趣兒的事情,她的頭上就要捂出蘑菇來了。

容上沒有急着走,他取出新做好的衣裙:“裁縫剛送來的,先不要穿,等我晚上過一遍水,晾幹了才能穿。”

虞蒸蒸敷衍的應了一聲:“知道了,你快去吧。”

容上将衣裙收好,叮囑裴前需得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反複重複了五六遍,才快步離開栾殿。

虞蒸蒸等容上走遠了,風卷雲殘的将桌子上的飯菜掃了個幹淨。

自打有孕之後,她便開始正常進食。

她最近的胃口特別大,容上每次做五六個菜,菜量都不怎麽多,全部吃掉也就剛剛好。

待她用完晚膳,裴前将提前備好的紅薯泥端了上來。

紅薯泥甜絲絲的,容上每天中午都給她備上一碗。

許是今日排骨湯有些油膩,她只吃了一口,還未咽進喉嚨裏,一股氣流頂上來,便又将紅薯泥嘔了出來。

她看着沾滿不明液體的紅薯泥,決定放棄這道飯後甜點。

她正要起身,想法子去看熱鬧,七太子便風塵仆仆的走了進來。

他右眼底一圈青紫,龇牙咧嘴的坐在她對面:“你說,女子的心思,怎麽這般令人捉摸不透?”

虞蒸蒸見他面色鐵黑,便知他又在人界皇室的公主那裏碰了壁。

魏生津喜歡上燕國的長公主,長公主的驸馬病逝,他便三天兩頭就往人界跑,想着法子的給長公主獻殷勤。

但事實證明,沒有任何一個女子想和魏生津相伴一生。

虞蒸蒸瞥了他一眼:“你又幹什麽了?”

七太子皺着眉頭道:“你不是說女子最喜歡浪漫的事情嗎?她說她喜歡白色的花,我就送了她滿滿三輛馬車的花,可她竟然讓人将我打出了公主府。”

虞蒸蒸挑了挑眉:“你送的她是什麽花?”

七太子:“菊花,純白色的那種。”

虞蒸蒸:“……”

要是有人給她送三馬車的菊花,她絕對一拳頭錘出他的腦花涮火鍋吃。

“你倒是給我評評理啊。”

七太子輕輕碰觸一下青紫的眼圈,疼的吸溜吸溜亂叫:“算了,你再給我支個招,我該怎麽樣表白心意,她才能不拒絕我?”

虞蒸蒸沉吟片刻:“這樣吧,你表白之後就趕快把她打暈,只要你打的夠快,就沒人能拒絕你。”

七太子:“……”

他真的是昏了頭,還真盼着她能有什麽好主意了。

罷了,要不然他屆時再買些白色的康乃馨給長公主送去賠禮。

正想着,他的眸光便不經意間,掃到了桌子上瓷碗中的紅薯泥,那紅薯泥蒸的晶瑩剔透,倒是将他看的有些餓了。

他也不客氣,執起湯匙舀了一口紅薯泥,便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虞蒸蒸瞪大了眼睛:“你,我……”

七太子哼哼唧唧道:“就吃你一口紅薯泥,不用這麽小氣吧?”

說着,他又舀了一大口,示威似的放進了自己的舌尖,還吧唧了兩下嘴。

虞蒸蒸:“……”

她該如何委婉的告訴他,這紅薯泥是剛從她喉嚨裏嘔出來的?

她吞咽了一口唾液,決定還是讓他不知情的微笑活下去。

等七太子走後,虞蒸蒸便開始磨裴前,但裴前也硬氣,說不能去就不能去。

她有些惱了:“你要是不讓我去,我就告訴容上,說你非禮我。”

裴前:“……”

他發現自打王上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後,她和王上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久了,那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性子也越發相近。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最終,裴前還是沒有拗過她。

他扶着她去了歸墟山的主殿,連接歸墟山和栾殿的獨木橋被容上拆了,那條森綠色的河流也被容上埋平了。

這一路走過去,所有可能會傷害到她的東西,都被容上早早處理好了。

待到她走到主殿外,便聽到殿內傳來一陣陣哀嚎。

虞蒸蒸越聽越興奮,忍不住上前在窗戶紙上戳了個窟窿,好久沒有人來找茬了,她恨不得沖上去替容上動手。

她還沒湊上去,那扇窗戶就驀地打開了。

她與容上四目相對,氣氛無比尴尬。

容上倚着窗格,眉梢微微擡起:“迷路了?”

虞蒸蒸幹巴巴的笑道:“你怎麽知道……”

他輕笑一聲,卻是沒有說話。

她已經是第三十一次用這個借口了。

他想不知道都難。

虞蒸蒸揚着脖子,踮腳左右的張望着:“那什麽……你處理好了嗎?”

他毫不留情的擋住她的視線,将窗戶又牢牢的關了回去:“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容上的‘一下’就真的只是一下,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把臉湊上去,他便從殿內走了出來。

從他身後出來的,還有一個臉色煞白的藍衣男子。

那人走路一瘸一拐,卻正是新上任的天帝。

容上對裴前吩咐道:“天帝喝過茶,如今該回天界了,你去送他一程。”

新帝到底是年輕,一聽到這話,脊背嗖嗖冒冷汗:“朕無意失态,今日卻叫鬼王看了笑話,還望鬼王莫要挂在心上。”

容上勾唇輕笑:“天帝此言差矣,我怎會與小輩計較。”

新帝見他态度誠懇,總算松了口氣:“那我便先告辭了。”

說罷,他便要轉身離去。

走了還未有幾步,新帝卻驀地頓住腳步,他眉宇間布滿陰鸷之色,轉過頭看向虞蒸蒸:“這位便是尊夫人吧?果然是傾城之姿。”

容上摟住她的腰,眸光淡淡道:“天帝過獎。”

新帝沒再多說,他轉身離去。

裴前跟在他身後,沒走出多遠,便聽到容上輕描淡寫的嗓音:“天黑路滑,你可要仔細一些送天帝離開。”

裴前應了一聲,便跟了上去。

虞蒸蒸看着新帝離開的背影,有些好奇道:“容上,你怎麽就這樣放他走了?”

容上掐了一把她肉嘟嘟的臉頰:“叫我夫君。”

她直接忽略掉他的話,追問道:“你方才在殿內對他做了什麽?”

容上笑了笑:“就是幫他刮刮痧,醒一醒酒。”

虞蒸蒸才不信他的鬼話,自打她有孕之後,他連殺個雞都不讓她看,道是怕沾染了血腥晦氣。

容上的嘴巴比蚌殼還緊,最終虞蒸蒸還是什麽都沒問出來。

翌日午時,傳來了新帝墜亡的消息,傳聞是新帝喝多了酒,不慎踩空從騰雲上掉了下去。

随着時間的推移,轉眼間便到了臨産的日子。

虞蒸蒸揪着容上的領子,神色略顯崩潰:“你說我會不會生出一只龍蛋來?”

她瞪大了眼睛:“我要是生出龍蛋來,你能幫我孵蛋嗎?”

容上:“……”

他攥住她的小手,溫聲安慰道:“不會的,哪有人會生出龍蛋來。”

虞蒸蒸搖了搖頭:“萬一呢?”

容上有些無奈:“生下來我孵。”

她上下打量他兩眼:“你會孵蛋嗎?”

容上:“……不會。”

虞蒸蒸眼圈微紅,淚水從眼角滑落:“那你為什麽還不去抓只母雞來?快學啊,我馬上就兜不住了!”

容上:“……”

她的确是要兜不住了,當晚她的羊水就破了。

早已準備好的醫修們,整齊有序的忙着接生,容上想要進去陪産,卻被虞蒸蒸一口拒絕。

容上臨走時有些依依不舍,虞蒸蒸卻忍不住破口大罵:“日你仙人板板的!你趕緊走啊,你在這裏我拉不出來!”

而後他就被無情的轟了出去。

虞蒸蒸嚎到了半夜,總算順利的生出了一個大胖小子,正當容上準備松口氣時,卻被醫修們告知,她肚子裏還有一個。

她早已精疲力盡,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不要提使勁再将第二個娃生出來。

醫修們的臉色越發凝重,就差一點點,若是她再這樣使不上勁,會出大事的。

容上實在耐不住,還是違背了她的意願,闖進去為她輸送靈力。

他的手在顫抖,面色甚至比她還難看,她微微側過頭,便看到了他眸中閃爍的淚光。

虞蒸蒸攥住他的手,笑容虛弱無力:“我生孩子,你哭什麽?”

容上沒有說話,他僵直的脊背止不住的哆嗦,眸光無措的像是個孩子:“蒸蒸……別丢下我……”

他終于體會到了她當年的感受。

無助,彷徨,恐懼将他填滿。

這孤獨而漫長的歲月,若是沒有她在身邊,他難以想象自己将會變成什麽樣子。

容上将她冰冷的手指抵在唇邊,一遍遍的重複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

虞蒸蒸陷入沉默,其實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就在這時,門口卻突然響起了裴前慌張的聲音:“仙尊,不好了!山水被七太子偷走了!”

七太子為了追求燕國的長公主,尋遍了天下名貴的白花,誰料他竟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連山水暫居的白昙花都給偷走了。

裴前的話音剛落,殿內便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伴随着那哭聲一同響起的,還有虞蒸蒸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将他抓回來,格殺勿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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