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節

風止息,燈明滅。身下有柔軟的觸覺。手心裏,似是皮毛。

我擡眼看着他,他的目光,看得我一陣心驚。

疼,說不出的疼。

他的手輕輕撫上我的手腕,只是一個觸碰,我便又滲出了汗珠。

“醫……不,徐先生。快請徐先生!”他低吼着。

負屃進來時,眯着眸子,仿佛想要隐藏起什麽,可分明,什麽都隐藏不住。

“即墨公子,請先出去。”他的聲音,咬牙切齒一般。

即墨沒有動,恍如未聞。

“即墨公子,出去!”沒了一貫的風度,那副樣子,讓我想起了睚眦,龍子,總覺那并非玩笑。

即墨起身,卻沒有離開,固執的看着他。

“你若不出去,我定然不救。”負屃下了話,說着便要往外走,只是我看着他的眼神,分明不會離開。

即墨愣了愣,看着我,終于離開。放下帳子,負屃才坐到榻邊,遲遲沒有動手。

“囚牛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麽。”

我輕輕點頭。那算是說了什麽嗎?只是幾個名字罷了。

他嘆了一口氣:“或許以後,這條路我不能陪你走了,照顧好即墨,也照顧好自己。”

我看着他,想要詢問些什麽,然而他的樣子,分明沒有給我留半分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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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牛和睚眦也會走,你要小心。八思爾吉裕,不是尋常人。”他終于将手撫上我的臂,溫熱,卻不疼,“我也只能幫你至此。這些傷口,以後的傷口,你要自己慢慢愈合。”

我點了點頭,他俯下身子,卻僵僵的停在半空,只能輕聲說一句:“早點回直符靈動界,我等着喝你的茶。”

手臂被紗布層層纏繞,卻沒了斷骨之痛。他起身,出帳,即墨當即進來,手中,還有一瓶藥,是方才負屃給他的。

“徐先生說,這藥得敷在你背上。“他回身,抽出一把匕首,小心的俯身劃開我背後的衣衫。時間過了太久,那一層層布帛已經粘連了血肉。他皺眉輕扯,我狠狠咬住唇,生生沒有叫出聲,然而身子,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他的手,忽然停了。我扭過頭看他,他卻将我托起,靠在他胸口,只覺手下一片濡濕,我正要問什麽,他卻開了口:“疼就別忍着,別再傷了自己。你若不想出聲,便咬我。”

我搖了搖頭,他輕輕扯起一個笑容,故作輕松的說:“若非是因為我,八思爾吉裕也不會将你傷成這副模樣,你還和我客氣些什麽?你若再別扭,我日後定然娶你。”

旁人聽來或許可笑,可我聽着,心裏只是覺得可悲。

我只得輕輕含住他的肩膀,他的手飛快,霎時間的劇痛,令我死死咬了下去。一口氣提不上來,險些昏厥過去。

“你忍着些,徐先生交代過,這麽深的傷口,定要縫合起來才會好……”他已經不忍說下去。

縫合?這滿滿的傷口,還怎麽縫合?

他倒出瓶中的藥,輕輕灑在傷處,說:“這藥能止痛,沒事,我動作很快。”

我點了點頭,可看着他取出針線,還是不敢睜眼去看。

又一次咬上他的肩膀,這一次,過的太過漫長。他的動作的确很快,只是那傷盤錯,仿佛沒個盡頭。我越來越不支,咬着他的唇齒也沒了力氣,他的手終于慢慢停下,輕輕環過我尚算完好的肩頭。

我沒了掙脫的力氣,任由他抱着。

“我為什麽沒有早點找到你!”他的聲音很低,卻滿是悔恨。一直以來,自我見到他,除卻負屃來時他倏忽的怔愣,他都是淡漠平靜的,直到這一刻,忽然的,像是天地崩陷了一般。

“從最開始,從你七歲那年,我就應該把你帶在身邊!不該讓你受半點苦!”他失控一般的低吼着,幾乎帶着哭腔。

父親為母親哭過,只一次,是在我出世的時候。那還是幼年,母親來看我時說的。那個時候,母親笑的明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如是說。能牽動一個如此堅強的男子的心思的,定然是唯一的那個女子。

唯一的那個女子,我看着他,伏在他的肩頭,看到的,只是他的耳後。

他提起我七歲那年,我忘不了那一年,有一個少年,沒有将我當做異類,教我讀書寫字,教我吹簫奏樂。

那少年,長不得我幾歲,那個時候,瘦削蕭索,小小年紀,一臉書卷氣。

那少年,原是他。

無怪初次見面他便無半分驚訝,無怪他向父親向皇帝請婚,無怪他如此待我。原是因為這。只是為何,他不早些說。怕我将他忘了麽?還是怕我覺得他是如此卑鄙的人,以至将幼年那僅存的一點點歡愉一并抹殺?

“我不該,我不該!都是我的過錯!魇兒,是我對你不起!”

“東離……”頭一次開口喚他,未料,那兩字一出口,淚,便不顧一切的滾下。東離!他說過,那年,他說過他的名字,我怎麽就能忘了!廖魇,你怎麽就能忘了!不是他的錯,從不是他的錯……

“別哭,別哭,你還有傷。”他捧起我的臉,凝視着我水藍的眸子。

作者有話要說:

5、只盼東籬猶存 ...

那天,睡的極香甜,他在床邊輕輕握着我的手,直至我睡着。夢裏,是一個七歲的小丫頭,眯着眼踱着步,打趣般的說:“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少年拿着書卷,輕輕拍在女孩的發上:“才不是那個東籬!”

陶潛的詩,還是他教給我的,那時,我便愛用這句詩揶揄他。

睜開眼睛,手裏已經空了,安靜地縮在被子裏。也是,他到底是個将軍,事務繁多。

被上,還覆着他的外衫,伸手探去,胸口的位置,忽然一片幹硬。這确是他昨夜穿的黑衣,我蹙了眉,細細看過去,有些微的暗紅。忽然,腦中一聲悶響,昨天,他抱着我,手心裏的濕濡,卻是這!他受了傷,半分沒有告訴我。

想要下榻去看他,背上一疼,便絆住了腳步。這副樣子去見了他,也只會惹他憂心。更何況,此刻,他大約不在這裏。昨日的八思爾吉裕是假,那麽真的便定然在戰場之上,他必然要去應付的。怕是昨天睡熟後,他便一聲不吭的走了。

披上衣衫,出門探去,果不見他的蹤影,只有毛腿兒守在外面,瘦瘦小小的身子,卻抱着一把一人高的大刀。

“夫人。”見我出來,他擺了擺手,只是臉上,沒了平時的頑笑模樣。是啊,昨天,大個兒去了。想起這,我也沒有多說什麽,他一如既往愛念叨,只是沒了人應和。

“真是,老庖和馬順兒都上了,将軍卻不讓我去。”他攤攤手,無可奈何,“夫人你去和将軍說說,我得把大個兒那份一齊殺回來。”

“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我循聲望去,是即墨東離。

“夜襲八思爾吉裕,燒了他的糧草,也算給大個兒報了仇。”他拍拍毛腿兒的肩。

後者尖尖細細的笑着:“他肯定以為将軍受了傷就不敢去了,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即墨的眼神微變,晃了我一眼,見我沒有動靜,也便沒說什麽,只是打發了毛腿兒離開。

“你莫聽他亂說。”他扶我進去,我卻退開一步。只是不習慣,便是昨夜那般親近,可我到底還是我,從不曾與人太過接近的我。

“徐先生昨日走了,我見你們交情匪淺,原想叫醒你。他不許,我便沒有來。”

負屃走了,他昨天的話,我聽得真真切切。睚眦和囚牛,一個也不會留。他們本該走的,倘是真的龍子,凡間這細碎的瑣事,何勞他們惦念。只不知這一走,即墨東離又會受到怎樣的影響。然他若是當真天命在身,民心所向,到底也是無需憂心的。

負屃說,要照顧好即墨,也要照顧好自己。

我擡眼看着眼前這男子,高高大大結結實實的樣子,雖然負了傷,卻又有意瞞我,怎需我照料?沒了睚眦負屃,昨日不也生龍活虎的去劫八思爾吉裕了?

他對上我的目光,微微揚了揚嘴角:“八思爾吉裕有心框我,我怎會讓他占盡了先機?如今,讓他嘗嘗進退維谷的滋味。”

我蹙下眉頭,他也只是嘴上說來輕松罷了。戰争已經數月了,加之他先前守凫雁關的那麽久,盡管與鬼方有勾結,但若是半分沒有損兵折将,我是不信的。他了解鬼方,才可以打得他措手不及。日後交戰,若是鬼方也摸清了他的套路,豈不是于他不利?不知為什麽,只見過一眼八思爾吉裕,就知道他有這樣的本領,連負屃也說他并非尋常人,多仔細些,究竟沒有壞處。

踱步進帳,他跟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說:“軍裏的事,你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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