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節

馬,那馬不管不顧揚蹄,轉眼便要落下,釘在我身上。我甚至連阖眼逃避的機會都沒有,便看着那馬發了瘋的樣子。

忽然間,他沖過來,扯過馬缰,拉緊辔頭,便将那馬拽向一邊。我剛要喘息放松,回眸,便是那小孩子猙獰的笑,得逞一般的笑,不屬于孩子的笑。

“廖魇!”即墨很快反應了過來,我卻一扭頭,看着他飛在半空,後背撞在樹上,一聲巨響,飛濺着血。

再一轉頭,眼前,已不再是什麽孩子,而是一只巨大的狐貍,一雙烏黑的眼泛着血的赤色。它呼着氣,露出一口鋒利尖銳的獠牙。

它飛快從我身前掠過,撲向即墨,那一瞬,我看見了它九條長長的尾巴,随着它的奔跑跳躍不停上下擺動,像是長了毛的巨蛇一般,令人心生畏懼和寒意。

九尾狐!

它一張嘴,那叫聲,便如嬰孩的啼哭。

我再粗鄙淺薄,也知道,九尾是食人的異獸。

它沒有看我,而是撲向了即墨。

心裏一瞬掠過許多,我甚至看不清。

他飛快的抽出了劍,沒有龍吟聲的劍,在這只巨獸面前顯得不堪一擊。

他的背上,盡是血。我很怕,他就會這麽倒下去,沒有征兆的。

可是他站的那麽穩,讓我更加擔憂。讓人總會去想,他是否是在強撐。

負屃說,叫我們拿九尾給他,一路上,即墨與我從未就此事多說過什麽,畢竟,誰都聽說過九尾狐,只是,誰也沒有見過。

“一只狐貍而已。”

這是他唯一的評價。沒有高傲,不屑,語氣平靜的就好似只是陳述着什麽最稀松平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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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知他又該怎麽說。

确實,不過是一只狐貍,一只九尾的狐貍,一只巨大的足夠食人的狐貍,一只能夠幻化成人形的狐貍。

我随身是帶着匕首和短劍的,零零碎碎細小的暗器,藏了一身。即墨總是不放心我,在我獨自去一次京師之後,他便非要我收拾了一堆防身武器。

此刻,看着那巨大的妖狐,這些細碎的東西,想必是沒有效用的。但好歹,吸引了它的注意便好。這樣妖異的東西,圍着我,恨着我便好,畢竟,我也是這樣妖異的東西。

還沒來得及站穩,擡手便将匕首連擲出去。

不出所料的,沒有傷到它。不出所料的,它扭過了頭來,烏黑散着血光的兩眼看向了我。不出所料的,即墨身形晃了晃,似乎想要擡步過來,但為傷所阻。

噬人的光,自九尾狐的眼中散發出來,使人周身顫栗。

即墨東離,快走。又何必在這裏空耗力氣。

他卻只是看着我,臉色蒼白,腳下略顯不穩,卻仍舊一步步過來。

我躬下腰,做出防備的姿态。

腰際一抹酸疼。

我身子虛浮,常年不足,腰背酸疼是難免的,只是這次,來勢洶洶,我本用傷腿便難以支撐,腰間如今這一疼,身子更是狠狠晃了晃。

好在穩住了,擡頭,那九尾眼中掠過一抹狡黠的光。不知為何,我總覺,這抹光,令那股陰狠之氣削減不少。

它垂下頭來,尖牙微露,濕熱的氣息拂到我面上,令人訝異的,并沒有野獸口中腥臭的氣味,幹淨的如同它雪白的皮毛。

即墨又揮了揮手中的劍,劍氣呼嘯生風,惹得九尾又是一陣側目。

他不要命了麽?

九尾此次轉頭奔向他,我丢盡了所有暗器,都沒能令它回頭。

忙不疊提步過去,卻被即墨一個眼神淩厲瞪回。

我愣了一下,頓住了腳步。那目光,有提劍的灑脫霸道,也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我卻明白,他是不願讓一個女子為他擋傷擋死。他是個驕傲的男子,終究是如此。即便死了,他也會是一個人戰死,力竭而亡,而不是在一個女子身後茍活。那是對他最大的恥辱。

我明白,卻不能不擔心。

看着他每走一步都在滴血的樣子,誰能放下心來?我若是個男子,能幫襯上他,便如同毛腿兒他們,哪怕是像老庖一樣只是做個夥夫庖廚,也是好的。總好過這樣,只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只能看着,離得再近,也無法幫他。

生成個女子,不能幫他,還偏偏生成這妖異模樣。

他和九尾纏鬥着,漸漸不支,一把利劍,便在空中打着旋滑落。我從未見過他的劍脫手,哪怕是曾經,再駭人的龍吟聲咆哮而出,所有人都怔愣的時候,他握劍都是很穩。

還來不及我多想,他忽然的一躍而起,伸臂便至九尾腦後,那九尾也恰在此時大張了口向他噬去,看樣子,便像是他要躍入它口中一樣。

倏忽一道目光遞過來,我明白了什麽,連忙将身上的短劍扔過去。每次丢暗器,我都投不中,但每次接暗器,都只有他,接的很準。這次,亦然。

他揮劍便像九尾頭頂劈去,那樣短的劍,不知為何,在他的手裏,仿佛忽然便有了神力。

恍惚之間,我似乎有些放心了。然而,卻也只是恍惚之間。

九尾似乎知道他所要做之事,刀鋒一般的牙齒越發猙獰的咬過去。

看起來,便像是要同歸于盡一樣,互不躲避,互相攻擊。

那一瞬間,我不知我是怎麽反應過來的,但也只是那一瞬間,明白過來時,我已經在他和九尾中間,腰身,正被那九尾狐銜在嘴裏。

疼,總算明白,腰斬是什麽滋味。

他的劍,總算是沒入了九尾的天靈,又補了許多刀,那龐大的怪物,才轟然倒地。

我沒了支撐,當即跪了下去。咬唇看着即墨的神情,我忽然很想說一句抱歉的話。抱歉,我沒有給他留有男子的驕傲,沒有老老實實躲在他身後,等待着坐享其成。

或許是我的神思已經迷離,他向來鎮定的眼神,有一瞬,是慌亂的,亂的沒有半點章法可循,可是轉瞬間,又沉寂下來,還是那平時的他。

“我們去找徐先生,不會有事的。”他的話語襯着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點了點頭。

他到底慌了手腳,不顧生死鬥了一場,他只記得去找負屃,卻忘了九尾。他慌了,雖然連眼神都在騙人。因為他知道,無論何時,無論什麽身份,他都是最不能自亂陣腳的那個。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提醒他,他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割下九尾斂好,與我離開。

那天的他,有些聒噪。雖然平日說起玩笑話來确也會讓人有些無奈,但那日,卻略微過了頭。

他不願讓我睡去,我累了,可青丘山這麽大,天知道負屃會在哪裏。他是神出鬼沒的人,便是找他三天三夜,翻遍了青丘山,挖地三尺,他不願現身,那我們只能拿他沒辦法。等到他自己願意出現了,又會不知何時便出現在別人面前,便是使人受驚也幾乎成了無可厚非的事。

我不願苦等三天三夜,也不願突然受驚,寧願就這麽睡過去,九尾狐生性如此,附近大約并不會再有猛獸,又有即墨在,大約是安全的,

我甚至,自私的沒有去想即墨的傷口,便這麽逆着他的話睡了過去。

那一覺,似乎有些長,做着各種光怪陸離的夢。

父親的,母親的,妹妹的……幾乎是每一個我認識的人,每一個曾在我身邊待過哪怕轉眼一瞬的人,我都夢到了。一張張臉無比清晰,卻又都不記得他們做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只有關于即墨那夢,我知道,清楚地知道我夢到了什麽。

因為,我曾做過那夢。

他在我面前化成血水粉塵,溶入地下的夢。

又是那一句“我死了,定然是灰飛煙滅,不讓你空等我回來。”

說那話的人,分明并非即墨的嗓音,一如往常。

我沉淪于這句話中,許久才清醒過來。

“姑娘醒了,快去通知主子。”

這是我聽到的第一句話,吳侬軟語,嬌俏萬分。

叮囑我尚且迷離的目光,拼命的去看清,眉目清秀,身段修長,曳地長裙襯出一股子仙靈氣。

她的手正握着濕帕子擦過我的身子。

我很懼怕叫旁的人看見我的哪怕一小截胳膊,當即驚懼着想要退縮,一雙手拉緊了錦被向床內躲去。沒有挪動半分半毫,但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收了手替我蓋好被子,恭恭敬敬退到一邊。

恰是此時,負屃推門而入。我慌忙在被底拉扯好散亂的衣衫。

他一個眼色,叫那女子出去,才慢條斯理的踱步坐在床邊,靜靜看着我。

他的眉目間,滿是疲累。

“喝杯水嗎?”他正要轉身去倒,複又看了看我,說,“放心,即墨無礙,斷臂已經續好了,他體力消耗很大,正睡着。”

我松了一口氣,抿了抿他遞到唇邊的水。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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