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節

眦自牙縫裏擠出的兩字,權當那是問好,微微笑了笑。

“姑娘是……”即墨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他已不認得我了,我看着自己顫抖疼痛的雙手,這一雙不再慘白的手,他本該不認得我。

我沒有回頭,攀上鳳凰,壓抑着喉中的不适,低低說:“祥瑞,是真的祥瑞。”

仰頭望天,我聲嘶力竭的呼喚:“朱雀,青鸾,鹓鶵,鴻鹄,鸑鷟!”

低下頭,聽着頭頂上忽然而至的飒飒風聲,看着睚眦眼中慢慢積聚的不快,我将唇角揚的更高。

即墨東離,為人時沒有給你真正的祥瑞,如今,便給你補齊!

“天道,在我九臯這邊!”即墨舉劍高呼,九臯軍裏,忽然便一片沸騰。

“睚眦,我要九臯贏。”我讓鳳凰飛低些,靠近睚眦,“我要東君贏。”

他擡眸,看我,露了露尖利的牙齒。

作者有話要說:

15

15、時間,或許不多了 ...

四千年前我認識睚眦的時候,只覺得,他是個兇殘的人,嗜殺好戰。那時,龍子中我和負屃最為親近。于是,我向他抱怨,出人意料的,負屃字正腔圓為睚眦正名。很久之後,久到東君飛升成仙之後,我才一點點察覺,睚眦其人,着實重情重義。永遠待人兇惡,但又永遠會在需要的時候幫襯最要緊的一下。

所以,我明白,即便再會時的見面禮是這樣要命的一擊,但他,倒也不會為難我。那呲牙咧嘴的威吓,我權當他是答應了的。

禦鳳旋回九臯,我壓下心口的窒痛,踩雲至即墨身邊,我要讓伏契也知道,我乃仙家,是上天所指。

即墨看着我,半晌,忽然輕輕喚了一聲:“廖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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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險些從雲頭跌落,蹙眉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确不再是當初的身子,他卻還認得出?

他低頭揉了揉眉心,嘆息一般說:“冒犯了仙姑,還望見諒。”

我還沒有說什麽,他便舉劍高喝:“天佑我九臯,今日必滅伏契!”

這一聲,點燃了整個戰場,我攜鳳凰與睚眦僵持,朱雀等則在九臯一方,睚眦有意手下留情,而戰場之上凡夫俗子又怎能抵擋得住神鳥?一時戰局颠覆,伏契數十萬衆轉瞬傾頹。

勝的毫無懸念。

即墨請我留下,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此番動作太大,颛顼定然早已知覺,可至今沒有東窗事發的意味,倒令人有幾分忐忑。可轉念一想,颛顼和赤帝聯手,我這樣的小仙即便躲到天涯海角亦是無用的,倒不如留在軍營,能多幫襯一天便是一天。

有些慶幸自己不再是廖魇,手無縛雞之力。

并沒有多留朱雀一衆,只有鳳凰暫且飛回丹穴山,尋着它的晨露、嫩竹、千年梧桐才會回來。它那樣高潔的性子,着實不該呆在這凡塵。

那日之後,我與睚眦再沒見過,心裏卻隐隐覺得怪異。負屃亦在伏契,可這一場混戰,卻從未見過他,不知是何緣由,戰事匆忙,更沒有機會去詢問睚眦,便是問了,恐怕他也未必肯開口。

我很好奇,睚眦這樣的性子,又為何甘願委曲求全留在伏契?按着他的行事方式,若有人強逼着他屈尊降貴做人世的祥瑞吉兆,他大約會氣得跳腳,轉眼将伏契變為人間地獄。這樣的事,他做得出,因此,四千年來,我與他總是小心翼翼相處,哪怕頑笑都是淺淺一句,生怕惹惱了他。

如今,卻不知誰讓他做了這絕對會讓他氣惱的事。

颛顼嗎?睚眦暴躁起來,說不定連颛顼的面子都會駁掉。他向來不管不顧,每日巴不得天下大亂,借此來一展拳腳。

想不通,也沒再執着去想。回到紫菀這副身體,我越發懶散度日,天界漫長無止的時光裏,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步調。不多想,不多問,在平淡中消磨掉所有的好奇和欣喜。那時,每日和東君、負屃飲茶的時間,便是最後留下的一點心緒起伏。

東君。

我仰望天穹,拼命地想看透那層層的彩雲,那被夕陽點燃的雲朵,火一樣陪伴着三足金烏。

東君曾答應我,一起去拜訪三足烏,我們甚至商量,偷得它的一片羽毛,帶回東天,點亮太昊殿。盡管那裏,一直亮如白晝。

後來,東君因事要離開東天。

後來,我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後來,便再也沒有後來。

我被打下九天,二十年沒有再見,不知他是否變了模樣。

人都是善變的,每時每刻都在變老,每時每刻都在死去。可是天界,不生不滅,千萬年過去,依舊如斯,想來,他是不會變的。只是,受了些苦。

說來,我陪伴在他身邊三千年,自他飛升成仙,若非是遇到睚眦,兩人點到為止的鬥一鬥,鮮少見到他受傷。只一次,還是因為負屃打翻了滾燙的茶水,他伸手替我攔下的。

而這短短二十年,我不在他身邊,偏偏是他常常受傷的時候,我沒有在他身邊照料。我知道,他并不是怕痛的人,只是,傷口流了血,身邊卻空無一人時,那傷,會長到心裏去。我明白這感受,二十年裏,至少有十六年,我都在品嘗這味道。

人世,真的苦。

東君,若你成魔,我們的三千年,我們的如今,又會是怎樣的?

呵,恐怕,是連交集也沒有了吧。

那倒也好,總好過有過交集,卻又被生生錯開。

“紫菀姑娘。”

我移開目光,是即墨。毫不見外的坐在我旁邊的草地上。轉眼,北國也屬春寒料峭了,這嫩草,也生出來了。

“紫菀姑娘是仙人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

他眼底,有抹不去的疲累和憂傷。讓人忍不住去心疼。

“怎麽?”我小心的問。

“仙人,能讓人死而複生麽?”他明明勾起了一個微笑,卻比哭更不濟。

我扭過頭,不想再去看他:“抱歉。”除非閻王出了差錯,否則,凡人生死,我們這樣普通的仙人時無法插手的。我忽然有些好奇,廖魇說來不過一個軀殼,自然不會登上生死簿,可東君所造的這凡人究竟有多麽“逼真”?即墨東離……有魂魄嗎?

“紫菀姑娘,能幫在下一個忙嗎?”他的聲音,哀傷的讓人無法拒絕,我只能點頭。

熟料,他竟将我帶去了那棺木前。那是一一種有佛香的木頭,聞了讓人很是安穩。

他一邊推開棺蓋,一邊壓低聲音,生怕吵着了什麽似的說:“她生前從來不說,可我知道,她盼着像個普通人,盼了二十年,盼到絕望,我也沒有幫她如願。雖然太遲了,我想讓她,走的時候能夠順遂心意。仙姑,你能幫我……給她常人的樣貌嗎?我以傾國之力相求!”

我看着棺木,不知覺掩上了唇。

原來,他帶着棺木行軍,并非顯示其決心。

這棺木裏躺着的,是廖魇。

袖下,我緊緊攥住拳,指甲扣進掌心,微疼。身體裏,廖魇的記憶瘋狂的叫嚣着,幾乎将我逼出淚來。

他自青丘山返回,并沒有時間去丹穴山,若非有神獸相助,那便是負屃将這副身體交給了他。我不知該說些什麽。

“仙姑?”他試探般的問。

“你覺得這張臉很晦氣嗎?”我問他,努力擺出局外人的姿态。

他頓了一頓,垂下手輕輕撫摸棺木中女子冰冷的雙頰,那一瞬,我幾乎覺得自己的臉頰有溫涼的觸覺。

“她很美,只是她自己不覺得。我說她是祥瑞的時候,我叫她做我的皇後的時候,她總會看着自己的手,她總會有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小動作。我那個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明白,她對我而言,便是最好的。”

我狠狠咬了咬唇,向着心中的廖魇一陣咆哮,才說:“你如今知道怎麽做了?”

他的眉目,忽然間柔和,指尖微微顫抖着拂過她蒼白的長睫,揚起了一個格外凄涼的笑:“她眼睛不好,我該一直呆在她能看到的地方。她身子不好,我該讓她在我背上,我該背着她,走遍所有她想去的地方,我該讓她連自卑和拒絕的時間都沒有。我該陪在她身邊。我該和她一起離開。我該……”

“不用說了。”

他傾身倚在棺木上,拉住她的手,啞着嗓子說:“抱歉,我今日有些聒噪,還請仙姑見諒。”

“不……”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不是他聒噪,只是,我不知道,他若是再說下去,我會不會就這樣崩潰,會不會被廖魇的記憶所吞噬。

“她的心願,我會幫你實現。”我只能這樣說。

他猛然擡頭,展開一個很大的笑容,只是,眼底裏的寂寞和悲傷已經深深的烙在那裏,仿佛永遠也不會消逝。

“多謝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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