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節

!”

“舉手之勞。”我将手探入棺木,輕觸她的臉頰。白皙的膚色便一點點鋪陳開,直至發根,便轉為夜一般的黑。

很怪異。我期盼這一幕,已經盼了二十年,盼成了一個遺願。結果,我自己為自己完成了這遺願。

廖魇,在凡人中,算得上極清秀的。這樣一副軀殼,靜和美好,像極了一幅美人安睡的工筆,淺施粉黛,緩緩暈染。可惜,這樣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鏡中。

手背,忽然一點冰涼,緩緩滑下。

我擡頭看着他,他的眼眶裏,那滴淚直落下來,仿佛從未存在過。

他哭了,堂堂七尺男兒,一國君主,落了淚。

“她不過是個凡人而已。”我用力開口。廖魇不過是個凡人,一個不會有魂魄的凡人,一個沒有被人用心造好的凡人。即墨東離是東君用了全力造好的,分享着一條命的人,為她,不值當。

他垂手拂過那滴落在她臉上的淚,唇角含笑:“那便好,那便好。”

“你要将她如何處置?”

他忽然揚起一個燦爛的讓人心碎的笑:“我不會讓她埋在地下的,她應該在陽光下。”

我不敢再停頓,轉身決絕離開。我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将一切告知他。告訴他,守着那具屍體沒有用,多少次的哀求禱告也沒有用,那不過是具屍體,是樣遺留物,他再怎麽做,也不會傳到廖魇心裏去。他便是死了,也不會在往生裏見到廖魇的身影。

我曾是廖魇,現在不是了。

我看着漸漸垂下的星天,頹然的坐下。

東君,你給我一個答案。即墨東離是你嗎?他有沒有半分你的思想?

銀河兩邊,牽牛織女依然遙遙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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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眼睜睜看着他們的故事發生,那時,東君已在我身邊多年。無數個夜晚,他用茶湯消散的香氣描摹出他兩人厮守模樣,我們以為,他們,真的能一直到老,至少,是到他老去。

然而,最終悲劇收場,讓人暗自唏噓。

從頭到尾,我們都只是看客,默默祝福,默默哀悼。不知今天,是否有人做了我們的看客,抿着香茶,窺探着一切。

好歹,牽牛織女一年一會,我與東君,卻是二十年不曾再見。是這三千年裏幸福太過,我明白,即便是一成不變的天界,也并非是真的一成不變。

颛顼,他好歹是我曾經的養父,如今,卻要反目成仇。當年若非他,我不會遇到你。也不會有如今。我便是這麽一個冷血無情不知感恩的女子。為了自己,可以抛卻一切,只是,不能抛卻你。

你還記得那天嗎?

滄浪海邊,颛顼不許我去接你飛升,我便躲在天邊雲後遠遠的看你。那時候,我以為,你喝了忘川水,便将我忘了。待你成了仙,日後,也是相見不相識。我哭的稀裏嘩啦,化成一片紫菀花隐藏自己,是你,微笑着看過來,一個眼神,讓我知道,你沒有把我忘了,你沒有被忘川水左右。天地神靈都不知道的事,我知道了。

後來,許多年後,我偷偷告訴你當時我的竊喜,你擡手揉亂了我的長發,嘲笑我的傻,然後說,你也一樣。

精明如你,對于這樣的事,卻是和我一樣的傻。

千百年的情,迷了心智。

阖上眼眸,不去看那低垂的天幕,緩緩躺倒,人世間微涼的草地,比天界的雲朵要堅實很多。若沒有這二十年,或許,我會以為,大海,便是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他還是凡人的時候,忙碌,不解風情,最浪漫也是最常做的,便是和我赤着腳走在沙灘上,每次,他都會小心離了很遠的距離,每次,最後也都是他走近為我擰幹濕透的裙角。

沉浸在回憶裏,度過了渾渾噩噩的許多日子。

有我和鳳凰在,再加上睚眦的退讓,即墨一路南下,直到再次遇到晉王,我才想起,要去看看宓瀾。只是在九臯這麽多日子,也沒有見過她,想來,被看管的該是很嚴苛。

我尋了門路探過去,于她,我還只是當年在廖家靈堂的匆匆一瞥。那時候,廖魇十六歲,她十五,初嫁,又遇父喪,很嬌小很玲珑的模樣,和如今眼前的女子迥乎不同了。

“宓瀾。”

幽暗的帳裏,她在燈火搖曳之地,五花大綁,戰亂讓她的模樣幾分成熟鎮定,五官比當年更美,身形也越發纖長。看得出,晉王待她很好,即墨也沒有對她施什麽折磨人的刑罰。

“你便是那仙姑?”她問的沒有半分波瀾。

“你怎知道?”

“軍營中,還有旁的女人嗎?”

我幾乎脫口而出,廖魇便常年随同他出征。到底,也沒有說出口,畢竟,是過去的事了。

“晉王很惦記你。”

“仙姑想說什麽?”

“你記挂着他麽?”

她的眸色黯了黯,終于開口:“他是我夫家,我自然記挂。”

“你恨即墨嗎?”

“仙姑!”

“你恨他嗎?”

“他是叛軍,我自然恨他!你若要替他殺我,便來吧!”

“你恨他,是因為,他是叛軍,沒有其他?”

“他背棄伏契,自然該恨,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晉王也是這麽想的?”

“自然。”

“你也是這麽想的?”

她頓了一頓才說:“自然。”

“伏契皇族荼毒天下,早該滅亡。你應該看的清楚。如果,伏契當真盡得民心,廖将軍便不會死了。”

我知道,她明白,四年前就明白。只是夫家擁護皇室,她也別無選擇。

她沒有說話,我便繼續說:“即墨如今占盡天理,伏契早晚滅亡,而在伏契覆滅之前,晉王便會成為犧牲品。即墨不會放過他,你願見他死嗎?”

她的眉心,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到時,我陪他一起。”

“你們的生死都會在即墨手裏,他會甘心這麽輕易放你們做一對地獄鴛鴦嗎?”

她遲疑了。

“這場戰亂已經毀了廖家,好在,你已經嫁人了。你多活了四年,如今,還是輪到你,和你的夫家。甚至不用即墨動手,我在你面前,只要擺擺手,便能讓晉王暴斃,讓你獨自過活,生死無路。”

“你到底想說什麽?”

“晉王記挂你,我要你,讓晉王叛變。”

她睜大了眼睛:“不可能的,他不會做這樣的事。”

“即便最後,伏契贏了,晉王創立豐功偉績,賜官封爵。可你知道一個詞嗎?功高震主。即便沒有我幹預,我敢向你保證,到不了伏契新帝登基的那一天,晉王就會被莫須有的罪名處死!到時,你且問他,忠君愛國有幾斤幾兩重,能不能救他一條命!”

“可即墨東離也不一定會放過他!”

“我保晉王的命,保他不會為即墨所殺,夠了嗎?”

“你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

我按下眉心,努力讓這雙眉溫軟下來,不再那麽積聚哀傷:“我見不得悲劇。宓瀾,有些人,我可以救,卻生生錯過。我不想再錯過,也不想你再錯過。”

當年,我該去為牛郎織女求一求情,而不是看着茶煙消散,又是一天一年。當年,我該陪同他一起離開,不給颛顼可乘之機。當年,我該早早給即墨一個答案,不讓他守着一具不哭不笑的屍體孤獨終老。

宓瀾曾是我的妹妹,曾與我有割不斷的血緣,曾是我最後的家人,我不能再讓她含着眼淚草草收場,便當我在人世度過二十年做的唯一一件算的上不錯的事。

她忽然落了淚,我看着她被綁縛的雙手,低頭為她擦幹淨眼淚。

“我會幫你,我會幫你。”

離開帳子,我搓了搓冰涼的雙手,卻怎麽也捂不熱。

我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即墨很聽我的話,便如同過去聽從徐先生的話一樣。他許我帶着宓瀾一同約見晉王,沒有派兵跟随。

的确,有我在,又何須派兵呢?

恰是鳳凰自丹穴山回來,我遣它去聯系了睚眦,也不知他會否前來。

待一切就緒,我和宓瀾已經坐在碎雲車城郊的一處小酒樓中等待,卻忽然有一軍士慌慌張張跑來,撲通雙膝磕在我面前:“仙姑!皇上突然血流不止昏死過去了!”

我猛然起身,撞翻了桌上滾燙的茶碗,茶水傾出,順裙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16

16、只能贏的戰争 ...

“皇上受了什麽傷?!什麽叫突然血流不止?!”

“卑将不知,只是皇上突然心口上湧血,叫了醫官,說是傷口很深。可這,這兩日戰事稍歇,陛下沒有親自上陣,哪裏會有這麽重的傷。”他瑟縮了一下,“仙姑,莫不是,中了邪?”

“你是在說我不頂用嗎?”我冷冷回了一句。

“不敢!只是陛下這傷着實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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