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今年的會試定在了二月十五,秦晏因為要帶着秦思上路,路上不好太辛苦,是以決定臘月初就出發,只要年前能趕到皇城就行,福管家在京中給秦晏看好宅院了,五進五出的大宅子,福管家已經付了定金,裏面早就收拾好,只等着秦晏了。
臨行前秦晏又去了蘇府一趟。
這一年秦晏已經很少住在蘇府了,他的功夫多用在破題上,一般都是是蘇先生送來幾個題目,秦晏先将路子寫上,然後再細細的寫出來,做完這幾個題目後帶着文章來跟蘇先生讨教,當天來回,很少住下。
蘇卿辰見秦晏來了笑了下:“可準備好何時出發了?”
秦晏點點頭:“臘月初三,先生還有什麽交代的麽?”
蘇卿辰搖頭一笑:“該教你的都教了,沒有什麽好交代的了,你的學問我心裏有數,會試肯定無礙,不出差錯殿試時一個二甲的進士出身是跑不了的,想好了以後做什麽了麽?是想入翰林院還是先謀個差事?”
秦晏心中早就有打算了:“入翰林院。”
蘇卿辰微微挑眉笑了下:“志氣不小,将來也想入內閣麽?”
秦晏一笑沒答話,忽而想起衡棋如來,道:“近日都沒看見衡兄,他今年也要入場一試的,不如跟我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蘇卿辰搖搖頭:“不必了,棋如自有我帶着,嘉兒也不小了,我正想帶着他一起進京開開眼界。”
秦晏一窒,忍不住低聲道:“先生,蘇嘉他……”
蘇卿辰淡淡一笑:“皇帝身子不行了,這個時候蘇嘉必須在皇城,我謀劃了這麽多年,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王爺的皇位落入他人之手。”
秦晏心中一沉,別說是皇帝身子不行了,就是京中皇族宗室中男子全死了蘇嘉想繼位都難,蘇卿辰此去無異是飛蛾撲火。
秦晏嘆了口氣,從懷裏掏出個荷包來遞給蘇卿辰,沉聲道:“若來日天不遂人願,學生在京中定會幫扶,學生現在沒有別的……此去各處花費都小不了,這些給先生貼補一二吧。”
那些探子和親兵都是要用真金白銀養着的,這一年裏秦晏雖沒怎麽在蘇府中住但也看得出來,府中原本就不多的仆役又少了許多,屋中的不少古物也都沒了,蘇卿辰支持多年,走到今天說一句油盡燈枯也不為過。
蘇卿辰一頓,打開荷包一看,之間裏面厚厚一沓子銀票,一千兩一張的銀票足有百張,不等蘇卿辰推辭秦晏先道:“若是以前我是萬萬拿不出這些的,但現在羿府的生意先生也知道,拿得出來的。”
蘇卿辰心中大為動容,半晌嘆息笑道:“原本以為你是最心硬的一個人……”
秦晏一笑:“先生沒看錯,我本就心硬,只是……看了這麽多年,不免感念先生大義,學生無能,可效力的也只有這些黃白之物罷了”
秦晏擡手掏出袖中一張紙條,低聲道:“來日若事成那自然是好,這是我在京中一處莊子的位置,僻靜的很,若事敗……先生可帶着蘇嘉衡兄躲去這裏,我在那給先生還準備了些銀子,到時候……你們可化作商人混出城,逃出京來再混入我舅舅的商隊中,一路往西邊去,先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蘇卿辰心中感念,起身一揖:“我替世子謝過了。”
秦晏忙将蘇卿辰扶起,低聲道:“此去兇險,先生萬事小心。”
蘇卿辰點了點頭:“路上小心,去吧。”
秦晏端端正正的給蘇卿辰行禮拜別,起身出了正廳。
剛出了前院蘇嘉追了出來,連聲道:“秦晏!秦晏!慢些,我送送你。”
秦晏轉頭愣了下,停下腳等蘇嘉趕了過來,蘇嘉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眼中有些潮濕,啞聲道:“先生跟我說了……秦晏,謝了。”
“不敢。”秦晏一笑,“你,衡兄和我,也算是同病相憐。”
蘇嘉嘆了口氣,低聲道:“我送你出去。”
雖說相處了快三年,秦晏其實并沒跟蘇嘉說過幾句話,生疏的很,兩人慢慢的往外走着,一時也不知該談些什麽,出了大門時蘇嘉在秦晏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半晌只說了一句話:“茍富貴,無相忘。”
秦晏一笑:“我盼着受世子提攜的那一日快點來。”
蘇嘉笑了下,惋惜道:“太可惜,這幾年并不曾與你多結交……罷了,後會有期。”
秦晏點頭上了馬車。
馬車裏荊謠坐起身來将秦晏的大氅脫了下來,輕聲道:“銀票給先生了?”
秦晏點頭:“這一二年光景大不如從前了,先生正缺銀子呢,這些大概也夠撐一段日子了。”
荊謠靜了半晌輕聲嘆道:“先生還有世子他們……明明知道不可能,為什麽一定要去送死呢?”
秦晏一笑:“若我含冤而死,對手厲害的很,你明知敵不過他,會不會去為我報仇?”
“自然。”荊謠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随即惱怒道,“百無禁忌!哥哥說什麽呢?!”
秦晏心中一暖,一笑道:“那你疑惑什麽呢?昔年梁王待蘇先生不薄,梁王枉死,先生自然不會甘心。”
荊謠心頭一動,忽而想起昔年偷聽到的梁王和蘇卿辰的舊事,臉上微微紅了。
荊謠這兩年長大了不少,個子已經到秦晏肩膀了,正是抽條的時候,身上瘦的很,不過眉眼卻愈發清秀了,讨人的很,秦晏看着他害臊的樣子心裏喜歡,擡手在他耳垂上捏了捏,道:“這種東西說不清,記得以前給你講過的趙氏孤兒的故事麽?只盼着先生也能似程嬰一般,求仁得仁。”
荊謠輕嘆,跪起身來将暖爐中的茶壺拿了出來給秦晏倒了一杯茶,馬車中地方狹小,荊謠動作有些別扭,俯身将茶壺放回暖爐中的時候頸間那塊長命鎖随着滑了出來,秦晏垂眸看見了忍不住笑了:“都多大了還戴這個?讓人家看見了笑話。”
荊謠連忙将長命鎖塞回衣裳裏,小聲道:“我……我怕摘下來放丢了,還是戴着吧。”
“穗頭還在外面呢。”秦晏往前靠了靠,将荊謠外袍領子解開了一些,把他裏面的中衣撫平,複又把外袍的扣子挨個扣上了,“大冬天的戴在裏面不涼麽?”
荊謠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馬車中本就逼仄,秦晏這下離他更近了,秦晏已足弱冠,劍眉鷹目,面容英俊又淩厲,離得近了很有壓迫感,更別說荊謠本就愛慕秦晏了,荊謠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低聲道:“不……不涼。”
秦晏給他系好扣子又坐了回去,荊謠心猿意馬,不住的回想秦晏剛才解他衣裳的情景,臉上微微發紅,抱着另一個軟枕倚在一旁了。
不多時兩人到了羿府,明日就要啓程,還有不少東西要打點,且鋪子裏還有些事沒交代清楚,荊謠忙的腳不沾地,剛進府就被羿文嘉請走了,秦晏則獨自去見羿老太太。
一年前衆人就搬到老宅來了,羿老太太的壽曦堂在正房最裏面,秦晏從甬道穿過去,走了一會兒才到,門外一群小丫頭們見秦晏來了連忙福身問好将人請進去了,羿老太太正跟秦思抹骨牌,見秦晏來了笑道:“見過蘇先生了?”
秦晏點頭一笑:“見過了,外祖母今日手氣好?”
小酸枝炕桌上鋪着盤花繡毯,幾張象牙骨牌散落着,羿老太太這邊放着一把小金裸子,秦思那邊只稀稀的幾個,羿老太太一笑:“思丫頭為了讨我喜歡故意輸的。”
“哪呢,實是打不過外祖母。”秦思笑笑起身讓丫鬟們将炕桌收拾了,親自扶着羿老太太下炕一同坐到軟榻上,“我剛跟外祖母說呢,等過了年,咱們将京中的府邸收拾好了就接外祖母和舅母她們過去住,外祖母也有年份沒去京中了吧?”
這兩年羿府蒸蒸日上,如今住回了祖宅,家中花用不缺,殷實的很,羿老太太氣色反而比之前好了許多,點頭笑道:“是呢,放心,自要去京中煩你們的,眼瞅着你哥哥就要高中了,你們倆的婚事還不得我去掌眼麽?”
秦思羞的臉紅了,低頭喝茶不說話,秦晏一笑:“既這樣等過了年我可遣人來接外祖母了。”
羿老太太高興,滿口答應着。
翌日一早衆人早早的就起了,三人一同跟羿府衆人吃了早膳,羿老太太舍不得外孫外孫女,又難受起來,哽咽着囑咐秦思:“好好聽你哥哥的話,莫要再讓人欺負了去……”
當初不堪受辱,無奈下投奔到黎州來的情形歷歷在目,幸得外祖一家寬厚相待才有今日,秦思撐不住哭了出來:“外祖母放心,我自會好好的……”
柳氏跟秦思甚為相得,乍一要分開心裏也難受,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聲勸道:“老太太別哭傷了身子,不說好了麽,等過了年咱們就去京中看外甥外甥女去,這幾個月老太太就當他們走親戚去了,莫要再哭了。”
羿老太太點點頭,又抱着秦思叫着“心肝肉”的哭了一會兒才好些,秦晏耐心勸着,又說了一會兒話,再三的道別後才上了車。
三人的東西自福管家定下宅院來就開始往京中運了,饒是這樣這次一行人還裝了十二架車,年下人雜,羿文嘉不大放心,請了常年跟自己商隊押镖的一支镖隊随行。
馬車上荊謠小心的将銀票匣子放到了箱籠中,秦晏揉了揉眉心道:“讓一個丫鬟過來就行,你昨晚就沒睡好,上自己馬車上眯一會兒去。”
“我不困。”荊謠笑笑,“就是真困了我靠在這也能打盹。”
秦晏垂眸掃了眼荊謠坐着的小杌子嘆口氣:“上來。”
兩人坐的是羿文嘉前月才命人趕做的辒辌車,比平常的馬車寬敞些,設有軟榻,但到底是在車裏,榻有些窄,秦晏往裏靠了靠讓出點地方來,荊謠抿了下嘴唇,脫下靴子躺了上去。
馬車微微晃動,荊謠倚在軟榻外側,,秦晏修長的手指輕輕攏在荊謠的腰上奉晏怕他摔着,索性坐起身來一手攬着荊,荊謠的身子一瞬間僵了,好一會兒才緩過。謠來“冷麽?”秦晏低頭問荊謠,呼吸掃在荊謠耳畔,荊謠搖了搖頭,耳朵微微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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