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節

吭聲。

對面人與他一指之隔,呼吸相聞,離得近了,愈發覺得這人相貌昳麗,與平時的做派極不相符。

迷迷糊糊中,冉風月将頭湊來,在他頸間蹭了蹭,像個半大懵懂的少年。

任千山有些出神。一會兒才發現對方醒了,咫尺處一雙亮瑩瑩的眸子,清亮如水。

應是一汪春水,才有這般溫柔多情的眼波。

冉風月心情似是好極,坦坦然任他看。

任千山移開目光。

冉風月冷下臉,掀了被子要走。

卻聽對方道:“你等等。”

任千山撐着身體坐起來。

冉風月沒好聲氣:“怎麽了?”

任千山道:“你把頭低下些。”

冉風月低了頭,覺得不方便,幹脆趴下來,枕在對方膝上。

任千山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

未束起的長發,柔滑如絲緞。

冉風月一驚,躲開他手:“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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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千山道:“你才二十出頭吧。”

冉風月打斷他話:“二十有五。”

“那也很年輕,”任千山眸光沉靜,像月夜下安谧的湖泊,“十年前,我已近而立。”

冉風月對接下來的話有所預料,眨了眨眼,鼻子發酸。

任千山又伸手撫他頭頂,這回對方沒躲:“你從前與我在一塊兒,應當是為我所迫,而非心甘情願。”

冉風月不開口。

任千山道:“若恨我,報複過便算了了這事。若是……我已忘了,與那時性情也差許多,算不上是同一個人。你還小,大可重新來過。”

話剛說完,就被扇了一巴掌。

冉風月站起,居高臨下看他:“恩怨兩清才能重新來過。所以我救你,又定下一月之約。你做過的事,一樁樁還你,我欠你的,也還你!”

面上有些微刺痛,任千山渾不在意:“那很好。”

冉風月反被他态度激怒:“怎樣兩清我說了算!”

“也好。”

冉風月看了他一會兒,忽展顏道:“我要出門,你也去。”

他所謂的出門,是往白玉樓的一處私産,與玉京山相隔百裏,一日便可到抵。

此地也是他的別院,內外遍值桃花,又逢花期,難怪他特去賞游。

因是為了看景,沒帶多少人,乘馬車時,冉風月難免起了心思,任千山下地時腿都是軟的。

這一住便是二十多日,眼見一月之期将近,冉風月沒看幾眼桃花,大半時間都是在床上過的。

雖因前兩次教訓慘痛,他沒敢玩得過分,但無傷大雅的小手段用得不少。對方稍有拘束,但在床笫間一直很配合,二人可說是享盡魚水之歡。

任千山從前清心寡欲,哪曾領教過這般陣仗,雖不厭惡這事,也吃不消對方過分旺盛的精力。

這日完事之後,冉風月起身打理,任千山在被中倦怠欲眠,朦朦胧胧間,看見對方光裸的背上有什麽花紋。

“你背上是什麽?”

冉風月舉着一支燭臺,教他細看。

那背上大片花繡,刺的也是株桃樹,有枝有葉有花,開得正盛,花瓣比尋常的豔上許多,紛紛灑灑。主幹微斜,深入腰臀位置,春色無邊。

任千山不曾見過他背對自己,因而不知這幅桃花圖,此時看久了竟生出熟稔感,不自覺拿手觸碰。卻也知這圖情色味太濃,以對方身份,身上不應當有這種東西。

冉風月擱下燭臺。

“好看嗎?”

“喜歡嗎?”

不等回答,便道:“你當然喜歡。”

他說:“眼熟是不是?”

任千山仔細回想:“是我……”

冉風月道:“自己的手筆總認得的。”

任千山臉色煞白。他原以為在那十年裏,自己也許做了些錯事,但不是抹不去的,怎想背上藏着一幅桃花圖。

若被人看見,對方只怕聲名盡毀。

冉風月坐在他身邊,将手輕柔地覆在他的上。

白玉樓的樓主,一雙手也像白玉雕琢成的,甚至粗略看時,不見半點紋路。

任千山感受着手背上的溫熱,整個人卻一點點冷了下來。

冉風月溫聲道:“你與我說一遍——好看嗎?”

任千山從不說違心之話,做違心之舉。但想及這幅圖對對方的羞辱,好看兩字如何也說不出口。

冉風月笑盈盈等着回答。

燭火昏暗,燈下看美人,他面孔幾無瑕疵,明珠生暈。任千山在這霎那裏,忘了自己是誰。

是十年前一劍震群雄的廣寒君,還是此時此刻,桃花別院裏的迷途人。

鬼迷心竅般,任千山腦中忽出現出句話。

“桃花幾度吹紅雨,人間風月不染塵。”

冉風月收了笑:“……原來一個人要變,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千山醒過神來:“是我想岔了。你若心有芥蒂,便不會邀我來看桃花。”

冉風月道:“你自以為是的毛病,半點沒改。”

12、

他合上衣服,說:“一月之期将近,這兩日你好生休息,我不會來。”

這話算數,最後一日的晚間,冉風月方才姍姍來遲,手裏抱着一方劍匣。

他道:“你一直将自己放在加害人的位置,卻忘了問我是否願做那個受害人。”

按任千山的想法,自己與他年紀經驗差上許多,即便有別處彌補,遇着之後,吃虧的總是對方。又因他态度暧昧,順理成章将錯處攬在自己身上。

此時聽這麽一說,倒似不是他想的那般。

冉風月道:“我後來找回了劍,曾想過還你。白玉刀是我樓中信物,雖比不得從前,也不能讓你帶走。你的劍換我的刀,你總願意的吧。”

任千山雙手托着白玉刀,物歸原主,才捧回劍匣。

匣中裝的正是失落了的廣寒劍。

雖有偌大聲名,這也不過是柄尋常寶劍,只因是他的貼身佩劍,才添了神秘色彩,躍入神兵利器之列。

在任千山的記憶裏,上回執劍不過是月前的事,摸上去時身體的感覺卻是生冷的陌生。

本該如臂使指的廣寒劍,與他竟生了隔閡。

他拇指輕推劍柄,滑出一段刃。

鋒刃上鏽蝕斑斑,比一般的長劍都不如。

冉風月挂回白玉刀,同初見時的一般模樣。

見他似有傷神,正待開口,卻聽對方道:“你這兒有磨刀石嗎?”

任千山問的是他,目光仍定在劍上。

冉風月笑道:“有是有。只是劍成了這模樣,你還不舍得換嗎?”

任千山道:“非是舍得與否,既然能用,便不必換了。”

“這話我贊同。”

刀劍需要磨砺,人也是。

劍身自石上過時,任千山聽見熟悉的清鳴。

薄薄的鐵片在手中嗡嗡作響,十年前的他嗜劍如狂,廣寒劍便是他寡言的情人。

此時劍身一點點洗去舊埃,他卻找不見從前的感覺。

任千山忽然意識到,他原來也是可以不用劍的。

第二日他将劍挂在腰間,換回原來的白衣。

冉風月在門口等他,贊道:“這才是廣寒君嘛。”

任千山聽見了別的聲音:“外頭怎麽了?”

冉風月連看也未看一眼,便道:“你的老朋友來了。”

能算得上任千山朋友的人極少,外頭那人的确算一個。

十年前的沈赤城是正道魁首,十年後亦然。

當年任千山與他約戰雪山,既是朋友,也是對手。

沈赤城身後浩浩蕩蕩擁着數十人,其中一人竟是他的舅舅謝春風。

這二人在一塊兒,倒是罕見。

任千山心生不祥,問冉風月:“你想做什麽?”

此時雙方相距不過百步,已能望見。

冉風月道:“謝春風怕你報複,先一步誣你冒充廣寒君,且投身白玉樓……這點倒不假。沈赤城是你朋友,自不信一面之詞。我約了他們,今日來此做個了斷。”

任千山道:“何為了斷?”

冉風月拔出雙刀:“了斷便是——你死我活!”

任千山心生警兆,先一步拔劍,格住他刀。

“你到底想做什麽?”

冉風月道:“恩怨兩清才能從頭來過。你欠我的我已還完了,我卻還欠你一條命,今日你若殺了我,才算真正清了。反之你若不敵死于我手,我也不必還了。”

任千山不負盛名,縱然冉風月抱着兩敗俱傷的決心,也傷不得他。況且他出刀看似狠辣無情,實則仍有餘地,更不可能有勝算。

他自己興許不清楚,任千山卻看得分明,又問:“你為何邀沈赤城來?”

冉風月道:“若我身死,有他作保,你便與十年前一般,去做你的廣寒君吧。”

沈赤城離得遠,起先不知發生了什麽,近了見場中情形,不免開口喚他。

任千山聽見他聲音,微有怔愣,再回神冉風月正往他劍上撞來。

電光石火之間,任千山終于明白了其意圖。

恩怨兩清才能從頭來過,冉風月早就說了。

他想重來。

腦中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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