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秋後算帳

前一世, 梅雪衣是在清靜門滅門的血泊中撿到了傀儡白,也就是慕龍龍。

當時對這個小宗門痛下殺手的,是東聖宮的三名執侍。

仙域四聖主門下, 各有十二至十五名執侍,他們是四聖最貼身的近侍,心腹中的心腹, 修為在化神至問虛之間,專門處理那些聖主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執侍出手, 必定代表着四聖的意志。

被滅門的清靜門宗主,竟然是東聖主慕蒼白唯一的女兒?而一心要向東聖宮尋仇的傀儡白,竟是慕蒼白的親外孫?

所以慕蒼白滅了他自己滿門?

梅雪衣怪異地看着慕龍龍:“你确定你的腦子随你一道從幻境裏面出來了?”

“嗐,”慕龍龍搖了搖手,“也不用那麽崇拜我, 其實這也沒啥好驕傲的。心宜以為我是冤大頭,老被人坑東西, 其實那種低級丹藥法寶我是真的沒放眼裏啊, 掉地上都懶得撿!這事怎麽說, 就好比我撒把米喂雞,我真不在意那米, 更不在意那雞。就……看一群雞在面前啄啄啄,争吃打鬧。”

梅雪衣微蹙眉頭:“你娘真是慕蒼白的女兒?”

“比珍珠還真!”慕龍龍歪歪地斜倚在舟舷上,悠悠道,“東聖宮你們知道的,仙門之首,最重規矩,每個人走路的步子要用軟尺量着的,每步都一樣。我娘從前都在內宮修行, 沒幾個人見過她長什麽樣。後來外公要她和西聖宮聯姻,她假裝閉關修煉,其實悄悄溜出了宮,在外面幹了好幾樁大事,故意鬧出個浪蕩妖女的名聲。等到外公發現的時候已經晚喽,若要逼她回去,那東聖宮的臉可要丢到西海去了!”

梅雪衣不禁輕挑眉梢。沒想到慕蒼白的女兒,竟是這麽一位肆意果敢的奇女子。

前一世,她追着雲氏三人的行蹤尋到清靜門的時候,那個女子已被人用劍釘死在大堂上。一劍絕殺,周圍完全沒有任何打鬥痕跡。

“你娘的修為?”梅雪衣隐隐感覺哪裏有點不對。

“問虛中階。”慕龍龍得意地揚起了下巴,“我娘是天才!”

修士的修為從低到高,每一個大階段分別稱為築基、金丹、元嬰、化神、問虛、合道。放眼三界能修至合道的,除了四聖主之外,便只有寥寥二三人。合道大圓滿即可破碎虛空成仙成神。

合道之下便是問虛。

難怪慕龍龍不信雲氏三執侍能滅了清靜門,原來他的母親修為已臻問虛。放眼整個仙域,問虛修士也不過幾十人,通常都是深藏在大宗門裏面的隐世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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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氏三兄弟只是化神,差了問虛整整一個大階,根本不可能那麽輕易就殺死了慕龍龍的母親。

能讓一個問虛修士毫無掙紮還手的餘地,行兇者必定是合道!

萬萬沒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小宗派滅門慘案背後,竟還藏着天大的秘密。梅雪衣不禁感慨萬分,覺得自己前世好像白活了。

慕龍龍繼續說道:“後來我娘遇到了我爹,再後來就有了我。可惜她命不好,我剛出生我爹就沒了,她只能自己一個人把我撫養長大。她修為高,身上好東西也多,支撐這麽一個小宗派什麽問題也沒有,說穿了,她不過是可憐我自幼沒了爹,于是找些人來陪陪我而已。”

“慕蒼白也不管你們了?”

“放過狠話,說是讓我娘永遠別回去。”慕龍龍把腿翹得老高,“其實我那外公最是嘴硬心軟,他這些年一直在暗中照顧我,悄悄給了我不少好東西,也幫我解決過好多麻煩!”

他洋洋得意地探出手,拍了拍身邊的船舷。

“心宜啊,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梅雪衣非常無語地嘆了口氣:“所以慕龍龍,你有一個修為超絕的娘,還有最好的功法、最上乘的丹藥、最實用的法寶,對麽。”

慕龍龍眉毛飛到了額頭正中,非常誇張地點點頭:“沒——錯!”

“那你為什麽還是個築基修士啊!”梅雪衣一字一嘆。

慕龍龍:“……”

“沒事,”梅雪衣安慰道,“心宜早習慣了,不會嫌棄你。”

慕龍龍:“……”絲毫沒有感覺到安慰反而更加紮心。

梅雪衣默了片刻,下意識地偏頭望向衛今朝。

雖然他身心都有病,但腦子卻非常好用,他一定已經意識到清靜門滅門之事絕不簡單。

接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勾了勾唇,低笑道:“無事,王後想護的人,我會看着。”

他的目光平和深邃,梅雪衣卻仿佛被燙了一下。

她急急轉開頭,掩飾地輕咳一聲,看向姜心宜:“再有一個時辰便到龍臨府主城了。”

那樣的大城,肯定不會放一具直立行走的女屍進去。

也該向慕龍龍攤牌了。

慕龍龍的身世顯然給了姜心宜更大的壓力,從方才開始,她就不斷地往後縮,整具身體都縮到了舟尾。

她垂着頭,讓頭發披散下來,遮住屍斑。

除了慕龍龍那種二愣子之外,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完全不對勁。

女屍緩緩轉動身子,臉朝着舟舷,背對慕龍龍。

她鼓了鼓勁,聲音幽幽地飄了出來。

“慕師兄喜歡我嗎……嘻嘻。”

慕龍龍把眉毛挑起老高:“當然!心宜你不需要有任何負擔,就算将來我繼承了聖主之位,我也只會喜歡你一個!”

築基修士意氣風發。

這麽多年憋着大秘密,可把他憋壞了,難得今日終于得瑟出來,恨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女鬼幽幽問:“嘻,什麽樣子的我,都喜歡嗎?”

“都喜歡!”慕龍龍把胸膛拍得咚咚響。

“那……你看着我。嘻嘻嘻!”

慕龍龍湊上前去。

原以為害羞膽小的姜心宜會慢吞吞地回身,沒想到,她竟是‘刷’一聲擰回了頭——只有頭。

她咧開了嘴,笑得陰森至極,唇舌紋絲不動,聲音從肚子裏面飄出來:“慕師兄……喜歡這樣的我嗎?嘻嘻嘻。”

慕龍龍的視線呆滞地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僵硬地往下,看了看她的後脖頸,以及她坐得端正筆直的脊背。

白眼一翻,他‘咚’一聲倒栽下去,四仰八叉躺在玉舟的舟底,竟是直接吓暈了。

梅雪衣:“……”

一團模糊的影子從屍身裏飄出來,它慢慢地擡起手,捧着那顆擰過半圈的腦袋,把它旋了回去。

小女鬼的聲音失落至極:“他不愛我。嘻嘻嘻。不是衛王和王後姐姐那樣。嘻。”

梅雪衣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在腔壁中,她騰身而起去突襲魇魔要害之時,曾隐隐感覺到腰間一緊——當時這只膽小的女鬼爆發了巨大的勇氣,跟上了她。

所以,小女鬼見證了梅雪衣化身為血霧吞噬魇魔的那一幕,也見證了衛今朝深情吻上梅雪衣半邊臉龐的那一幕……

在小女鬼的心中,‘愛情’已有了标準的答案。

慕龍龍的表現顯然不合格。

沉默了一路的妖龍忽然悶悶地開口說了一句:“他怕黑、怕鬼,不是故意的。”

鬼修執念深重,自然是聽不進去。

模糊的影子拼命搖晃,忽而拉成長長一條,忽而縮成圓圓一團。它劇烈地顫抖,聲音尖利嗚咽。

“他根本不知道做鬼有多難!嘻嘻嘻嘻!全身都有酸火在燒,有利爪在撕,比死還難受,嘻!我極度厭棄嫌惡憎恨我自己,嘻!一萬個聲音在我腦海裏尖叫,問我怎麽不去死啊!嘻嘻!我為他變成這樣,他卻這樣對我!嘻嘻!”

世間魔修常見,鬼修卻寥寥無幾。逝者強留于世,每時每刻都在承着天譴,都在渡劫,自然是苦不堪言。

它懸在半空亂舞了一會兒之後,晃晃悠悠鑽進了慕龍龍的腰帶。

“我要跟着他盯着他折磨他!等我不高興了,我就殺掉他!嘻嘻!”

梅雪衣輕聲嘆息:“不一樣的。我和陛下那些過往……不要經歷那樣的事情,才是幸事。”

她沒有記憶,倒還算好。

衛今朝就……

她終于明白了他的病态偏執、狂熱隐忍。那些無法言說的深情,那些刻入骨髓的傷痛。

這個男人,他背負了太多。

梅雪衣忍不住悄悄探出手,摸進衛今朝的寬袖,指尖輕輕觸碰他冰涼的肌膚。

細碎酥麻的觸感自指尖傳回,鑽向心髒。

他沒動,依舊正襟危坐。

梅雪衣壞意地反握着他的手,手指像撥弄琴弦一般,挑動他的腕脈。

把他的命門攥在手中。

衛今朝淡淡地笑,笑得風華絕代。

他忽地大手一翻,扣住了她那只搗亂的手。帶着繭的手指,重重摩挲她。

掌心、脈門。

她的眸光忽然便軟了。

呼吸微亂,不自覺地倚向他。

身體對他的記憶,實在是過于深刻。

他低低笑着,松開手,單手攬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知道,他要獨占她眸中的水波,不讓任何人看見。

飛舟忽然重重一晃。

慕龍龍醒轉過來,手舞足蹈胡亂撲騰着,閉眼大叫大嚷:“心宜!心宜!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不要走!”

梅雪衣:“……”

只見這傻小子閉着眼睛爬起來,飛快地撐開半道眼縫,從睫毛縫隙裏模糊向外瞄一眼,然後戰戰兢兢摸向姜心宜的屍身。

“我不暈了心宜,你看我,看我,我不暈了。”摸到那具冰冷的身體之後,慕龍龍把牙根咬得‘咯吱’一響,用慷慨赴死的姿态撲了上去,将它死死摟在懷裏。

束帶的尖端輕輕晃動。

“我……”他的聲音帶着哭腔,“我怕黑,怕鬼,但是!我不怕你!你回來!你再回來吓我一次,我保證不暈,真的!”

雖然眼睛沒睜,雖然脊背顫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但他還是捧起了她的臉,一口親了過去。

一根束帶溫柔地兜住了他的嘴巴。

“心……宜?!是你!”慕龍龍終于反應過來了,“在幻境中你就一直陪着我!”

束帶羞澀地點了點頭。

一人一束帶嘀嘀咕咕地訴起了衷腸。

慕龍龍越聊越大聲:“所以心宜啊!像我這樣,本來非常非常害怕鬼的人,為了你可以克服恐懼,這才叫真的愛情,明白了嗎?原本不怕鬼的人,看見女鬼敢撲上去,那不叫愛,而叫見色起意!懂嗎?那有什麽可感動的?”

束帶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地點頭。

飛舟緩緩停在了一座巨城之下。

仙域的雲霧是靈氣凝聚而成,時常飄在距離地面不到十丈的地方。此刻便有一片雲遮在刻了‘龍臨府’三個大字的牌匾之上,更顯仙氣飄飄。

當然,這樣的景象仙域中人早已見慣,誰也不會擡頭望上一眼。

慕龍龍把姜心宜的屍身收進了乾坤袋保存起來,撫了撫腰間束帶,道:“這次試練是龍臨府主親自點的各宗弟子,我若搞砸了,娘又得應付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心宜,委屈你跟我再耽擱幾日,待回到宗門,我會讓娘親想辦法救你。”

束帶溫柔地貼了貼他的手背。

“走吧!”

慕龍龍取出通行令,幫助身份可疑的梅雪衣三人順利進入城中。

“衛王大哥,王後姐姐,日後若有什麽難處,只管到清靜門尋我,我慕龍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他潇灑地拱手躬身,行了個大大的禮。

梅雪衣看着這傻小子,幽幽嘆了口氣。

感覺就像第一次送娃子去學堂,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以為自己即将鵬程萬裏報答雙親,殊不知老父親老母親還要為他操碎一堆堆的心。

衛今朝偏偏頭,示意妖龍随慕龍龍去。

梅雪衣微愕:“陛下,這是仙域。”

好不容易得了妖龍這麽大一個助力,他居然把它派去保護她的糟心娃子?

“許多地方要與王後單獨去,許多話要與王後單獨說。有我在,還用得着誰。”衛今朝溫和自負地笑着,執起她的手,徑直踏入左邊的華道。

這座城便是整個龍臨府地域的核心所在,城中兩兩巡邏的修士,修為皆是元嬰之上,放在尋常宗門已是長老級別了。

梅雪衣隐隐有些擔心。兩個凡人這麽大搖大擺在仙域晃蕩,合适嗎?

仙域畢竟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殺人奪寶那種事情屢見不鮮。她與衛今朝雖然沒露什麽外財,但是二人的容貌放在仙域也是非常紮眼,總會被有心之人惦記。即便在城中不敢做什麽,但就怕被人盯梢跟蹤。

梅雪衣一生打打殺殺,看盡了人性的陰暗面,不得不多慮。她仔細留神着周遭的人。

逛過半條街之後,梅雪衣慢慢把心髒放回了胸腔裏。正如衛今朝所料,城中修士看不穿他二人修為,下意識地誤以為他們是一對化神期道侶,神色間頗為恭敬,根本不敢沖撞。

她問:“陛下今日有何打算?”

“購置些刀劍防具。”他道,“方便我一統天下。”

梅雪衣深以為然:“不錯。哪怕最低階的入門弟子佩劍,在凡界也是絕世神兵。”

衛今朝垂眸正色道:“王後,你我的将士,自然要用最好的東西。蕩平四洲之時,沖鋒陷陣的得是他們。他們若頂用,便省得我禦駕親征。”

梅雪衣:“……嗯嗯嗯。”

轉過兩條街,衛今朝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的聲音十分溫柔平靜:“王後,這便是你常與沈修竹共赴的仙靈泉麽?”

梅雪衣方才便覺着這條街眼熟,循着他的視線一望,只見一間店鋪的二層樓欄上系着飛練,像一道懸空的彩虹,落往城外青山腰。

店鋪上方懸着一塊竹葉匾,上書“仙靈泉”三個大字。

梅雪衣是魔修,根本沾不得靈氣,不過她的确常常光顧仙靈泉——洗傀儡。

三只傀儡經年累月陪她出生入死,是她最忠心的屬下。

它們越是擺出無欲無求的臉,梅雪衣就越是想要好生照料它們。傀儡不會吃東西,她便把它們洗得幹幹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

在仙靈泉洗澡舒不舒服梅雪衣不得而知,但她知道它是最貴的。

最貴的就是最好的。

次數多了,總會被人撞見。那些老賊打不過她,弄了不少豔-情話本來編排,像仙靈泉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令人浮想聯翩、文思泉湧。

梅雪衣總算是回過味來了,她怔怔地望向衛今朝,迎着他略微扭曲的視線,緩聲問道:“陛下介意我與沈修竹,莫非不單是因為出城一事,還有我奪舍柳小凡之後,在仙域發生的事情麽?”

他看到那些話本了?他不是死在陣前了嗎?難道……他入了鬼道?!

梅雪衣瞳仁收縮,心髒猛地攥緊。

他的笑容更加溫柔,一只大手輕撫着她鬓邊的發絲:“不如一邊共浴,一邊如實交待。”

梅雪衣:“……其實我現在就可以解釋。”

他笑着,不由分說把她帶進了仙靈泉店鋪。

一炷香之後,梅雪衣第一次泡上了仙霧氤氲的靈泉。

靈泉呈半月形,池壁和池底用的都是摸上去很有彈性的橙色軟玉,泉水很燙,呼吸之間卻是清爽的靈息,令人心曠神怡。

冰冷的身軀陰恻恻地貼在身後,他環着她,耳語低沉:“王後可以解釋了。”

“沈修竹他不是人。他是傀儡。”梅雪衣一句話就交待得清清楚楚。

她最厭煩就是心思彎彎繞繞,彼此猜來猜去。

“我遺忘了所有與凡界相關的事情,所以一直想不起第一只傀儡的來歷,我只知道它叫竹,我帶着它屠了飛火劍宗。後來我又煉了兩只傀儡,一只叫白一只叫黑。白就是慕龍龍,黑還沒有出現,我只大約記得是在南大洲那邊撿到的。”

“傀儡不會說話,無法進食,傀儡……不是男人。”她轉過身,面對着他,身體壞意地在他身上蹭了蹭,“與陛下不一樣的。”

他的眸色驀地深沉。

他嘆息,音色徹底沙啞:“妖精。”

她的脊背撞上了池壁。軟玉微微凹陷,承托着兩個人的重量。

他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即便不是人,可他還是伴了你日日夜夜。”

梅雪衣:“……那陛下打算如何罰我?這樣麽?”

她讓他見識到什麽是真正的妖精。

衛今朝:“……”

仙霧肆意翻騰,如有蛟龍在水中迅猛穿梭。

“陛下分明就不吃慕龍龍的醋,”她攀住他的肩,聲音軟且破碎,“偏要借沈修竹來欺負我。你不如幹脆今日一次欺負夠了,算完這筆帳,将姓沈的翻篇吧!”

她心中打着小算盤。

如今她未修魔道,靈泉對于她來說就是十全大補湯,身軀的疲憊迅速就能消解,随便他怎麽折騰。

反正她的身體很喜歡他。

他低笑着咳嗽起來。

咳了一會兒,将她打橫抱出靈泉,壓在池邊的軟玉上。

梅雪衣:“……”

“王後,”他嗓音沉沉,“想征服我?我拭目以待。不過現在,你還不行。”

他覆下來,唇從她的唇角開始進犯。

等到梅雪衣迷迷糊糊再一次被抱進池子裏面時,就連靈泉也救不了她了。

她倚着他,任他替她清洗汗濕的頭發。

“陛下,”她有氣無力,“前世,你入了鬼道對不對?”

他的動作微微一頓,片刻之後,胸腔悶震,低低應:“嗯。”

“你為何不來找我?”她道,“難道你找過我了,但我那時已經忘了你麽?”

“不,你沒忘。”

她錯愕地偏過頭,仰起臉來看他:“我以為奪舍柳小凡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以致我忘記了過去,只記着要複仇。”

“不是的,你記得。”他不假思索。

“那你為何沒有找我?”她問,“你又不是扭捏糾結之人。經歷了那樣的事情,難道我還會在意你是人是鬼?況且嚴格說來,我入了魔道,同樣已經非人。”

他半晌不語。

她回眸看他,見他唇角浮着慘笑:“王後,我找錯了地方。”

梅雪衣凝視着他,心髒不禁緊張地懸了起來。

“我遍尋不見……”他垂下了頭,“以為你已下了黃泉。”

梅雪衣倒抽了一口長長的涼氣:“所以,你到幽冥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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