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十七八歲的喜歡是什麽?

是莽撞不懂事, 是被打碎了的眼淚瓶,還是一籃筐的酸口澀人的青桔子。

對于林歲穩來說,這喜歡像是一個枷鎖,桎梏着他,讓他恍惚着讓他膽怯着,讓他連看一眼溫崤念的資格都沒了。

不能讓他發現,不能讓他知道, 自己那種可怕的想要把他吞入腹中的占有欲。

有很長一段時間,溫念都是一個人了。

漫長的冬季結束不了,新年來臨, 寒假前的大考,溫念考了全班倒數十一,被溫文慧念叨了好久,林志聞倒是很滿意林歲穩年級第一的成績, 問他要什麽?

林歲穩想了想,說:“想要一臺電腦。”

林志聞是不缺錢的, 不購置電腦是怕兩個孩子玩物喪志,可現在既然是林歲穩提出的要求,他便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又對溫崤念說:“念念考了十一名, 以後努力就好,你那麽聰明,肯定可以的,叔叔給你也買一臺電腦, 算是新年禮物。”

溫崤念抿了抿嘴唇,心裏有些郁悶,他慢吞吞地說:“謝謝叔叔。”

第二天,林志聞就讓人過來把電腦裝好了,兩個人一人一臺裝在自己房間裏,連上網線。

溫崤念第一次接觸電腦,慢慢摩挲着,打開網頁,看着“搜索”兩個字,他愣了幾秒,随後輸入,如何讨人歡心?

林歲穩在房間裏,看着那臺嶄新的電腦,他轉過身去把房門鎖上,拉開椅子,輕輕坐進去。

電腦開機需要些時間,林歲穩的思緒在心裏反反複複被颠亂,他覺得自己像是乘坐着一艘沒有漿的孤舟,在混亂的翻着層層波浪的大海裏漂泊翻滾。

開機聲音響起,藍天綠草的桌面躍入眼中,林歲穩點開網頁,在手搜索框內,打入一行字,男生喜歡男生該怎麽辦?

點開網頁,大片的咨詢躍入眼中,林歲穩沉眉看着,一條條點開,找尋到一個陌生的詞彙“同性戀”,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這些,在網絡裏查詢未知,明白這種對于溫崤念奇怪的占有欲是感情作祟,也知道了,這類感情,在當時的社會裏是不被認可為人诟病不能讓人發現的腌臜。

可人的情感,親情愛情友情,也就三種,為什麽在不同人之間的愛情,還要分高貴低賤,為什麽他喜歡上溫崤念,這種感情,在學術裏還要被引用一段特別的不是褒義的話去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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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穩看着那段百科下的批注,鎖緊眉頭,抿白了唇。

寒假裏溫崤念依舊會每天去練舞,他打算考藝術特長生,參加藝考的話對于文化課的要求就會放低很多,溫文慧對于他的成績也出于半放養狀态了,知道他不是讀書的料,既然有了其它後路,她也就松了一口氣。

大半個月過去,林歲穩一直待在家裏上網,吃飯時也就下樓匆匆扒兩口,便又到了樓上去,他想是在房間裏閉關修煉,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沉迷在了其中。

溫文慧有些擔心,問起溫崤念知不知道林歲穩是怎麽了,溫崤念正靠在沙發裏看電視,他擡起頭來,看向溫文慧,臉上因為被電視節目逗樂的笑意逐漸淡去,朝樓梯口瞥了一眼,他輕聲說:“我不知道。”

的确是不知道,自那日之後,林歲穩便鮮少和他說話,他們不再同出同進,不再去閣樓,不再分享彼此的心事,林歲穩把他拒之門外,在起先的幾次試圖搭讪不成功後,溫崤念也漸漸失去了耐心。

他想到林歲穩,心裏就是一股煩悶,拿起遙控關了電視,和溫文慧說:“我上樓去了。”

“去吧去吧,別玩電腦啊,看會書。”

溫文慧叮囑他,溫崤念嘟囔着:“知道了啦。”

他的房間就在林歲穩隔壁,走到二樓,溫崤念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棉質的拖鞋踩在木地板上,溫崤念經過林歲穩房門前時,也不知為何,突然站定。他像是受到蠱.惑,等反應過來時,手已經敲響了林歲穩的房門,

輕輕一下叩門聲,等反應過來,溫崤念吓了一跳,他往後縮去,後悔都來不及,林歲穩打開了門。

明明比他小了一歲,可進入高一後,林歲穩就開始大幅度拔高,中學時還比溫崤念矮一頭的少年現在已經高了小半個頭。

他垂眸看着溫崤念,冷白色的皮膚在壁燈昏黃下透着一種令人難以琢磨的光,溫崤念怔怔地看着他。

是林歲穩先開口的,他聲音冷冷淡淡,問他:“有事嗎?”

以前林歲穩對他有多好,現在他就有多委屈,他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林歲穩突然對自己會冷淡下來,整整大半個學期都讓他一個人,和他說話也都是這樣。

溫崤念想不通,又是越想越郁悶,林歲穩見他不說話,便要關門,溫崤念突然探出手,卡在了門縫裏。

門板壓過溫崤念的手掌,他叫了一聲,臉一下子就白了。

林歲穩吓了一跳,立刻打開門,拉住溫崤念的手,對方則順勢擠了進來。

溫崤念的手指關節被門壓了一下,雖然不算重,但也留下了紅紅的痕跡,林歲穩蹙眉盯着,溫崤念則看着他的側面,見他戴着助聽器,便小聲說:“你把我弄疼了,你要怎麽賠償我?”

“賠償?”林歲穩重複着這兩個字,他擡起頭,溫崤念湊近了些,呼出來的熱氣灑在他的臉頰,他們貼得太近了。林歲穩身體一顫,松開了手,卻被溫崤念反手攥住,他不讓林歲穩離開,靠近一寸,與他四目相對。

“為什麽不理我?為什麽見到我就躲開?為什麽不和我一塊上學?為什麽……”溫崤念似乎有無數個為什麽,他質問着,眼眶一圈都紅了,林歲穩看着他嘴唇顫抖,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聽到溫崤念說:“你是讨厭我了嗎?不喜歡我了嗎?可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他心裏想,你什麽都沒錯,錯的人是我,是我要用龌蹉的感情來玷污你,是我要把你拉入我這邊的深淵裏,是我……惡心的人是我,污穢的人也是我。

可這些話,林歲穩怎麽敢和溫崤念說起,他把溫崤念推開,溫崤念根本沒有防備,身體輕輕一推,便跌在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一臉茫然呆鈍,擡起頭時,眼淚就撲簌簌落了下來,他看着林歲穩,臉上火辣辣的燙,覺得這場質問,是他把僅剩下來的一些在林歲穩面前的尊嚴,雙手捧到他面前,讓他踐踏。

“小念……”

林歲穩喊了一句,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卻被溫崤念一巴掌拍開,兩個掌心相撞滑開,溫崤念左手撐地,不聲不吭的爬了起來。

“對不起,我……我不該打擾你。”

這般說着,溫崤念轉過身,他低下頭去把門拉開,背影像是一座被跌碎的水晶雕像,重新粘合在了一起,卻在行走時,還是會七零八落。

他離開林歲穩的房間,背靠着牆壁,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咬着牙,慢慢行走一步,卻倒吸一口氣。

剛才摔在地上時,不小心把左腳腳踝給扭到了,溫崤念蹙着眉,心裏的軟肉像是被一寸寸刮去。

他和自己說不疼不痛,可是在回到自己房間後,随着腳踝上逐漸蔓延開的疼痛,身體像是被窗外厚厚的大雪覆蓋,全身都在冷,全身都在痛,心口的地方最甚。

溫崤念蜷在床上,一整晚腳踝都在隐隐作痛,他以為過了一夜就會好了,卻沒想到第二天更痛了,左腳的腳踝那裏高高腫起,紅腫青紫暈染在一起,看着可怖滲人。

溫文慧叫他吃早飯,喊了一聲也沒見溫崤念回應,她看了一眼林志聞,小聲說:“念念還不下來,我去叫他。”

林志聞正低頭看報,他喝了一口咖啡,漫不經心地點頭。

溫文慧走到二樓,林歲穩正好推門從屋裏出來,他看到溫文慧,道了一聲“阿姨”,溫文慧朝他點點頭,她說:“待會念念還得去舞蹈教室上課,不過他現在都還沒起來,我上來叫他一聲。”

林歲穩“嗯”了一聲,看着溫文慧推開溫崤念的房門,他停頓的腳步輕啓,卻在下一秒便聽到溫文慧焦急的喊聲。

林歲穩一震,轉過身朝溫崤念房間裏快步走去,來到房裏,便看到溫文慧站在床邊,溫崤念蜷着身體,他的小腿擱置在一側,腳踝上腫着一個青紫紅腫的大包。

溫文慧看向林歲穩,眼裏盡數都是焦慮擔憂,“小穩,念念說他這個腳痛了一個晚上。”

林歲穩心裏打顫,他想到昨天晚上自己推的那一下,溫崤念站起來時的身體似乎輕輕晃動過,腳踩在地上也尤其小心,可他沒說,他什麽都沒說,一聲不吭走了。

林歲穩心裏被愧疚感蔓延浸泡,在那個剎那,他有所感覺的情緒只剩下後悔自責。

他把溫崤念撈起來,而後轉身蹲下,溫文慧幫忙把溫崤念扶到他的背上。

溫崤念睜開眼,盯着林歲穩的後腦勺,他把臉靠下去,身體倚靠在林歲穩還不算寬闊的後背上,是許久沒有的親密,卻用這種方式才能靠近,溫崤念心裏酸澀。

林歲穩托着他的腿,溫崤念伸手摟緊了他的脖子,林歲穩深深呼吸,對着身旁已經是手足無措的溫文慧輕聲道:“先送小念去醫院。”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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