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合作

距今萬萬多年前，那便是上古時代，曾有無數仙獸與魔獸徜徉于三界開外，後經各種大難，又歷仙魔混戰，混沌不堪之時，仙界大量仙獸以身殉陣，維護人間安定。

如今上古獸族，剩下的也就只剩當屬仙族的金鳳凰和魔族的修羅狐了。

只可惜，修羅狐為保持最高貴的血統和最完美的蠱術只能以近親方式繁衍，後因奸人挑撥，魔族在當時又不是一位明君執政，害怕修羅狐靈力太強而超脫控制，便竟然夥同仙族一起追殺修羅狐一門。

現在，剩下的修羅狐就剩花卿和懷蝶了。

可金鳳凰卻趁其幼時靈力還沒完全充盈，痛下殺手，幾番颠簸流離，懷蝶為護住當時還不能幻成人型的花卿，便把他封印藏身于一個山洞裏，她後來制作假象往另一個方向引開金鳳凰……

自此，再無消息。

只是，花卿明白，懷蝶還活着，應該還活的很好。

修羅狐從一出生就被下了蠱咒雙生。

雙生蠱咒，顧名思義，雙生雙滅，如果懷蝶死，那麽花卿也絕不可能有活到如今的可能性。這也正是他在山洞裏過着那些暗無天日的生活還能維持下來的唯一信念。

當一個人有了執念的時候，做甚麽都很容易了，畢竟大大小小的事，與生死一比，便是閑事一樁了。

「你們、你們不是在幾萬年前就已經滅絕了嗎？」

「總有僥幸的。」花卿笑着低頭就這茶杯喝了口酒，他不喜歡茶，也不好茶道，反而醉心于酒，便是盛茶的壺裏也叫他灌滿了酒。

茶那東西，越喝越清醒，不好，不妙，不如酒，越喝越糊塗，越喝越開心。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花卿又自顧自到了一杯，輕笑開口，薄唇輕啓輕合似乎都在月色下帶了一種別樣的誘惑風情，「吶，你們那個厲害的師尊呢，現在也不知道顧不顧得上你們，不過她年紀那麽大了，應該早就不問凡事了吧？現在你們兩個被追捕倒是真的，反正你們也要逃，我剛好有點東西要取，你們倒不如同我一起上路。這樣在路上我還能照應你們一下。你們兩個就算被仙兵追到了也不用怕，可以說是被我劫持了麽。」

「於是呢，你想要甚麽？」

「簡單，我取好那三樣東西，你們領我去找金鳳凰就行了。金鳳凰所處之地，只有座下弟子才能領着旁人進入是吧，而且……你們好像是她活了這麽大年紀……不對，在你們之前應該還有個大師兄吧？不過早死了是不是，啧啧，瞧瞧，她統共就收了仨徒弟，一個死了，另外兩個也快被逼着走入絕路了，真真是……仙界那幫老頭兒無趣到連她也要趕盡殺絕麽？」

「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我師尊……師尊……反正錯在我們，跟師尊沒有關系。」

「不過我才懶得去管誰對誰錯，既然你我遇見了，便是緣分。我提出的合作……怎樣？」

「我為甚麽要信你？」

「不信我也可以，你便跑吧，不出多久就被他們抓回去了，你妹妹身上的天刑可是已經有一半了，三個月後便是一道劫期，你現在應該在偷偷轉移刑罰吧，三個月後也不過緊趕緊，這期間如果再出甚麽亂子，指不定現在就被抓回去幹等着行刑了，雖然不知道你們做了甚麽事要讓天界下這般狠手，但至少，如果能逃過三個月後的天刑，已然可算逃過一劫，之後就算回到仙界，你們那閑的能淡出個鳥來師尊，也該出來挽救一下弟子了哦？」

琰漓眼神一暗，他說的沒錯，三個月後的天刑是最難過的一關，琰童她的術法根本抗不來……就算是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好無損的承受下來。

「給你三天的時間想想吧，另外……」花卿站起身，松松垮垮的繡着合歡花的袍子罩在身上，大半個白玉般的胸膛裸露在外，「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隐，你不想說，我不逼迫。更何況在下身為男子，當日若非情急所迫，也不會強要一個小姑娘衣服穿，你說是吧？」

琰漓輕嘆了一口氣，花卿覺得這人一定是常常皺眉，就算舒展開表情也覺得他眉間刻了一道淺痕般似的，也不由有些想要嘆氣。

人活着，已經夠累了，又何苦歷經那許多罪愆。

白衣仙者旋身走出了幾步，又站定，轉身退了回來，雙眉再次皺起，在全身上下仔仔細細摸了一遍。

花卿挑了挑眉，不明他在做甚麽。

半晌，一個小小的淡金瓶子出現在了對方手掌上：「頂好的療傷藥，你原先身上便有傷吧，剛才那一劍你倒也算是平白無故挨上的，本就帶傷再傷上加傷，你還是快些療好傷，別給我妹妹解蠱的時候出任何差池，不然我可饒不了你！」

花卿笑着伸手接過，淡道一句：「多謝。」

不似白日裏那浮誇又碎嘴的樓主，不似那個穿梭在林間放浪又口出狂言的魔獸，而是一個淡淡的笑容，淡淡的多謝。

琰漓有些訝然于他那一瞬給人不一樣的感覺，可也并沒多說甚麽就轉身走了。

确實……眼下自己受限制的條件太多，如果能平安渡過這三個月，再好不過。

接過了傷藥，花卿才有些後知後覺那左肩處早已緩下又凝結了的粘稠血液所掩蓋在袍子底下的難堪，卻也懶得去上藥，只是坐回軟榻上，反反複複把玩這那個淡金的小瓶——這可了不得，那句「頂好的」真是再貼切不過，原來金鳳凰也有這麽細心的一面麽？還會親自制藥？

收齊了那三樣東西，再去找金鳳凰，告訴她，甚麽叫做報應不爽。

這大概是花卿在人間學到的最喜歡的一句話了。

更何況，昨天還猙獰不堪的鞭傷，經過一晚上的調息，都已經剩下淡淡的粉痕了——那是新肉長出來的征兆。

花卿自身的皮膚修複會很快，這也得益于那八百年暗無天日的日子。

只是，往事随風歸随風，終歸有些東西，還是放不下，看不透徹。

他看不透徹又放不下的東西，可不希望別人也如此。

一瓣桃花自花卿指尖飄飄搖搖的打着轉兒出了門去，過了會，門扉輕叩，一襲淡紫衣裳尖下巴大眼睛的女子出現在了花卿眼前。

他對于桃苓總是過于疼愛的，印象中，懷蝶也總是喜歡着淡紫色的衣裳，只不過……印象都模糊到稀零了。

一聲飄忽的輕嘆從頭頂傳來，桃苓收了凝神聽那前院隐約的歌聲，只聽聞花卿那略帶了三分慵懶的嗓音和着漫不經心的語調淡道：「那只夜鴉，可是讓它回去複命了？」

「聽從樓主的安排，今早才放走的。」

「嗯……你下去吧。」

桃苓心下訝然，可也沒多作表态，福了一禮便往後退去了。

花卿伸展開大腿，衣服也幾乎松垮到退到了腰際，突然想起甚麽似的，疾聲道：「嗳，等等，仙境上好的傷藥，對于傷口愈合修複來說，是極好的，賞你了。」

桃苓一愣，還未等擡頭便見一發着金光的小瓶沖自己飛來，簡直有晚抄手一步便能在地上跌個粉身碎骨的危險。

「樓主？」

「下去吧，我乏了。」

「多謝樓主，奴婢告退。」

重歸于寂靜後的黑暗，花卿卻從榻上躍了起來，走到窗臺邊，眼瞧着那抹淡紫身影混入夜色後，自嘲一笑。用手指沿着左肩的傷口狠狠劃了過去，接着把沾了鮮血的手指放在唇邊，伸出舌尖舔了一口，靠着舌尖的血腥味，似乎才能沖淡自己關于往昔的記憶。

夜風再起，吹鼓起花卿那寬大的袍子，在空中聽着猶如裂帛之聲。

靜靜阖上雙眼感受發絲被激揚的風抽在臉上的疼痛，花卿無聲的微笑了。

該結束了，一切都該結束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乎結果了，他只想讓這一切快點結束，他受夠等待了，受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