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很倔強(七更)
嚴家仨兄弟很清楚陸盛景的隐疾。
故此, 方才即便是生死關頭,世子爺也沒有拔.劍.自.衛。
嚴力更是沒有想到, 少夫人會不顧生死,直接跟着世子爺跳下去。他仿佛目睹了一場感動天地的凄美.情.愛.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正是他朝夕相處的世子爺,這讓嚴力如何忍?!
嚴力眼眶微紅,懸崖下深不見底,漆黑一片,他怒視幾丈開外的黑衣人,“爾等受死!”
是以,雙方人馬又開始打了起來。
嚴家三兄弟武功高強, 康王安排的那些護衛也皆是以一敵十的高手。故此, 即便黑衣人數量衆多, 兩方人馬相互抵抗良久, 依舊是勢均力敵。
殺手領頭人急着去山崖下尋找沈姝寧的下落,他的主人強調過, 定要将陸少夫人活着帶回去,眼下人就在山崖下, 生死不明, 他當然焦急。
嚴家三兄弟也同樣急切想要去尋人。
是以, 兩方人馬竟然很是默契的達成了一致意見。
殺手領頭人,“到此結束!眼下互不幹擾,各辦各的事,你們以為如何?”
嚴家三兄弟對視一眼, 嚴力道:“好!”
這廂,陸盛景的人,與黑衣殺人兵分兩路, 互不相讓的離開了打鬥現場,動作十分迅速,不消片刻,此地就歸為一片死寂,仿佛不久之前根本就不曾出現過人。
而無邊寂寥之中,幾個人影悄然上前。
趙胤行至山崖邊,他一手摘下了臉上的面巾,眉頭緊鎖,臉上神情晦暗不明。
方才,他親眼看見沈姝寧不要命的,跟着陸盛景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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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分明可以避免這一遭的。
現在她就那麽喜歡陸盛景了?
還是說,她也像沈玉婉那樣,做過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夢……?
***
沈姝寧沒想到自己會毫發無損。
她趴在陸盛景胸膛,月華如練,男人漆黑的瞳孔裏仿佛暗藏無數情緒,“你壓夠了麽?”
他的嗓音低醇,像是隐忍着什麽。
沈姝寧猛然驚醒。
方才下落的過程太過驚悚,輪椅掉落,早就碎成了殘渣。她抱緊了陸盛景,就像是抱着救命稻草,親眼看着陸盛景不斷攀附沿途的枯枝。
二人落地的速度逐漸漸緩,這才保住了一命。
沈姝寧忙從陸盛景身上爬起來,他雖雙腿不利于行,但身子骨結實。沈姝寧也不知自己到底有沒有壓壞了他。一爬坐起來就立刻慌亂查看,在陸盛景身上一番.亂.摸。
陸盛景,“……”
“夫君,你沒傷着吧?我方才有壓壞你麽?”沈姝寧難掩關切,她發髻淩亂,半邊披散,像個小瘋子。
可落入陸盛景的眼中,她卻是分外可人。
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只知道關切自己麽?
一雙胡亂搗亂的手被握住,陸盛景緊繃着俊臉,嗓音微沉,“……無事。”
沈姝寧這才松了口氣,她環視四周,見茅草叢生,不遠處似有一處山洞,眼下已是半夜,就提議道:“夫君,我帶你去山洞歇息,嚴力他們應當很快就能找過來。”
她沖着他笑,嬌靥如畫。
如暖陽乍現,晃了人眼。
陸盛景不自然地移開視線,一聲“嗯”自他的喉嚨發出。
沈姝寧精神甚好,輪椅碎裂,木板落了四處,陸盛景無法行走,沈姝寧的小身板又扛不動他,只能另尋法子。
劫後餘生的沈姝寧十分歡喜,“夫君,你稍等些許,我去去就來。”
陸盛景雖殘疾,但身子并不虛弱。他坐起身,表無表情的看着沈姝寧忙忙碌碌,見她四處尋找木板碎片,又扯着茅草搓成草繩,好像明白了她的意圖。
陸盛景撇開視線,側臉微微鼓動,一言不發。
不多時,沈姝寧拖着一塊木板過來,木板不寬敞,但足可讓陸盛景坐上去,她額頭出了汗,沾染了鬓發,但雙眼格外明亮耀眼,仿佛無論身處怎樣的黑夜,陸盛景一眼就能認出這雙眼。
沈姝寧,“夫君,你扶你坐上來。這樣就能拖着你繼續往前走了。”
拖着他……
陸盛景的眼中閃過一絲別扭。
未及沈姝寧碰觸到他,他雙臂撐着地面,迅速坐上了木板,随後俊臉更加陰沉,像是籠上了一層寒霧。
沈姝寧編織的草繩足夠長,她将草繩繞過一條臂膀,轉過身之際,發現陸盛景好像在鬧着小情緒。
沈姝寧,“……”會不會是太要面子了?
眼下已虎落平陽,還是先活下去要緊。
但沈姝寧終是沒有這麽安慰陸盛景,她并不覺得他可憐,人這一生總會遇到些許的困境,走出去就是海闊天空,走不出去便是消沉一生。
而她知道,陸盛景終有一日會位于衆生之颠。
縱使如今萬般痛楚,受盡屈辱,但只是暫時的。
肩膀傳來痛感,沈姝寧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吱一聲,只怕會無意中又傷了暴君的自尊心。
她背着草繩,艱難往前。
陸盛景終于沒忍住,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頓一頓的往前,他擡眸看着眼前嬌小纖細的身影,胸口有什麽東西在敲擊,一下又一下,讓他又痛又澀。
陸盛景雙手觸底,也試着往前。
沈姝寧突然感覺到肩頭輕松了不少,她回頭一看,發現陸盛景在幫她,展顏一笑,誇道:“夫君,你真厲害。”
陸盛景身子一僵,目不斜視,沒有去看沈姝寧一眼。
沈姝寧,“……”
她誇錯了麽?
在她看來,暴君的确已經夠厲害了。
好不容易去了山洞,一路上無論沈姝寧說什麽,陸盛景都是愛答不理。
山洞漆黑,如此就襯得外面的月光更加皎潔了。
扶着陸盛景坐好,沈姝寧擡袖擦了擦汗。
陸盛景一擡眼,就看見了她一雙亮晶晶的眼。
要命!
他當然知道,方才沈姝寧到底吃了多少苦,即便覺得她煩,卻又不忍心說出口。
沈姝寧默了默,一心以為,暴君因着眼下的殘疾而自行慚愧,她寬慰道:“夫君,你真好看。”
陸盛景很不喜美人眼中的同情之色。
他不需要同情!
沈姝寧接着又道:“夫君,上天是公平的,給予你一樣東西,通常都會奪走另一樣。夫君這般優秀俊美,若是再毫無殘缺,這讓世間其他男子該如何活?何況,我知道,夫君終有一日能站起來。”
能站起來……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說這句話。
陸盛景沒了輪椅,就等于失了自由,他只能被動的承受着沈姝寧的寬慰,又惱又燥,“啰嗦!”
沈姝寧終于聽見他開口說話,這才放心。
“夫君,我出去找些吃的,你在這裏乖乖等我。”她認真的交代了一句。
陸盛景俊臉一僵,神色凝重,本要說出口的“你小心”三個字,又被他給咽了下去。
折騰這樣久,兩個人都已經饑腸辘辘,但其實還能熬一熬,并不需要這樣晚了還出去找吃的。
更重要的是,陸盛景不想讓她離開。
也不知為甚,他突然害怕沈姝寧會一去不歸來。
她現在已經親眼看見了他所有的無措與狼狽,他就是個廢人,她但凡有點腦子,都會想法子離開他。
就和其他人一樣,摒棄他、厭棄他……
一直目送着沈姝寧的身影消失,陸盛景也沒收回視線,他的視野極好,能看清外面的一切動靜。
夜風蕩漾,吹來不知名的花香,外面靜的讓人無法平靜思緒。
不知過了多久,月影微斜,陸盛景的目光如同凝結住,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山洞外面,在他視野所及之處,一眼萬年。
他耳朵時刻留意着外面。
唯有風聲。
其餘一絲動靜也沒有。
內心愈發煩躁,默念心經也靜不下心來,他開始急了,分明不久之前還嫌棄她太啰嗦,眼下聽不到她的聲音,他又煩躁不安。
她是不會回來了吧。
果然,她只不過是同情他這個廢人。
四下無人,陸盛景終于敢于直視自己的腿,他試着去動作,然而卻是毫無知覺。
明明已經知道結果,他還在妄想什麽呢。
內心浮躁難以平定,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扔去了一桶滾燙的火油,他肺腑灼燙,實在難受。
陸盛景收回了視線,仰面靠着山洞石壁,他忽的自嘲一笑,豈會以為一個妖精會對他真情實意?
他這個廢人,身上沒有任何可利用之處。
就在這時,耳旁傳來一絲絲動靜,陸盛景當即警覺,目光望向月光所照之處。
他一動也不動,像在等待光明重新出現的可憐蟲,生怕錯過了一星半點的動靜。
心跳加速,他忘了呼吸,這小半生的傲慢與自卑交織,令得他多數時候都不願意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弱點。
動靜越來越靠近。
他耳力過人,能一下就分辨出沈姝寧的腳步聲。
甚至于,即便沒有看見她,便能想象的出來,她至少是歡快的。
她……真蠢。
這時候還不逃離,要跟他這個廢人過一輩子麽?
陸盛景腦中突然又浮現出,就在今晚掉崖之前,她放棄了生路,朝着他撲了過來。
那樣的決絕,又不計後果。
陸盛景的耳根突然熱了起來,而後又變得滾燙。
終于,沈姝寧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她果然是歡快的,一手提着裙擺,另一只手裏不知是捧着什麽十分珍貴的東西,小心翼翼的護在胸前。
陸盛景的胸腔咯噔了一下,不想被人察覺他的急躁,突然就移開視線,恢複了神情寡淡。
沈姝寧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她挨近時,身上也股子燒焦的味道,“讓夫君等久了吧。”
等她……
陸盛景像受了什麽刺激,“沒有!我不曾等你!”
言下之意,你不要自作多情。
沈姝寧愣了愣,難免失落,她還以為與暴君共患難一次,他們的關系就能有進一步的飛躍,看來暴君的心就是一塊無情的石頭,當真不好捂啊。
沈姝寧看着男人冷峻的臉,解釋道:“夫君,我方才去找吃的了,但又擔心會引來追兵,所以就在外面烤好了才帶回來,但是烤糊了,就剩一個。”
“喏,夫君,你吃吧。”
她小小的手,有些微紅,不知是燙傷了,還是不久之前拖他前行時,受了輕傷。
陸盛景看着美人将烤熟的野鴨蛋送到了自己跟前,他的喉嚨滾了滾,目光瞬間渙散片刻,撇過臉去,“我不餓。”
話音剛落,一聲尴尬的“咕嚕”聲響起。
陸盛景的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致。
沈姝寧不忍揭穿他,她也沒料到暴君這樣倔強。
遂将野鴨蛋剝開,分成了兩半,遞了一半在陸盛景的手心,“夫君,你陪我吃吧。”
陸盛景,“……”
對方都已經做到這份上了,他還能繼續熬麽?
陸盛景慢條斯理的吃着,仿佛方才肚子咕嚕叫的人不是他。
沈姝寧餓極了,兩口就吃完,她只覺美味至極,但陸盛景卻沒甚表情,“夫君,好吃麽?”
“……嗯。”男人勉為其難點了點頭,唇齒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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