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秦宿舟和晏珏兩個人運氣也是很好,打打鬧鬧外加迷着路摸到了北角,剛叫醒最後一個人,無名之火便卷了過來。
急急忙忙禦劍飛起,所幸被牧恒關着的修士無一人傷亡,總算能松口氣。
青山禦劍馱着迷迷瞪瞪的師弟和還沒睡醒的師姐,落到晏珏身邊,“師兄,這火什麽情況啊?”
晏珏和秦宿舟兩個人對視一眼,看着腳下茫茫火海,也是一片茫然。
“晏公子,秦公子,”牧煙禦劍從南面飛來,“你們沒事吧?”
秦宿舟盤腿坐在晏珏的劍上,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勞煩姑娘挂念,我們沒事,所有的修士也都救了出來。”晏珏朝她微微一笑,“只不過這火……”
“這火……”牧煙湊得近了些,壓低了聲音,“晏公子還記得方才的斷臂嗎?”
“如何?”
“它燒起來了。”
晏珏怔了怔,張了張嘴剛要回話,一道鞭子便飛劈在了他們中間,牧煙被驚得禦劍往後挪了好遠,差點落下劍來。
“哪裏來的野姑娘啊?這麽沒教養!”溫阮收回鞭子,狠狠瞪了牧煙一眼,“誰準你給師兄暗送秋波了?你問過碧海角排着隊的幾百號姑娘嗎?”
“噗。”秦宿舟坐在那兒托着腮笑得很惡劣,“全都是報應啊,晏珏你夠能耐啊。”
“阿阮!”晏珏沉下了臉色,“牧煙姑娘是在說正事,休得胡鬧!”
溫阮捏着鞭子一愣,讪讪地撥弄起了手指,“我看她靠得那麽近……”
“過會兒去找青山領三十鞭子。”晏珏冷下了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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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還來?”溫阮瞪圓了眼。
“也罷也罷,”牧煙笑笑,擺擺手打了個圓場,“也沒什麽要緊事兒了,牧恒還落下一堆爛攤子要我處理,諸位先聊,我先走一步。”
說罷,她淺淺行了個禮,便去向那些被關起來的修士們解釋情況去了。
牧煙解釋的時候略去了斷臂,只說被喂下了特殊藥物,但牧恒所做的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加之他平日裏給人的印象又溫文爾雅,牧煙的話許多人并不相信,覺得她是在刻意抹黑父親,要押她去聖閣裁判定罪。
不得已,秦宿舟只得使用瞳言術重現了上次在假牧恒屍體上看到的內容,牧恒刺向牧煙的狠辣讓人心驚肉跳,同時塌陷的密道裏露出的一截截白骨,冷寂得宛如墳場的揚城與影山藥坊,人證物證俱全,加上晏珏又替牧煙說了兩句話,最終終歸是改變了衆人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是因為信了證據,還是怕得罪碧海角。
跟那群人掰扯完的時候已經接近日暮,影山藥坊的火卻還在燒,衆人不得不禦劍離開。
青山馱着師弟師姐落到正盯着火海出神的晏珏身邊,“師兄,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四月初新聖要在聖閣舉辦百士宴,尊主離得太遠不便過來,便傳書讓我替他出席,”晏珏道,“你們先回碧海角罷。”
“這……”青山怔了怔,“師兄一個人去?”
“尊主給你們布置的課業還沒完成呢,你們仨還輪得着擔心我?”晏珏笑了笑,拍了拍青山的肩膀。
青山回頭望了望兩個人,溫阮第一個耐不住性子,直截了當道,“可師兄,秦宿舟怎麽辦?他還賴在你劍上不肯下來!”
秦宿舟正托腮假寐,聞言不由得睜開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掃着這個曾經的小師妹。
“他同我一起,”晏珏無奈道,“當年的事情不是那麽簡單,況且他也照顧了你們許多年,你不願再叫他師兄也就算了,但做人還是留一線罷。”
溫阮撇撇嘴,“可……”
“怎麽的?”秦宿舟打斷了她,似笑非笑道,“你是擔心我把你師兄吃了不成?”
“你們要一起,那我也要去。”溫阮不滿。
“溫阮,我打定心思要吃了你師兄,你去那也是給我塞牙縫的。”秦宿舟道,“何必呢?”
溫阮臉色急得通紅,在劍上跺了跺腳,震得瘦麻杆兒樣的青水差點從劍上摔下來。
“呃——”似乎是轉身要走的牧煙聽到了這邊的對話,猶猶豫豫地停下了劍,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你幹嘛?”溫阮沒什麽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青水一把把她的腦袋摁下去,笑着打哈哈,“牧姑娘見諒,我們師姐脾氣不大好。”
“無妨,”牧煙笑笑,“雖是你們碧海角的家務事,但小女拙見,溫姑娘跟去可能确實會有些……尴尬吧?”她掃了一眼同乘一劍的晏珏和秦宿舟,有些同情地看着溫阮,“有件事溫姑娘莫不是忘了吧?”
青水看看自己的師兄師姐,迷茫地撓了撓頭,“姑娘不妨直說?”
“不是一開始就言明的嗎?”牧煙眨了眨眼,“他們倆是道侶啊。”
“……”
“!!!”
此言一出,拖着腮的秦宿舟滑掉了他的下巴,禦着劍的晏珏晃了晃他的身子,兩個人對視一眼,找回了良久之前的記憶。
媽的,忘了還有這麽一茬。
“诶?不對嗎?”牧煙也顯得很困惑。
晏珏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想着從哪裏開始解釋,周圍沒散去的修士就跟長了順風耳一樣圍了過來。
“道侶?”
“誰?晏珏跟秦宿舟?”
“他娘的開玩笑吧?秦宿舟不是那個殺了姜長老被逐出碧海角的嗎?”
“是啊是啊,晏珏可是碧海角大弟子,行俠仗義,為人得體,怎麽會跟這種無恥敗類同流合污?”
“難道他那是裝的?還是秦宿舟給他下了套的?”
“我看是秦宿舟下套,你瞅瞅他那樣子,整個一吊兒郎當不務正業,誰知道他用了什麽肮髒的手段……”
“我說啊——”秦宿舟悠悠然從劍上站起身,“你們當我聾呢,還是覺得我提不動刀呢?”
“師兄!”晏珏拉了他一把。
秦宿舟掃了他一眼,突然嘴角一彎,勾出了兩顆梨渦。
晏珏動作一僵,心底騰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宿舟便拎着他的衣領一把将人拖了過來,撲面而來的氣息熏得人面龐發熱,晏珏一個猝不及防差點把冥骨都掀了。
結果卻停在了咫尺之間。
秦宿舟望着他眼裏的茫然無措,嘴角的梨渦加深了,“晏珏,你覺得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們相信你是自願的呢?”
“師、師兄,”晏珏抿了抿唇,呼吸被他擾得有些亂,吐字都不太利索,“那、那個,你冷靜一點。”
“哦——”秦宿舟拖長了音調,好整以暇地笑着,“那你來?”
“來……”晏珏顯然并不想答應,但看着秦宿舟玩味的眼神,萌生出了一股不争饅頭争口氣的想法,“來就來!”
他的視線掃過秦宿舟牽着弧度的唇,掃過一雙盈盈梨渦,掃過面頰,再定定地落入他的眼裏,移動得緩慢,卻又極其認真,跟在觀察一件什麽稀世珍寶似的。
秦宿舟臉皮向來很厚,自認就練就了一身不動于心的好本事,卻在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望入他眼中的時候,心底微微地震了震。
淺色的眼睛就跟琉璃盞一樣剔透,水光瑩潤,随着他的眼波流轉着,如同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放上眼就移不開。
下一刻晏珏靠上來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點後悔,也不知道是後悔自己被迫斷了袖,還是後悔自己沒能頂得住這雙擺着不動都是妖孽的桃花眼。
然而晏珏的嘴唇只是擦着他的臉頰而過,熟悉的蘭香氣息再次将他團團包裹。
“師兄,我是自願喜歡你的。”
他靠在他耳邊說。
這一剎那,他才發覺自己的心不是“微微”一震。
——而是震如擂鼓。
“你有病啊!”秦宿舟的腦袋被他按在懷裏,只能一拳砸他的背,“你跟我說有個鬼用!跟他們去說啊!”
“我不像師兄臉皮厚,我要臉的!這是極限了!”晏珏輕輕的聲音順着熱氣吹到了他耳中。
“你要臉那滿天下的樹都能蛻皮!”秦宿舟覺得再這樣下去就真的繃不住了,“放開我!”
晏珏卻把他擁得更緊。
“我知道師兄在想什麽,對過去的錯誤我也不會辯解什麽,我其實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穿過他肩頭散下的黑發,籠在了他脖頸上。
“我不在意名聲,不在意看法,我願意一直陪着你,做雲端的飛鳥也好,做泥下的臭蟲也罷。”他合了合眸子,慢慢笑了起來。
“我只在乎你。”
……
最後,影山藥坊的火燒了三天三夜,秦宿舟和晏珏結成眷侶的事情卻用了不到半天就傳遍了修真界,直蓋過了牧恒所造的那些孽。
——畢竟人總是八卦且無聊且好奇的,并且亘古不變。
托這八卦的福,秦宿舟可算是知道了修真界各大門派裏有多少小姑娘惦記着晏珏這棵歪脖子樹,漠北南疆中原蜀中……幾乎各地的女修聞言都非得不死心地來看一眼,然後哭得撕心裂肺要死要活。
秦宿舟是真的惹不起,第二天晚上趁着月黑風高扯着秦宿舟就溜了,把爛攤子扔給了溫阮他們仨和牧煙。
牧煙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勸退第幾個痛失所愛的女修,渾渾噩噩地回到住處,卻發現屋裏不知何時杵着個人。
“嗯……”她想了想,記起了這人的名諱,“小滿大人?”
黑衣男人抽了抽嘴角,“大人去了,又大又小的算個什麽。”
“好。”牧煙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是桃源有什麽吩咐嗎?”
自從那天白日被這人所救之後,除了在手心上落下了一個蟠桃的紋章,桃源就沒再要求她做過什麽,讓她頗有些誠惶誠恐。
“上頭吩咐把斷臂帶回去。”小滿道。
“那個最近我也一直在找,它吃了太多人,我怕再生事,”牧煙皺皺眉,“但卻沒再發現了。”
小滿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那我将此消息上報。”
“實在抱歉。”牧煙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有沒有什麽我能做的?你們是不是要殺人……來着?”
“說來你可能不信,我們其實不是個殺手組織,”他頓了頓,“只是一群走投無路的人互相依偎着取暖的地方而已。”
“那……”
“公子還沒吩咐,你先等着吧。”
“公子是……”牧煙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止了話頭,“像我這種新人是不是沒有資格問的?”
“公子現在的确不能見你,不過——”小滿在懷中摸了摸,掏出一枝白茶花遞給她,“這個給你。”
茶花估摸着是放了有些日子,不太新鮮,但保存得還算好,沒有枯萎。
“公子囑咐我代為轉交的見面禮。”小滿說,“願你能像茶花一般,默默無聞卻歷久彌新。”
牧煙咬了咬唇,有些感動。
“不過,公子還說了,希望你下次叫人的時候能叫全,只叫晏珏的話,他會傷心的。”
“……什麽?”
牧煙愣了片刻,恍然間想起了什麽,想再問的時候,小滿已經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作者有話要說: 記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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