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晏珏盯着他沉默了許久,盯到他渾身發毛。
“你不信?”秦宿舟擰了擰眉頭,“也罷,我确實是撒過謊,但——”
“不是。”晏珏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落在他身後那跟透明人一樣站着的男人身上,“我在想師兄從哪裏找的男人,還帶進了屋子。”
秦宿舟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腳。
“開玩笑開玩笑,”晏珏捂着屁股上的腳印忙不疊往旁邊讓了讓,“這位是你桃源的人吧?之前在那個瞳言術裏出現過去傳遞消息的那個人。”
“嗯,他叫小滿。”秦宿舟給了他一個顏色,男人便上前略微躬身抱了抱拳。
“小滿見過晏公子。”
“無瀾今早醜時在聖閣內府斃命了,小滿是來告訴我這個消息的。”秦宿舟啧了啧嘴,“可惜沒能從這人嘴裏撬出點管用的東西來。”
“要是眼睛沒毀,還可以用瞳言術看看。”
“最近用不了,上次不是說了。”秦宿舟斜了他一眼。
晏珏眨了眨眼,“那竟然是真的?”
“你在暗貶我滿嘴放炮嗎?”
“師兄多慮了,我只是提出一個正常的疑問罷了。”
“……晏珏,”秦宿舟盯着他,試圖平複自己的心境,盡量柔和地說,“能不能請你的嘴在用來呼吸和吃飯之外切勿涉及其他營生,比如說話。”
“師兄,這不行,會憋死的。”晏珏誠懇地跟他打商量。
秦宿舟額上青筋一跳,“那我來幫你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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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打算怎麽堵?”晏珏的耳垂浮上了一絲可疑的泛紅,“我建議師兄可以用嘴堵。”
“……”
秦宿舟在此地此時此刻,十分深切地體會到了晏珏的已經不止是單純耿直嘴臭的問題了,他擁有一顆無與倫比驚世駭俗豔驚全場非同尋常的大腦,以及一張毫無底線無法無天胡作非為不知廉恥的嘴。
“公子,我在這裏是不是不方便,”一旁的小滿道,“需不需要先退出去?”
“滾你丫的!”
“好嘞。”
“回來!”秦宿舟氣得七竅冒煙,從懷裏掏出個步搖跟着白眼一并扔了過去,“把這個帶給牧煙,轉告她往後戴飾品謹慎些,別給人抓了把柄。”
“妥。”小滿應下,踩着窗棂跳了出去。
“你真送她步搖啊?”晏珏酸溜溜地盯着他看。
“我不送她我送你啊?”
“也不是不可以。”
“……”秦宿舟是服了他的臉皮厚度,連白眼都懶得給他翻,一把拍開他大踏步出了門。
“師兄?你去哪兒?”晏珏跟着跑出了門,“诶,聖閣內府不在那個方向啊!”
“聖閣的人能讓我進內府嗎?”秦宿舟回過頭掃了他一眼,“我去一趟比武場。”
……
晏珏也想跟來,可無奈半路被焦急的聖閣弟子攔截了。秦宿舟甩走了人,總覺得像趕走了身旁嗡嗡嗡繞着亂飛的蜜蜂,登時天地之間都安靜了下來。
聖閣在比武場上設了個結界存放先前所有遇害之人的屍體,同時加了駐存術減慢這些屍體腐爛的速度。所有從屍體嘴裏摳出來的桃源令牌都擺在屍體旁作為證據供人參考,上頭的鮮血夾雜着斑駁的污穢,散發出陣陣臭氣,看着都讓人作嘔。
其實秦宿舟也覺得餅爺把他精心做出來的桃符擱人嘴裏有些惡心,但架不住餅爺小時候被人欺負的時候摁着往肚子裏灌了太多泥土,長大以後殺人也喜歡看別人張着嘴吞咽困難的樣子。
關景加上随行弟子十八人,林月亭及其弟子二十一人,去掉林月亭本人,加起來應該是三十八枚桃符。秦宿舟一枚一枚地看過去,在看到第二十四枚的時候挑了挑眉。
桃源所用的桃符都是秦宿舟一枚一枚做出來的,上面的符印雖看似雷同,但因為手寫的原因,總會有一些微妙的差別。而第二十四枚和第二十五枚的符印卻是完全雷同的,也不知是誰抄了誰的。
心底的猜測得到了證實,無瀾死後僞造證據的桃符是偷了之前的三十八枚中的某一枚,而且必然是沒有觸動結界警報悄無聲息偷走的。
——聖閣內部有內鬼。
聖閣裏面怎麽樣秦宿舟不關心,只是這人不僅斷了他的線索,還将罪責都賴在他頭上。思及此,秦宿舟不由得擰了擰沒,暗道一聲麻煩。
忽的,一陣窸窣從附近傳來。
秦宿舟擡起頭,看見一道身影靈活地穿梭在林中樹枝的間隙之中,人臉是沒看清,頭上的那個玉冠準錯不了,是青城劍無雙的尊主白言。
秉持着不湊熱鬧會憋死的态度,秦宿舟足尖輕點,閃到了他身前。
“白尊主。”他笑眯眯地行了個禮。
“……”白言明顯怔了怔,額上的汗滑下濡濕了鬓角,“秦公子?”
“今早聽說了新聖不幸殒命的消息,想必青城劍無雙也被聖閣召去商議了吧?”秦宿舟眨了眨眼,做足了晚輩的姿态,“白尊主這麽匆忙,是找到什麽有關桃源的消息了嗎?”
白言慣來冷冰冰的臉上明顯浮現了一絲不耐,但仍舊按下性子道,“是我青城劍無雙內部的事情,同新聖無關。”
“可看白尊主這麽急迫,定是大事兒,”秦宿舟臉上擺出恰到好處的關心,“晚輩可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
“沒有。”白言終于忍耐不住,眉頭一皺,掃開他的身子踩着林間的樹枝飛快地朝遠處掠去。
秦宿舟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算了算距離剛想跟上,便聽見遠遠一聲師兄。
完了,嗡嗡嗡又回來了。
“師兄!”晏珏踩着樹影落下,“方才新聖的屍體見着了,沒什麽明顯的外傷,很可能是中毒死的,形狀特別像之前那幾個被桃源殺去的人。”
秦宿舟不爽地啧了啧嘴。
“哦對,我似乎聽有人私下說聖閣請了濱南柳塢去驗屍,按照聖閣的扶持程度,濱南柳塢不出意外就是下一個影山藥坊,”晏珏想了想又道,“诶,驗屍的就是那個上次給我瞧發燒毛病的大夫,叫安……安鳥?”
“叫安鴻。”秦宿舟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不還是鳥。”
“也罷也罷,”秦宿舟懶得跟他糾結,勾勾手指讓他湊近了些,低聲道,“桃源的木符被人動過,聖閣裏有內鬼,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那師兄的意思是——”
“晚上我們再去一次。”秦宿舟冷哼了一聲,“想毀我桃源?找死!”
“師兄,桃源不用毀,它的名聲早就徹底臭了。”
“……”
“好好好,師兄別氣,我閉嘴,這就閉嘴。”
……
酉時剛過,秦宿舟解決完自己的晚膳,順手給饞嘴的青山烙了兩個餅,洗洗手從廚房回房間打算招呼晏珏去一趟內府,卻見他扒拉出七八個儲物戒儲物镯不知道在找些什麽。
“你做什麽?”
“找夜行衣啊。”晏珏用氣聲小心翼翼地說,生怕被院子裏的溫阮他們聽到。
秦宿舟挑了挑眉,看傻子樣地看他,“誰跟你說穿夜行衣的?咱們正大光明地進去。”
……
秦宿舟帶着惴惴不安的晏珏來到了聖閣內府的大門前,看守的弟子不出意外地喝住了他們。
“這個,你認得吧?”
一枚自由出入內府的令牌在看門弟子面前晃了晃,他不由得愣了愣。
“之前新聖拜托我使用瞳言術的時候曾經承諾過給我五百顆靈石,不能人死了就不兌現吧?”秦宿舟挑挑眉。
“這——”看門弟子望着那枚不似作僞的令牌思考了片刻,讓開了路,“賬房請進門左轉。”
“多謝。”
秦宿舟笑眯眯地道了謝,左轉繞過了牆角便大搖大擺地往顯然不是賬房的方向走去。晏珏跟在他後面,滿臉都寫着這竟然他媽也可以?!
“聖閣看似有條不紊,但無瀾死了以後已經群龍無首名存實亡了,有看守已經不錯了,哪裏還有人巡邏管我們去了何處。”秦宿舟抱着胸往前走。
“師兄你認得路?”
“桃源的情報網比你想象得厲害,而且我又不能指望你個不記路的呆瓜給我帶路。”秦宿舟腳步一頓,望着前面挂滿花圈和素缟的屋子,“到了。”
二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子。只見一張矮桌覆着白布的呈在正中,上頭放着一只未合的棺椁,無瀾的屍體便被置于其中,渾身上下被收拾得很幹淨,沒有明顯的傷口,幾乎像是睡去了一樣。
晏珏用手擡了擡他臉上的狐貍面具,的确不能挪動分毫,跟先聖說得一樣,這是與臉融合在一起的面具,而且這面具他先前留意過,上面細小的使用痕跡沒有改變,确實是之前新聖一直佩戴的。
——也就是說這個不會是某個替罪羔羊。
“把他翻過來看看,”秦宿舟道,“小滿動手喜歡紮人家的腎,指不定這人也有特殊癖好。”
紮腎……晏珏總感覺後腰一緊,這招狠啊,就算活下來了,男人的尊嚴也多半沒了。
成年男人的重量理應來說不輕,但無瀾的屍體卻出乎意料的輕,兩個人輕而易舉地将他翻過了身,同時一怔。
沒有風從屋外傳來,但落在他背上的火光仍然抖了抖。
一只足足有成年男人手掌展開那麽大的洞開在了屍體的背部,模糊的血肉被咒印封住了,但仍然能看到其中跟爛泥一樣的血肉,內髒的碎片和骨頭分不清你我地交織在一起,靈基透明的碎片黏在那團肉糊上,在火光下泛出刺目的光澤。
“怪不得正面看不出來,五髒六腑都被搗爛了吧。”良久,晏珏才開口道。
秦宿舟揭開他背部傷口附近的衣裳,按下腹中的不适靠近了些仔細查看,“上面有手指甲的印子。”
“是人用手直接掏的?”晏珏瞪大了眼睛,“新聖靈力不淺吧,還沒點反抗被一擊斃命,這是誰這麽能耐?你們有人能做到嗎?”
秦宿舟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冰涼的觸感突然攀上了腳踝,戰栗迅速地從腳底炸開蹿到天靈蓋。他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晃,火折子落到了地上。
披頭散發的女人從棺椁下的矮桌底探出了頭來,一只手握着秦宿舟的腳踝,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火折子,用手肘撐起上半個身子。
“你們……是在誇我嗎?”
她緩緩地擡起了頭,林月亭那半張畫皮歪斜地挂在她臉上,被窗外蹿進來的風吹得搖搖欲墜。
作者有話要說: 請大家不要怕這個女鬼,她很可愛的!
而且不僅可愛,她還是本文最慘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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