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晏珏午覺醒來,渾身上下神清氣爽,掀開被褥要下床,鞋還沒穿,腳上似乎就踢到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咕嚕嚕。
林月亭的人頭在地上轉了一圈,從發絲的縫隙中露出了那張布滿疤痕的臉。
“他娘的啊啊啊啊——”
晏珏吓得一手扳碎了身下的床板,木床嘎吱一聲往下一坍,正式宣告壽終正寝。
“咋?有蟑螂?”
秦宿舟一腳踹開門進來,看見那麽大一坨的晏珏裹成個粽子窩在木板堆成的廢墟上,氣若游絲地指着地板質問他,“你這頭、頭……”
“竟然在這兒,”秦宿舟撿起林月亭的人頭,“我就說哪兒都找不到,什麽時候被我拿出來的?”
晏珏露出一雙眼睛心驚膽戰地看着他,“你怎麽還不扔?這臭玩意兒你要留着過年呢啊?”
“不是想留着看看我爹的事情麽,這就扔了。”秦宿舟提着頭晃晃悠悠地出了門。
晏珏在被窩的溫暖中勉強找回了魂,穿好衣裳出了屋子,見秦宿舟正蹲在院子裏拿樹枝在地上指指畫畫什麽,所幸的是人頭不在。
“師兄?就你一個?他們人呢?”
“溫阮帶着青山青水去豫州玩了。”秦宿舟招招手,讓他靠近些,“對聖閣的這件事情,你怎麽想?”
晏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想了想,這件事還有三個疑點,”秦宿舟在地上寫了無瀾二字,“上次說了,不是李蘭兒殺的無瀾,那麽是誰動的手呢?”
“不是說用毒嗎?”晏珏問他,“沒查出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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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是一種西域很奇特的藥草,極少往中原來,這條線很難查下去,”秦宿舟頓了頓,“不過倒是發現一點,近日來無瀾總與外界有書信往來。”
晏珏愣了愣,“難道是有外界的力量在控制聖閣?”
“可以這麽假設,”秦宿舟點點頭,在地上寫了個林字,“第二個疑點,林月亭一開始明顯是能控制住的,是什麽讓她控制不住了呢?我懷疑是有人在我們找不到她的那段時間用什麽方式激發了魔魅的特性,讓她被手臂控制,不由自主地去尋找頭顱。”
“會不會跟控制聖閣的是同一個人?”
“不好說,”秦宿舟擰起了眉,“但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呢?給我們增加麻煩?”
晏珏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第三個疑點,”秦宿舟用樹枝在林字旁邊點了點,繼續說了下去,“李蘭兒應該恨極了林月亭才是,為何取下了自己的面皮卻沒有殺了她?”
“聽她和白言的對話,好像她和林月亭關系……還挺好的?”晏珏回憶道,“她叫她月亭來着。”
秦宿舟摸了摸下巴點頭,“她們之間應該還有隐情。”
“不過這樣說來,我想到第四個疑點了,”晏珏道,“李蘭兒是誰帶來的?”
秦宿舟愣了愣,“對啊,李蘭兒顯然不是來自聖閣,是流落在聖閣附近的嗎?不可能,李蘭兒的衣裳是白色的,很幹淨,她若是一個人流落在外絕對不可能換衣裳,一定是有人在打理……”
“你覺不覺得白言很奇怪?李蘭兒的臉都被剝掉了,他怎麽遠遠地就認出來的?”晏珏摸了摸下巴,“雖然在喜歡一個人的情況下,不一定要靠臉才能辨認出來,但他那副肯定的樣子就好像之前見過那樣的李蘭兒一樣。”
“我還撞見過白言丢了東西在找呢。”秦宿舟拿樹枝在地上用力戳了兩下,“但太奇怪了,他帶這個過來做什麽?李蘭兒雖然尚存神志,但顯然也并不好控制。”
“李蘭兒現在是一個什麽狀态?也不像是林月亭被魔魅的力量控制了,也不像是被林月亭控制的那些屍體。”晏珏話頭頓了頓,眸中劃過一絲亮光,“你說……會不會就是因為李蘭兒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态,白言想複活她?”
秦宿舟一怔,停下動作擡起頭與他對視,“很有可能,畢竟他很喜歡李蘭兒,但是帶來就能複活嗎?這裏有什麽東西……”
“別的沒有,有一顆頭。”晏珏道,“魔魅的愈合速度很快,講不定也有生死人肉白骨這種說法。”
“那他費那麽大勁把李蘭兒帶過來做什麽?把人頭帶回去不就好了?”秦宿舟蹙起了眉,“我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話音剛落,身旁突然勁風一閃。
“公子!大事不好!”小滿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蹿了出來。
“有事說事,沒事別學聖閣那些人。”秦宿舟直起身,把手中的樹枝随手一扔。
“是。”小滿從善如流,“牧煙被青城劍無雙劫走了。”
“什麽?!”秦宿舟一怔,只覺得滿腦袋漿糊,“白言跟牧煙八竿子都打不着,他帶她走做什麽?”
“打得着,心愛之人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晏珏在旁邊道,“李蘭兒是影山藥坊的坊主夫人。”
“那就更不該劫走了,看在李蘭兒的面子上也該善待她吧?”
“會不會就是為了李蘭兒?”晏珏恍然道,“影山藥坊的事情不是秘密,牧煙吃了魔魅肉卻還活着并且具有了魔魅的一部分特性,會不會他想借鑒這個去複活李蘭兒?”
“公子,對方不是突然起意的,”小滿突然出了聲,“按照她房中的迷香來看,是一早就下好了,劑量累積到今天剛好生效,所以我們才沒能第一時間發現。”
秦宿舟看看晏珏,晏珏聳了聳肩,“與其在這邊猜來猜去,不如去一趟蜀中見見白言如何?反正你也遲早要去。”
“你真的不回碧海角了?”秦宿舟道。
晏珏點了點頭。
“那溫阮他們呢?”
“其實尊主要我們去一趟樓蘭堡,”晏珏說,“畢竟婁新霜這次沒來,可能是想去看看情況吧,但我說到做到,絕對不管碧海角的事兒了。”
秦宿舟望着他的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四月份過去了大半,那一個月長的咒術已經失了效。
“算了,随便你。”
……
秦宿舟擔心牧煙遭不測,當天下午便啓程了,晏珏給還沒回來的溫阮他們留了信鶴,說明了情況并讓他們路上小心,是鐵了心不跟他們一道了。
半路上晏珏買了個馬車,把繩索套在了狗剩的脖子上。盡管狗剩極其不情願,但還是改變不了一只狐貍又當馬又當狗的使命,憤憤地拉着他們往蜀中去了。
馬車還算寬敞,躺兩個成年男人是綽綽有餘。晏珏終于心心念念且久違地能跟他師兄睡在一起,從頭到腳都寫着愉快二字,就連入睡的時候也不願意閉上那雙亂勾人的桃花眼。
秦宿舟忍無可忍,擡手抓起一個靠墊砸在臉上。
“我就看看,我不動手。”晏珏悶悶的聲音從靠墊背後傳來。
“你他媽還想動手?!”
“不是不是……”晏珏拿下靠墊,看着秦宿舟翻過了身,背對着他。
“別動。”
晏珏癟了癟嘴,停下了默不作聲襲向他窄腰的手。
如水的月光從簾子的縫隙透了下來,聽得到偶爾的鳥鳴和狗剩打哈欠的聲音,還有秦宿舟愈來愈平穩的呼吸聲,一切都溫柔安靜得讓他覺得不真實。
他悄悄伸手攏起秦宿舟一小段散在背後的長發,柔軟的發絲在月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澤,還有一股皂角的香氣。發絲掩映的背後,一顆紅痣在他後頸處若隐若現着。
紅痣比先前在碧海角的時候略微深了一些,晏珏眸色一沉,輕輕伸手隔着發絲點了上去。
突然對面一動,手下的發絲不受控制地流走了。
晏珏怔了怔,看秦宿舟在熟睡中慢慢地轉過身來,臉靠臉對着,淺淺的呼吸都落在了他臉上。
晏珏抿了抿唇,耳尖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太近了,太近了。只要輕輕一探頭,就能觸碰到他的眉心、臉頰、鼻尖,還有……晏珏的視線不自覺地一寸寸往下挪,落在微微張開的唇上,再也挪不開。
他大約是在做一個安穩的好夢,唇角淺淺地翹着,露出一對小巧可愛的梨渦。
其實有件事情一直不好意思說,他特別喜歡看師兄嘴角的梨渦,像一盤琥珀色的糖蜜被人用指尖輕輕一點,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其實有件事情一直更特別不好意說,他很早很早就想嘗嘗那味道,可惜一直有賊心沒賊膽,難得今天晚上的師兄這麽不設防,不好好利用一番豈不是對不起?
晏珏舔了舔唇,帶着通紅的耳尖很慢很慢地靠近。
夜還很長,他不想驚動了他,只要一點點、再一點點、總會可以——
驀然,耳旁的呼吸聲一重。
秦宿舟毫無征兆地睜開眼,猛地支起身子坐了起來,從夢中匆忙驚醒的視線呆滞地盯着馬車的側壁。
“我剛剛做夢了,好像。”
“啊?啊,對,大概吧。”
“夢到了一個人,但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了,就只記得名字。”秦宿舟回過頭看着晏珏,“安子……是誰?”
晏珏臉上的表情頓時凝固了。
秦宿舟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這他媽誰啊……這感覺太難過了,好像是個要緊的人。”
“睡吧睡吧。”晏珏把他拉回了被褥中,“一個夢而已。”
“夢的話也太真實了,就好像曾經發生過一樣。”秦宿舟盯着車頂,眨了眨眼,側過了頭望着他淺色的眼睛,恍然想起了什麽。
“哦對。”
晏珏緊張地看着他。
“你剛剛在幹嘛?”
晏珏:“……”
“你是不是偷偷湊過來了?”
晏珏:“……”
“你——”
晏珏嘩啦一聲把被褥掀過頭頸。
“我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聖閣結束啦~
倆人的誤會從接下來開始就要慢慢解開了,到底小晏瞞着師兄什麽捏?對不起什麽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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