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花朵完全沒入林月亭體內之後,李蘭兒将剩下的那株放回了自己的靈基內,掀起袖管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同樣位置的記號,才好似放下心一般斂去靈流,眸中的血色也漸漸退去。

“情種?”秦宿舟回頭問晏珏,“那是什麽?”

“魔魅獨有的東西,一個魔魅一生僅能擁有一對情種,若是與什麽人互通心意了,魔魅就會将一顆種在伴侶身上,另一顆種在自己身上,一方面是誓言的象征,一方面能增進與伴侶的情愫,”晏珏道,“這對情種在雙方體內生芽開花,互相影響,很像并蒂而生的蓮花,所以也稱為并蒂蓮。”

“可林月亭到死也仍然喜歡白言吧?”秦宿舟不解。

“情種又不是迷情蠱,怎麽能平白無故改變人的心意,如果她之後能與林月亭長久地朝夕相伴,在并蒂蓮的作用下是會日久生情的。”

“所以她……沒能等到并蒂蓮生效的時間?”

“恐怕是,”晏珏點頭,“而且你也看見了,并蒂蓮是需要從靈基中拿出的,會極大地損耗靈力。而且按照日後她們相處的情形來看,花了這麽大勁埋下的并蒂蓮是白費了。”

秦宿舟頓了片刻,突然蹙起眉看着他,“你怎麽對魔魅的事知道的這麽詳細?”

“書中自有黃金屋,”晏珏無辜地眨眨眼,“碧海角的書裏都寫了,師兄不看書,當然不知道。”

“滾。”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再将視線投入屋內。

這時候李蘭兒已經将靈力運轉三周天,略微緩和了因消耗過度而蒼白的臉頰,才将林月亭叫醒。

“诶?我睡着了?”林月亭揉着惺忪的睡眼,視線一掃,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哎,你還真給我紋了個花繡!”

“嘻嘻。”李蘭兒嬉皮笑臉地晃着她的胳膊,“師姐別生氣嘛。”

“我……哎!”責備的話語全被她撒嬌的話語堵了回去,林月亭深深地嘆了口氣,四下看看,“我的檀木戒指呢,那可是祖傳的護身符,可不能弄丢了。”

“沒丢沒丢,這兒呢。”李蘭兒笑眯眯地晃了晃手裏的戒指,替她戴在了手指上。

可屋頂上的兩人看得一清二楚,李蘭兒分明是趁着林月亭不注意将戒指收在了背後,給她偷梁換柱換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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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宿舟突然想到牧煙說過,她自小小手上便有一枚褪不下的檀木戒指,極有可能是父母給她的,若這與林月亭是一樣的……難道牧煙竟是林月亭與白言的女兒?!

粗一想覺得天方夜譚,但其實說得通。牧煙從小受到牧恒的虐待,如果是與亡妻生下的唯一孩子,很難想象他這麽做的理由,而如果牧煙是林月亭的孩子,那麽牧恒無論是機緣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在拐到幼童之後極有可能為了報殺妻之仇而将怒火洩在牧煙身上!

沒等秦宿舟再細想,底下突然一陣窸窣,擺在桌上許久沒有動靜的八卦盤騰得一亮,閃耀的金光霎時溢滿了整間屋子。

“西面!”林月亭趕緊抄起八卦盤沖了出去。

“诶,師姐,等等我!”李蘭兒在後頭嚷嚷道。

屋頂上的秦宿舟與晏珏對視一眼,貼着屋頂的瓦片循聲跟上去。屋中的林月亭與李蘭兒依照八卦盤的指引七拐八繞,好不容易找到了不對勁的廂房,想推門進去,卻被匆忙趕來的老鸨攔了下來,又是一番扯皮。

屋頂上的人就沒這個顧慮,兩人照舊輕輕掀開瓦片,黏膩又汗涔涔的喘息聲便從方寸之間的空隙中傳來。床頂鋪了一層半透的紗帳,紅燭在一旁搖曳着,将交疊的人影映得有些扭曲。

“好像是倆男的。”晏珏摸了摸下巴,仔細地辨認着幔帳裏的人,“都沒胸。”

秦宿舟只想把他踹下去,“你能不能看點關鍵的?這小倌兒眼睛是紅的,顯然是魔魅之身。”

“劉爺吶……”動作的間隙,小倌兒扭動着腰肢貼到了那人身上,嬌滴滴道,“再來一次好不好?”

“喲,我瞧瞧,”男人伸出手去,“你這分明飽了的,都吃不下淌出來了。”

“不夠嘛,還有上面呢……”小倌兒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喉間發出,“劉爺不用動,我自己來。”

秦宿舟擰起眉頭,剛剛若是他沒看錯的話,小倌兒俯下身子之前眼裏明顯浮起了不同尋常的色彩。

他回過頭想問問晏珏,卻見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從耳根到脖頸後頭紅了肉眼可見的一大片。

——明目張膽地想入非非!

“啊?啊……”晏珏眨眨眼,耳朵上猝不及防被人一擰,疼得他一縮脖子,連連求饒,“別別別,我錯了我錯了,師兄別捏了,要被發現了……疼疼疼疼!”

秦宿舟的動作停住了,倒不是因為晏珏的痛呼——室內突然炸開一陣奪目的火光,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呼喊從僅僅巴掌大的瓦片縫隙中傳來。

與此同時,林月亭終于忍無可忍,放棄了與老鸨交涉,一腳直接踹開了門。然而一切已經為時已晚,床上的嫖客已經在慘叫聲中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屍體。

罪魁禍首的魔魅從床上擡起頭,俨然已經吸食盡修士的靈力,将它凝聚成一個金色的珠子吞入了腹中。

“啊!!!”老鸨發出一聲尖叫,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第二十八例了,沒想到故意埋伏在此也還是沒來得及,”林月亭嘆了口氣,“我叫人來處理。”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枚紙靈符,點入一絲靈力,靈符便化作粉末向四周散開。很快,街上待命的青城劍無雙弟子聞信朝青樓聚集而來。

“不好,他要逃!”李蘭兒見那人欲爬窗而出,眼疾手快地沖了上去,拽着他的頭發往後一扯,一腳踢在了他臉上,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聚集過來的青城劍無雙弟子将昏迷不醒的小倌兒拖了出去,林月亭在一旁囑咐道,“還是押入城西的牢籠,今晚我親自來審。”

“是。”弟子應了。

林月亭頭疼地揉着眉心往外走,一旁的李蘭兒亦步亦趨地跟着,問她,“師姐,我們之後去哪裏啊?”

“按照之前的規律來看,北角的煥春樓要出事。”林月亭快步走到街道上,解下停在路邊的馬,翻身跨了上去,卻聽身後的李蘭兒突然啊了一聲。

“師姐你先去吧,我回頭就跟上。”

林月亭雖不解,仍然點了點頭,“好,那你小心些。”

李蘭兒目送着林月亭遠去,轉身沿着怡紅苑側邊的小路繞到了背後,正好逮住了從屋頂翻下打算跟去煥春樓的秦宿舟和晏珏剛,便聽到身後。

“你們——”一陣腳環叮當脆響,“跟着我和師姐有多久了?”

“來得正好,”秦宿舟挑挑眉,“這出戲你還想演到幾時?”

“戲?”李蘭兒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還在裝?”秦宿舟好笑地看着她。

“不懂你在說什麽。”李蘭兒蹙了蹙眉,攤開手掌,一道火焰便從他們腳邊騰起,迅速燎着了袍角,被晏珏眼疾手快地撲滅了。

秦宿舟的臉色很難看。

“反正不準跟着我和師姐,否則叫你好看!”李蘭兒說罷便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串腳環碰撞的叮當脆響在巷子上空回蕩。

秦宿舟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我們沒靈力,不能跟李蘭兒硬碰硬,接下來怎麽辦?”

“不然……”晏珏撓撓頭,“去結界的入口研究研究怎麽出去?”

……

不能跟着林月亭,他們也的确沒有什麽別的選擇。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從中午到晚上,他們将整個鎮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一絲一毫結界的裂縫。

咒術不能使用,紙鶴也傳不出去,無法跟外界聯系。在晏珏的提議下,一無所獲的兩個人躺在屋頂上吹着夜風,合起眼睛小憩片刻。

“怎麽感覺時間過去得特別快啊?”晏珏看着頭頂滿夜繁星,“沒有月亮,也沒法計算時間。”

“結界裏的時間跟外界的不流通,這裏過去了一天,說不定外面只過去了一個時辰。”秦宿舟側過頭看他,“所以我才覺得沒必要休息的。”

“我就是想跟師兄單獨呆一會兒。”

晏珏也偏過頭,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天地的澄澈,眼波一晃,裏頭的情愫就要溢出來。

“師兄——”

“閉嘴。”秦宿舟坐起了身,說不清是在懼怕什麽地下意識阻止了他。

晏珏跟着他坐起了身,托腮看着空曠的街道。

“诶,師兄。”

秦宿舟的胳膊被戳了戳。

“鎮門門口是不是站着個人啊?好像還有點眼熟……”晏珏指着是白天結界的入口說,秦宿舟眯着眼看過去,登時怔了怔。

兩個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喊出了聲。

“李蘭兒!”

……

他們貼着屋檐悄悄趕到了鎮門附近,見李蘭兒倚着門框定定地瞧着鎮子外的方向,似乎在追随着什麽人的影子,眸中流轉的悲傷映着一夜星子,幾乎快盈出眼眶。

“她……”

“應該跟林月亭有關。”晏珏看着她的模樣,搖了搖頭,“下午或者晚上應該發生了什麽,讓她們的關系急劇惡化,變成了我們看到的那樣。”

秦宿舟還想再說什麽,卻猝然感覺一道清明的視線穿透濃重的夜色,直直落在他身上。

“我等你們許久了,出來吧。”

聲音中的輕快與稚嫩不見了,語調拿捏得是他們熟悉的平靜。

秦宿舟和晏珏從暗處走了出來,見倚着門的李蘭兒回過頭,渾身上下的皮膚漸漸剝落,露出了她本來的狼狽模樣。

“這裏是我記憶的結界,這一天下來你們也看到了不少,”她掃了一眼兩人,血眸明亮的火光躍動着,“我問你們一個問題,若是答對了便放你們走。”

“……”兩人對視一眼,沉默之中,聽女人緩緩開了口。

“鎮子上的二十八起關乎修士的人命案子,誰是兇手?”

兩人同時一怔,按照白天他們看到的,那豈不很簡單?不就是魔魅為了吸取靈力而犯下的案子嗎?

“三——”

李蘭兒開始了倒數。

可真的能有這麽簡單嗎?

“二——”

“師兄……”晏珏戳了戳秦宿舟。

“一——”

秦宿舟心一橫,“青樓裏的魔魅爐鼎,為了汲取靈力趁着床笫之樂殺了人。”

面前的李蘭兒聞言微微一頓,複而慢慢擡起了臉頰的血肉。

“錯啦——”

話音剛落,一陣轟然巨響從頭頂傳來。二人擡起頭,見竟是天空漸漸朝地面塌陷,大塊的碎片迅速地龜裂砸向了地面!

在李蘭兒的結界內,她就是絕對的主宰。沒有靈力,躲不過去,怎麽辦?

剎那間,秦宿舟只覺得一股力道從胳膊傳來,下一刻便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一只手将他的腦袋按入懷中,插入發縫的手指在不停地顫抖着。

在天地徹底跌入黑暗的前一瞬間,秦宿舟合了合眸子,反手回擁了上去,試圖安慰那個害怕到不住顫抖卻仍然拼命地擋在他身前的傻子。

預料之中的疼痛卻沒有到來,天地在黑暗後很快迎來了刺眼的大明。

秦宿舟睜開眼,頭頂的陽光晃眼極了,街邊的人聲喧鬧極了,晏珏掐他的腰掐得緊極了。

“糖葫蘆啊糖葫蘆,果大又甜水又多啊!”糖葫蘆小販吆喝着從他們身邊走過。

秦宿舟怔了片刻,熟悉的叫賣聲仿佛一個錘子般猛地敲在心底——他們回到了最初來到結界的地點和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借了一下大張偉的梗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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