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咔嚓咔嚓。

爛糊的肉泥從公主的唇角溢出,血液猩紅地沿着蒼白的皮膚不斷下滑,幾乎将整個身子染成了猙獰的紅色。

場面過于駭人,一旁的溫阮也一時沒忍住地嘔吐起來。

秦宿舟壓制住胃裏上湧的感覺,盯着女屍的動作。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一口一口地吃完了無瀾的屍體,滿足地擦了擦嘴,足尖一點,輕盈地躍出了池子。

“阿姐……”

“沒事吧?”秦宿舟想扶一把,卻被晏珏推開了。

“阿姐!”他大聲地喊着,剛剛幹嘔過的聲音顯得嘶啞異常。

公主擡起頭,看着他的臉,忽的笑了起來,開口還是記憶中溫婉的模樣。

“是安子啊,”她招呼道,“你看阿姐現在厲害嗎?”

“阿姐……”晏珏喉頭幹澀。

“爹呢?爹在哪裏?”公主四周掃視了一眼,臉上了浮起了稚童般的興奮,“安子,快去把爹喊來,告訴他阿姐已經很厲害了,他再也不能說阿姐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了!”

“阿姐,他們都死了。”晏珏眼眶泛起了紅意,“爹啊,娘啊,還有很多兄長……除了我,現在都死了。”

“死了?”公主歪了歪頭,漂亮的臉上顯出了些困惑。

“所以停手吧,阿姐,你已經害了很多人了。”晏珏啞着嗓子道,至今為止,他也很難接受曾經善良、照拂他的姐姐變成了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公主聞言一頓,面色陡然陰沉起來。

“停手?”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停手我就會失去這些力量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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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量有那麽重要嗎?”晏珏悲切地看着她,“阿姐!你剛剛甚至都吞下了你的心上人!”

“心上人?”公主嗤笑一聲,臉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那不過是我騙來的罷了,為了騙他,我不得不忍下不快和惡心給他種上并蒂蓮,現在這樣也不過是物盡其用罷了。”

“什麽……”晏珏瞪大了眼看着她,“你知道他為你做了什麽嗎?”

“關我什麽事,我只要靈力罷了,”公主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你的靈力是與生俱來的!你怎麽能夠體會靈力衰弱之人的痛苦!”她頓了頓,血紅的眼死死盯着他,“你跟爹一樣,都在嘲笑我!嘲笑我弱小!”

“不是的,我……”

“別說了,她現在這個狀态根本聽不進去。”秦宿舟在後面用力拉了他一把,帶着他躲開了從腳底冒出來的火柱。他嘆了口氣,“要是她能聽進去勸,我爹娘也不至于給她纏那麽多封印了。”

晏珏的視線暗了暗,抿了抿唇壓下滿腹的話語,召出冥骨對付周身蹿出的火柱。

公主的靈力一如既往地強盛,除了腳底的火柱,一道道火球也不給人喘息地從天而降,整座樓蘭城眨眼之間便被吞沒在了火海之中,照得夜如白晝。

“往城外去!”秦宿舟高聲命令道。樓蘭城外是沙漠,沒有水沒有樹,比起城中更難以燃燒,再加上樓蘭城的地下應該還躲着很多碧海角的弟子,他不願再傷及無辜了。

“師兄!”晏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秦宿舟只感覺胳膊被人一拽,下一刻濃郁的蘭香便裹覆了全身。秦宿舟坐在晏珏懷裏,身下是冰涼靈力築成的冥骨劍身,稍稍減退了些火焰帶來的灼熱。

他回過頭,公主高懸在半空正不緊不慢地追着,只是動動手指,熾熱的火焰便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

“師兄沒受傷吧?”晏珏的手從背後環上了腰,捏起了他身前的一縷碎發,嘀咕道,“頭發都被燒到了。”

秦宿舟有些着急,“你倒是看路啊。”

這不怪他大驚小怪,畢竟他們倆險險地擦過一道從地下升起的火柱,晏珏竟然還在這邊不合時宜地玩他的頭發。

“我知道的,阿姐的靈力我很熟,這個火柱的法術她教給過我。”晏珏抵在他頸邊嘆着氣,“師兄讓我抱一會兒吧……”

秦宿舟從話音裏察覺到了低沉的情緒,淺色的眸被壓得很低,籠罩着濃得化不開的陰雲。他抿了抿唇,拉下他繞着發絲的手指,握在了手中。

然後一擡眼便看見小滿載着青山從他們身邊經過,死着臉朝他們比了一個中指。

秦宿舟:“……”

晏珏:“滾。”

小滿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隔着劍眼看着又要插科打诨,秦宿舟卻突然擡手。一枚骨扇脫手而出,正迎上天邊飛來的火球。劇烈的靈壓從碰撞的地方擴散開來,不僅禦劍而飛的修士被掀翻大半,就連後方的公主也不由頓了頓身子。

秦宿舟瞥了一眼幼稚的兩個人,收回骨扇。

“好、好、看、路。”

小滿:“……”

晏珏:“……”

樓蘭城不算小,禦劍行了一炷香才衆人才退到了大漠裏去。大漠風沙大,饒是公主靈力強悍也斷斷不能讓沙漠也燃成火海,衆人躲在高聳的沙峰背後,勉強從天羅地網的火焰中尋得一絲喘息的時間。

“師兄!”溫阮從劍上跳下,朝着晏珏跑來,氣喘籲籲道,“現在怎麽辦?完全近不了她的身!”

青水跟在她身後,提議道,“公子的落日能夠得到嗎?”

秦宿舟正搭着弓對向公主的方向,很快便搖了搖頭,“太遠,而且同為火系法術,我的力量遠不及她,多半在近她身前就被吞掉了。”

“那塔拉給你的骨扇呢?”晏珏突然道,“剛剛正面對上她的靈力都沒有被吞噬吧?如果把她的四肢重新都打下來,應該就可以封印了!”

秦宿舟聞言一愣,沉吟片刻,又搖了搖頭,“骨扇能攻擊的範圍有限,我們現在近不了身。”

“如果短時間控制住她的話,我可以一試。”晏珏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阖上了眸子,再睜開眼的時候,淺色的瞳仁已經被瑩亮的赤紅占滿。

秦宿舟擰了擰眉,心底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你要用剛覺醒的靈力?你這分明是不正常的返祖現象,萬一在用的時候不小心……”

話還沒說完,一股強大的靈壓襲來,震得秦宿舟天靈蓋一緊,就跟破鑼蓋在腦袋裏咣咣亂響一樣。

衆人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紛紛按着腦袋,最可憐的大概要屬昏厥的青山,明明還沒醒,被震得硬生生短暫地清醒過來吐了口血,又很快昏了過去。

“啊啊啊什麽東西——那個女人打過來了?!!”溫阮捂着頭痛苦地大喊起來。

“晏珏!把靈力收起來!”秦宿舟踹了一腳他,咣咣大鑼才停了下來。

“我就是想告訴師兄,你阻止不了我的。”晏珏站在那裏任他踹,“阿姐已經瘋魔了,只有這份靈力能勉強壓得住她……”晏珏看着他眨了眨眼,可憐巴巴地伸出了胳膊,“不然師兄你再打一會兒消消氣?”

秦宿舟瞪着他,氣得不輕。

“你去可以,給我怎麽去怎麽回來,”秦宿舟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疼得晏珏嘴角一拉就要喊,被他一瞪又給硬生生憋回去了,“閉嘴。”

晏珏苦哈哈地求饒,“師兄,你這不講理啊,我真的疼……”

求饒還沒求完,他的臉就被捏着下巴拖過去,一觸即分的吻如蜻蜓點水般碰過嘴唇。效果顯著,晏珏立刻閉起了那哔哔哔不停的嘴。

一旁看戲的幾個人差點瞎了。

秦宿舟松開他,盯着他的臉,一字一句道,“活着回來,不然我掀了整個修真界給你陪葬。”

晏珏被他盯着,臉頰肉眼可見地一點點泛起了紅意,“師兄要不要許諾我一點什麽。”

秦宿舟挑了挑眉,光看他那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用力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才附到耳邊輕輕耳語了一句。

……

誰也不知道秦宿舟說了什麽,但效果倒是好得過分,晏珏亢奮得連沖上戰場都是蹦着去的,看得秦宿舟只想把這大傻子拍扁裝麻袋扔了。

鬧歸鬧,真正對上的時候,晏珏還是不敢怠慢,他掃了掃周圍,溫阮和青水帶着桃源和廣廈的人手在前替他着打掩護,小滿禦劍帶着秦宿舟綴在最後,找機會偷襲。

一切還在計劃之中。

晏珏提着冥骨欺身向前,在溫阮和青水的幫助下繞開火柱,終于與唯一的姐姐走到了針鋒相對的地步。

因禍得福而覺醒的力量比他之前的要強上兩倍不止,但對上公主的力量仍然十分吃力。不知是因為生前吞了太多的靈力珠,還是死後怨氣太重,盡管晏珏放出了十成的靈壓想要幹擾她,但公主的動作也僅僅只是放緩了一些。

冰火交鋒,漫天的火焰被冰層覆蓋,又融化冰層破冰而出,再次被凝結的冰塊封閉……周而複始。

戰線一旦拉長,力竭的頹勢就開始逐漸顯現。單憑青水與溫阮兩個人漸漸撐不下去,晏珏時不時被地下橫生的火柱幹擾,漸漸與公主拉開了距離。

“這樣下去不行。”秦宿舟轉頭對小滿沉聲道,“我一個人在這裏,你也去幫溫阮他們。”

“可禦劍的同時公子您就沒法開弓了。”小滿搖頭,“太危險了。”

正在這邊僵持不下的時候,一股靈流突然從斜下方噴湧而出,抑制住了一段青水和溫阮顧及不到的火柱。

“師姐!我們來幫忙了!”身着碧海角綠色道服的年輕修士紛湧而至,一頭紮入了火熱的戰圈。

“你們怎麽……”溫阮擦了擦汗,看着前來的師弟師妹,不由得愣了片刻。

“我們在城裏早就聽到動靜了,”為首的年輕人道,“找了半天才找到這裏,師姐莫要見怪哪。”他頓了頓,撓了撓頭,“哦對,師姐之前召集的子夜眼和濱南柳塢,我看他們都留在城裏,也都一并帶了出來。”

溫阮聞言,臉色一變,“不行,他們都是——”

話說到一半意識到了異樣,她看了一眼周圍,混雜在碧海角弟子中的還有黑色道服的子夜眼和白色道服的濱南柳塢,但此刻他們都混雜在火海當中,一時間分不清究竟誰是誰。

在絕對的災難面前,過去的恩怨被暫時地放下了,也許每個人心中有不同的執念,但在此時此刻,都能用三個字簡短有力地概括。

——想活着。

溫阮突然笑了起來,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液體從臉上滑落,來不及濡濕衣領便被火焰的灼熱吞沒成了蒸汽。

她沒想到,竟也有一天能為她深惡痛絕地人所救。

世上有一條線,線內的是善,線外的是惡。糾結的人們在線端來回徘徊,有人被溫暖着,選擇從惡走向善,有人遭遇了冷眼,選擇從善走向惡。

可有一天,下了一場瓢潑大雨,将線沖刷掉了。在線的兩端徘徊着的人們停下了腳步,迷茫地看着彼此。

我們究竟是善,還是惡呢?

一道冰錐從地憑空騰起,公主的動作終于被擾亂地往後退了一步,卻沒想到更多地冰錐從地上升起,在她四周圍成了一個牢籠。

“阿姐,對不起!”

晏珏眸中火光暴漲,巨大的冰錐猶如參天古樹般拔地而起,不等公主反應過來,刺骨的冰尖便将她整個人刺穿!

“師兄!”

“秦宿舟!”

秦宿舟一弓拉滿,乘着小滿的劍躲開迎面的火焰,眸中暗光凝聚,結成了這片黑夜中細小卻極其耀眼的火光。

——咻的一聲,箭矢出鞘!

作者有話要說:  #重要說明

關于本章出現的什麽死了愛人就要掀了世界這種極端言論是不倡導的!

說到底其實就算小晏便當了,我也不覺得師兄會這麽做,畢竟那是他喜歡的人曾經喜歡過的世界啊。師兄是只紙老虎,很多事情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所以小晏才會那麽恃寵而驕地在師兄的底線上反複橫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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