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個皇後
一直到劉袤将林瑟瑟送走,司徒聲也沒想明白,他進宮之前怎麽就廢褲子了。
回憶起她問話時,那一雙緊盯他腰間的炙熱目光,那眸光十分詭異,驚詫中摻雜着絲絲了然,似乎還有點……嫌棄?
他與身體羸弱的長兄不同,打小便被父親嚴加要求,春暑秋寒皆不停歇,被父親操練的身體結實耐打,渾身上下連一絲贅肉都沒有。
近來天寒地凍,他是吃的比平日多了些,可他也只是餐前多吃了一個包子而已。
待劉袤回到齋宮的暖閣裏,小心翼翼的詢問要不要重新上一桌膳食,他終于擡起低垂的眼眸,微涼的掌心在大腿上撫了撫:“我近來可是胖了?”
劉袤一滞,老實答道:“并未。”
司徒聲搭在藤椅扶手上的指尖微屈,不疾不徐的輕叩了兩下,那敲擊聲微不可聞,卻聽得劉袤毛骨悚然。
正當劉袤準備反思自己,看是不是方才他做事出了什麽纰漏,便見自家主子驀地起身:“不吃了。”
他大步邁出,走的極快,劉袤緊着追了上去:“您可是要沐浴安寝?老奴這便讓人去放熱湯……”
司徒聲打斷他:“不必。”
劉袤愣住了,也不用膳,又不沐浴,那九千歲想做什麽?
很快劉袤就知道自家主子想做什麽了,只見主子氣運丹田,兩腿微微下沉,将重心壓低後,雙臂收緊放至腰側——紮了一個十分标準的馬步。
劉袤:“……”
司徒聲讓劉袤燃上一炷香,正要揮退劉袤,腦中卻驀地閃過那嬌軟如玉的面容,他微阖的雙眸輕啓:“送一瓶玉膚露去坤寧宮。”
劉袤神色一怔,那玉膚露乃去腐生肌的靈丹妙藥,世間也僅有三瓶之稀,上次太後不慎傷了手腕,親自上門來讨要玉膚露,都被九千歲給拒了。
九千歲一向不喜皇後,平日對皇後也是不管不問,怎地今日卻大發善心,将這稀世珍藥贈與皇後?
不光是劉袤疑惑,收到玉膚露的林瑟瑟,握住那通體瑩白的小瓷瓶,眸光中也滿是迷惑不解。
她尤還記得方才離去之時,司徒聲皮笑肉不笑的道了一句:“你所言之事,我怕是無能為力。你男人本事比我大,你該去找他求助才是。”
‘男人’兩字幾乎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林瑟瑟吓得後背生出冷汗,哪裏還敢再多說一句,馬不停蹄的從齋宮溜了。
她那日為撫平皇帝的殺心,曾道過一句——從初次與皇上相遇,臣妾便知皇上是臣妾要托付終身的男人。
哪想到司徒聲消息如此靈通,竟連她所言細枝末葉、無關緊要的話,都毫不改動的傳進了他的耳朵裏。
難怪他讓她在齋宮外空等了半個時辰,凍得她差點沒原地升天,果然不愧是斷了根的死太監,喜怒無常也就罷了,連心眼子都芝麻大小。
雖然她滿腹牢騷,可這些不敬之言,她也就只敢在心裏抱怨幾句。
林瑟瑟本來以為她所求之事必然沒戲了,但手中的玉膚露又讓她重新振作了起來,她覺得事情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既然他讓人送來此物,那是不是便說明,此事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玉白的瓷瓶被她的掌心攥熱,冰涼的瓶體透着絲絲暖意,她用蔥白的指尖沾了些玉色的膏狀體,在幾近潰爛的傷口上覆了薄薄一層玉膚露。
清涼的玉膏滲入腫痛不止的淤痕裏,冰冰涼涼的,緩解了灼熱的燒痛感,倒是舒适極了。
她輕輕的籲了口氣,将整個身子都埋進香衾軟被之中,榻下燃着安神香,殿內又燒着紅蘿炭,溫暖舒适的錦褥包裹住她,很快便眼皮沉重起來。
翌日一早,林瑟瑟便從榻上爬了起來,難得沒有貪睡,不等杏芽來喚就起身了。
杏芽拿着螺子黛為她描眉,動作輕柔之極,她昨晚深夜而歸,此時便困得兩眼發黑,腦袋一點一點的,似是小雞啄米。
這幾日相處下來,杏芽自然也察覺到了,主子與往日有所不同。
性格上倒是沒什麽太大的改變,還是沉默寡言的,不過脾性卻比之前好了許多,再沒有因為一點小事便大動肝火。
杏芽原本是個性子活潑的,但跟在皇後身邊,就成了個悶葫蘆,如今主子一随和起來,她的話便又多了起來。
她見主子實在困倦,便小聲提醒道:“娘娘,此時天色尚早,皇上應是還未下朝,您若是現在去慈寧宮請安,怕是要與皇上錯過了。”
林瑟瑟原本還打着瞌睡,一聽杏芽的話,她倒是清醒了幾分,忍不住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本宮去給太後請安,見皇上作甚?”
說起來,太後不待見原主,便是因為這個。
原主每次都是打着請安的名義去見皇帝,是以總是旁的妃嫔都走幹淨了,原主才姍姍來遲去到慈寧宮。
久而久之,太後便也學精明了,若是原主來遲,便稱乏不見,令原主次次碰壁。
林瑟瑟本身對皇帝便不感興趣,再加上她還沒揪出陷害她的幕後黑手,自然不願在此時落人口舌。
杏芽被自家主子問的一愣,細細回想起來,主子說的似乎也有道理,便沒再多言。
梳妝完畢,杏芽走到梨花木的雕花衣櫃旁,剛要拿出主子常穿的大紅色衣裙,卻聽身後響起一道輕軟的嗓音:“往後不穿紅裳了,将那淺青色的一套拿來。”
杏芽愣了愣,沒忍住問道:“您不是最愛穿紅裳了?”
林瑟瑟斜倚在椅背上,像是沒有骨頭似的,身子微微後仰,雙眸輕阖:“穿什麽紅裳,又不是要去……”洞房花燭。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眼前突然浮現出昨夜那人半遮半敞的朱紅緞袍。
是了,九千歲喜歡穿紅裳,整個晉國皇室人人皆知。
她連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心中暗道,禍從口出,隔牆有耳,她可不能在同一個坑裏栽兩次。
杏芽好奇道:“娘娘要去什麽?”
林瑟瑟搖了搖頭:“沒什麽,若本宮沒記錯,好像快到九千歲的誕辰了?”
杏芽點頭:“是,內務府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經準備妥當了。”
林瑟瑟:“贈給九千歲的誕辰禮呢?”
杏芽思索一陣:“娘娘上次選了一只虎皮鹦鹉,送去教養快一個月了,若不然今個奴婢便将虎皮鹦鹉接回來,想必已是教養的差不多了。”
林瑟瑟是知道鹦鹉的,聽聞好好教養,便能讓鹦鹉開口說人話,不過她也只是聽人這樣說,卻還沒親眼見過會說人話的鹦鹉。
她也好奇的緊,索性便點了點頭:“那便接回來瞧瞧吧。”
待杏芽侍候她穿好衣裙,她便坐上了候在殿外的步辇,說起來做皇後就是這點好——出行都有車接車送。
林瑟瑟是個性子懶的,能躺着絕對不坐着,能趴着絕對不站着,反正就是懶到家了。
雖說她今日已是起了個大早,但等她到慈寧宮時,已經有嫔妃陪着太後說起話來了。
皇帝登基不算太久,後宮的嫔妃也不太多,能夠格給太後請安的,更是少之又少。
還未進殿門,林瑟瑟便聽到一道嬌俏的笑聲:“太後娘娘覺得如何,可是比湯婆子趁手些?”
太後剛要開口,眼角的餘光卻率先掃到了林瑟瑟的身上,她愣了一愣,面上的笑容淡了兩分。
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殿外的不速之客,她微微蹙眉,下一瞬神色便又恢複了正常:“原來是姐姐來了,臣妾給姐姐請安。”
這一聲姐姐叫的十分親切,行的萬福禮也很标準,倒叫林瑟瑟有些慚愧——她壓根不知道面前這人是誰。
這事實在不怪她,誰叫司命神君筆下的所有女主和女配,都長成一副鵝蛋臉、柳葉眉、尖尖鼻子,櫻桃唇的模樣。
都像是一個模板刻出來的,總之美就完事了,讓她想分辨也有心無力。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面帶微笑:“妹妹快起身。”
說罷,林瑟瑟又朝着太後福了福身子:“臣妾參見太後娘娘,娘娘長樂無極。”
太後微微颔首,算作回應,随後便面色冷淡的轉過頭去,擺明了一副不待見她的樣子。
雖然太後态度冷淡,那宮裝女子卻十分熱情:“姐姐來的正好,快瞧一瞧臣妾剛發明出來的暖手寶。”
說着,女子便将一個能插手的熱水袋,塞進了林瑟瑟的手中。
這下林瑟瑟知道這女子是誰了,原來是金手指巨粗的穿越女,本文最牛X的瑪麗蘇女主——純妃。
純妃長相清麗,身材卻是凹凸有致,放在民間便是天生尤物,不過在晉國的後宮,她卻也只能算是中等姿色,比起林瑟瑟是差遠了。
但架不住純妃洗頭用飄柔,就是那麽自信,連貌若天仙的原主,也只配給純妃當踮腳炮灰。
林瑟瑟很有當炮灰的自覺,所以當她看到兩塊破布縫成的熱水袋時,連忙用土包子沒見過世面的眼神折射出震撼的光彩:“暖手寶?妹妹真是心靈手巧,瞧這精巧的繡工,這面布上繡的,想必就是比翼雙飛的鴛鴦鳥吧?”
純妃愣了愣,指着繡面上那一雙游在水中,擁有長脖子的大鳥:“這是天鵝。”
林瑟瑟:“……哦,本宮第一次見識到五彩斑斓的白天鵝,真是像極了鴛鴦,煞是好看。”
慈寧宮一下安靜了下來,許是尴尬的氣氛溢到了太後身旁,太後捏了捏眉骨:“內務府要重新入畫,午時有一批江南來的布匹,你們去挑一挑,做套新衣裳來。”
晉國侍寝并不單單只是翻牌子,因為皇帝日理萬機,總是記不住後宮美人的模樣,這便導致有很多美人被雪藏,不利于後宮的雨露均沾。
于是太上皇想了一個好主意,給後宮嫔妃都畫一幅畫像,挂至暖閣之內,這樣便能根據畫像來挑選心儀的侍寝對象了。
因為每年嫔妃的長相都會變化,所以畫像是逐年一更替,算一算日子,也該請畫師給後宮嫔妃們入畫了。
此時距離午時還早,林瑟瑟從慈寧宮離去後,回去補了一覺,待醒過來時,杏芽已經将虎皮鹦鹉帶回來了。
杏芽将虎皮鹦鹉從金絲籠中取出,放至一根栖木而上,只見杏芽拿指尖逗弄鹦鹉一番,嘴裏念道:“九千歲駕到。”
虎皮鹦鹉的眼珠轉了轉,精巧的小嘴張合:“九千歲吉祥——”
它的聲音尖細,聽得林瑟瑟好奇心大作:“它還會說什麽?”
杏芽搖頭:“馴養鹦鹉的公公道,暫時只教會這一句。”
林瑟瑟試着逗弄鹦鹉,嘴裏一遍遍的念着:“九千歲福如東海。”
鹦鹉依舊只叫“九千歲吉祥”。
林瑟瑟又道:“九千歲壽比南山。”
鹦鹉還是自顧自的叫着“九千歲吉祥。”
林瑟瑟有些惱了,一巴掌扇在鹦鹉頭上:“吉祥你媽個巴子!”
杏芽:“……”
林瑟瑟扇完之後,才自知失言,她輕咳兩聲,正要說話,殿外卻傳來劉袤尖細的嗓音:“九千歲駕到——”
她心中一驚,也不知司徒聲現在來坤寧宮做什麽,正準備出去迎接,司徒聲卻已經從殿外走了進來。
司徒聲是想來告訴她一聲,只要她別再作妖,好好幫他找出那封密信,昨日她所求之事,他便算是應下了。
他剛想說話,卻瞧見栖木上的那只虎皮鹦鹉,頓時來了興趣:“這是鹦鹉?”
林瑟瑟連忙點頭:“這是妹妹給哥哥準備的誕辰禮。”
司徒聲瞥了一眼那綠毛鹦鹉:“它會說話?”
林瑟瑟一聽這話,像是讨好似的,學着杏芽的樣子,逗弄了兩下鹦鹉:“九千歲駕到。”
鹦鹉沒有反應。
林瑟瑟耐着性子又道:“九千歲福如東海。”
鹦鹉還是沒有反應。
她略顯尴尬,像是提醒一般:“九千歲吉祥。”
鹦鹉拍着翅膀,尖聲叫道:“吉祥你媽個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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