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蘇棠躺在床上,卻是翻來覆去難以入眠,床邊的帷幔輕輕晃動着。
市集上那幕,一遍遍鑽到她腦子裏。
她很清楚,那個人是郁殊,那個對她冷言冷語的郁殊。
她本該在那一吻後給他一巴掌的,可反應過來後,人已經進了房間,總不能再折返回去。
房門一聲細響,緊接着“吱”的一聲被人輕輕推開。
輕緩的腳步聲以及淡淡的松香傳來。
蘇棠怔了一瞬,今日她睡下的早,“阿郁”比往日更是來得早了許多。
幹脆閉眸,只做不知不聞。
只是,今日郁殊并未如以往一般喚她一聲“阿姐”或是“棠棠”,而是一步步走到床榻旁,将帷幔徐徐掀開,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
夜色裏,她的肌膚瑩白,朱唇微抿,如一朵盛開的海棠花,而當她睜開雙眸,便如花瓣上的凝露。
郁殊呼吸微緊,目光定在她的唇上,那是他不曾觸過的存在。
他緩緩俯身。
蘇棠隐隐嗅到松香逐漸将自己包裹在其中,有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面頰,她長睫微顫,睜眸只看到近在眼前的一雙微合的眸。
“啪”的一聲脆響,在房內響起。
火折子亮了起來。
郁殊仍腰身微俯僵滞在那兒,火光下,清晰看到左頰上鮮紅的手印,身後高束的馬尾落在肩頭兩側,模樣平靜卻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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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靠在床內,手裏仍抓着放在胡亂摸到的火折子,謹慎看着他。
郁殊擡眸,眼底卻有些茫然:“棠棠?”尾音微揚,似夾雜着委屈。
蘇棠一滞:“阿郁?”
郁殊點頭。
臉頰上的痛,卻比不過心裏頭的酸,酸的他忍不住緊皺眉頭。
他沒吻到她。
蘇棠仍未放松,盯了他片刻:“你要做什麽?”
郁殊頓了下,手輕輕觸了觸被打的左頰,“疼。”
蘇棠輕吐出一口氣:“你離我床榻遠些。”
郁殊遲疑一瞬,卻還是聽話的後退兩步。
蘇棠坐起身,披上外裳後方才看向他:“以後不準再胡鬧。”
胡鬧……
郁殊斂眸,眼裏的光漆黑一片。她對自己說話,就像哄孩子一般;就像當初他變成少年時,她也是這樣待他的。
從不是對待一個男人的語氣。
郁殊靜靜看着她,好一會兒突然道:“喜歡你的人是我,不是那個甚麽郁殊。為什麽他便可以吻你,你不扇他巴掌,而我卻不可以?”
蘇棠蹙眉,看了他一眼:“那你将他喚出來,我把巴掌補上。”
郁殊沉默下來,良久朝蘇棠走了兩步,半蹲在她床邊:“你知道我不能,将他喚出來,我便不見了。”
蘇棠看着他,不語。
郁殊擡頭望着她,绮麗的容顏在光火下越發清魅,眉間的傷痕都如墜在那兒的暗色絲繩,令人心驚的絕豔:“他是個懦夫,那場火災後,他便在逃避,他對你冷言以對。只有我,只有我還在念着你,棠棠,我因你而生……”
他的語氣越發的輕,一點點靠近着眼前的女子。
只在二人之間不過三指寬距離時,蘇棠淡淡開口:“不要胡鬧。”
郁殊一滞,終懊惱垂眸。
……
月神節這日,難得的天朗氣清。
蘇棠始終記得去年的這日,長河邊那一場盛大的煙火,以及男女駕馬拿着火把于大漠疾馳的盛景。
更有豪莽的大漠漢子比試一番,勝者方有酒吃。只可惜,一衆大漢敗給了青娘的大刀。
她這酒館,也跟着發了一日的財,賣了不少好酒。
今年一如既往的熱鬧。
蘇棠在酒館忙完,便去了市集,一為送酒,二為湊一湊熱鬧。
郁殊仍坐在酒館角落中,眼前盡是京城來的書信,他也無所避諱的翻看,多是些需他過目的要事。
直到看見蘇棠離開,郁殊才緩緩看向門口。
自那日後,她再未理會過他,即便見到也只做未見,繞道而行。
然而一到夜晚,那個愚蠢的“阿郁”去找她時,她總會理會。
高衛滿身疲憊走了進來,從懷中掏出兩個牛絨紙包,恭敬放在郁殊跟前:“王爺,您要屬下買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昨日不知為何,王爺突然便要他連夜去蒼城一趟,一來一去足足用了一整夜加半個白天。
“嗯。”郁殊輕應一聲,蒼白的指尖拂過紙包,下刻轉身去了後廚。
高衛跟在郁殊身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王爺竟要……下廚?
郁殊的火生的很是順利。
他一身上好的綢緞緋衣站在竈臺旁,面無表情看着雀躍着的火苗。
當初在京城,那個院落裏,蘇棠每次生火都很是艱難。
她那雙手,不是做粗活的料。
可他那時卻只在病榻上冷眼看着,即便他心知怎樣生火更迅速,即便……她是在為他煎藥。
“王爺?”高衛在後面看得膽戰心驚,只覺冒着熱氣的後廚都被王爺的冷凝凍上了冰。
郁殊回神,竈臺上鍋底早已幹燥,順手放了一舀水,而後打開紙包,将饴糖全數倒了進去,又添了幾根柴。
火燒的越發旺盛。
郁殊打開另一紙包,裏面放着一顆顆紅果,果皮通紅,果肉圓潤飽滿,瞧着便令人口中生津。
他拿起一顆撚在手中,嗅着酸澀的味道。
蒼白的手指與鮮紅的紅果,透着幾分詭異的和諧。
“高衛。”郁殊突然作聲。
高衛忙應:“是。”
郁殊伸手:“匕首。”
高衛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匆忙将匕首遞上前去。
郁殊拿着匕首,在手裏轉了個好看的刀花,而後下手極快,将紅果自中一剜,果核連帶細梗一同剜了下來。
高衛滿眼心痛看着,那匕首曾是王爺于野林之中斬了一只熊獸所用,寒鐵所制,吹毛斷發,削鐵如泥,他平日碰一下都覺得榮幸,如今王爺卻用來剜紅果。
待剜完紅果,郁殊又信手拿了幾根木枝,削去外皮。
高衛越發心痛。
鍋中的饴糖逐漸化開,溶在水中,而後變得粘稠澄澈。
郁殊的手殺人挽弓用劍,皆很順意,卻獨獨做糖葫蘆這種精致活兒,只覺得不知該如何下手。
串好紅果,拿着紅果去裹糖衣,不過一轉,灼熱的糖已經糊在了手背上,登時灼出一片紅。
高衛膽戰心驚看着,忙上前:“王爺,要不……屬下來?”
郁殊看了眼手背上的灼紅,許久淡淡道:“你是說,本王連你都不如?”
高衛聞言,匆忙垂眸閉嘴,再不多言。
郁殊拿過絹布,随意将手背上的糖擦去,連帶着擦去了一層皮,露出白裏泛着血點的肉。
他依舊面無波瀾,仿佛不知疼痛的木人。
郁殊重新将紅果裹了糖衣,轉了下,而後微微用力,“啪”的一聲放在一旁冷銀的膳盤中。
郁殊看了一眼,糖衣很醜。
他又拿起一串,這一次比方才順利的多,只是糖衣仍看着雜亂。
一連做了七八個,才終于成了樣子。晶瑩剔透的糖衣裹着鮮紅的紅果,的确很是誘人。
天色微暗。
酒館傳來聲響。
高衛朝外看了一眼:“王爺,蘇姑娘回來了。”
郁殊一僵,心不覺提了起來,站在竈臺旁,看着那些紅果,胸口一陣陣的悶燥。
“王爺,要不,屬下替您将糖葫蘆端出去?”高衛小心道。
郁殊冷睨他一眼:“本王沒手?”
高衛苦哈哈垂首。
郁殊卻突然擡腳朝外走去,聲音冷硬:“端上。”
高衛怔愣,匆忙上前将膳盤端在手裏,跟了上去。
……
今夜的大漠很是熱鬧。
蘇棠回來時,眼底還帶着殘留的歡喜。
大漠年輕的男女好些已經在長河邊縱馬了,也有人劃地為線,比試一番。
縣尹府的人也将焰火備好,只等着亥時來臨。
蘇棠換好衣裳,準備晚食後便去看焰火。剛走下樓梯口,便看見郁殊從後廚走了出來。
蘇棠只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郁殊抿唇,剛要開口:“蘇棠……”
卻被門口一人高呼打斷:“姐姐!”
郁殊一僵。
李紹言卻已經沖到蘇棠跟前,小臉因為歡喜漲的通紅:“姐姐,今夜長河邊有焰火,我們一起看啊!”
未等蘇棠回應,李紹言卻已拽着她的衣袖軟聲道:“去吧,還多了好些賣點心的,姐姐……”
蘇棠剛要說她晚些時候再去,餘光便看見一旁郁殊走上前來,她朝門口走了兩步:“好啊。”
話落,牽着李紹言的手便朝外走去。
……
郁殊腳步怔怔定在原處,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似乎自重逢來,他見過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了。
就像……報應。
曾經她在王府後院的時候,每次看到他,眼中的晶亮與歡喜都要溢出來,他看在眼中,卻從不戳破,待夠了便轉身離開的毫不留情。
如今,能幹脆轉身的人,變成了她。
曾經她總能一眼看到他哪裏受了傷,身上一點兒小傷都知道的清楚。
如今,他手背上的掉了一層皮肉的灼痛,她卻一眼都不願再看了。
心裏頭酸澀脹痛,郁殊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個“他”。
“王爺?”身後,高衛小心翼翼輕喚。
郁殊陡然回神,轉頭便看見膳盤上的糖葫蘆,依舊晶瑩剔透,很是誘人,卻莫名讓人看着心底煩躁。
他頓了下,終緩緩走上客房。
緊閉的窗子擋不住遠處傳來的歡語,郁殊坐在桌前,一閉眼便似乎能看見蘇棠和李止戈一塊帶着李紹言在長河邊漫步的場景。
郁殊驀地睜眼,死死盯着闌窗,外面忽明忽暗的,很是熱鬧。
“懦夫!”一旁,銅鏡裏的影子如變了個人,“把人弄丢了吧?”
郁殊面無表情呢喃:“一個依附于我的蠢人,有什麽資格說這話?”
“我再蠢棠棠也從未被我弄丢過!”銅鏡裏的“他”皺着眉頭瞪着他。
郁殊這一次住了口,安靜了下來,臉色蒼白。
“你快想個法子,或者放我出來!”銅鏡的“他”飛快道着,“再晚會兒棠棠便真的和野男人幽會……”
“閉嘴!”郁殊聲音緊繃,冷厲如冰。
滿屋的死寂。
郁殊怔怔坐在那兒,空寂的房間,獨他孤零零一人。
銅鏡裏,“他”突然開口:“喂,還記得棠棠第一次和李止戈相親時做了什麽嗎?”
郁殊長睫微頓,而後緩緩垂眸,鏡中的影子也垂眸,朝手臂上還未好利落的傷看去。
——這個曾為救蘇棠,而被寬刀砍下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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