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2

二人回到院落時,天色早已暗沉下來。

蘇棠落在郁殊頸部的手,最終也沒掐回去,卻也沒饒過他,只說攢着以後一塊算。

郁殊全然忽略了她後半句,只雙眸泛着得意的光道:“我便知道你舍不得。”

蘇棠回應則是瞪他一眼。

進到裏屋,郁殊的全能暗衛早已備好了熱水,蘇棠關了房門便進去沐浴了。

郁殊等在外面,聽着巧慧報備這一日遇到的可疑之人。

他前半生行事乖張,确有不少政敵對手,以往傷便傷了,嗅着身上的血腥味,觸着黏膩卻溫熱的血跡,他反而覺得安心,最起碼能感覺到自己尚還活着。

可如今不行。

他若死了,蘇棠沒有人護,他在地底下也不安生,蘇棠若有旁人護,他更難受。

所以只能好好活下去,為了蘇棠,好好活下去,護她一生安穩。

“……前段時日有人曾試圖接近蘇姑娘,屬下已經查出來了,”巧慧垂眸,聲音幹練冷厲,“是前太尉擁趸派來的人,屬下已将其順手拔了。”

“嗯。”郁殊看了眼頭頂寒月,“該查該殺的,不可大意,寧可錯殺一百。”

“是。”巧慧忙應,下刻卻又遲疑起來。

郁殊皺眉:“怎麽?”

巧慧頓了下,最終道:“王爺還讓屬下看着其他男子,杜絕他們接近蘇姑娘、吸引蘇姑娘心思的可能,只是屬下不知這算不算,”巧慧思索片刻,“蘇姑娘和寧夫人今日聊天時,曾提及變心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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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棠沐浴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了,長發還濕着,不斷滴着水珠。屋內火爐燃的旺盛,沒有絲毫寒意。

蘇棠起身,踩着矮凳邁出浴桶,便要将耷在一旁的裏衣拿來。

門外陡然一陣腳步聲。

蘇棠一驚,手飛快将素白裏衣拿過來,卻還是遲了一步,房門已被人從外推開:“棠……”

郁殊的聲音戛然而止,怔怔看着背對着自己的光潔身影。

輕輕搖曳的燭火之下,她的肌膚瑩白中泛着微紅,殘留的水滴映着誘人光澤,宛如上好的美玉,幽然又美好。

只是……郁殊目光一頓,定在她的腰窩。

那兩次二人赤誠以對,均是夜色之中,他未能看的清楚,而今方才看到,她的腰窩處,有一道半掌長的傷疤。

蘇棠忙轉過身用裏衣擋着身子:“郁殊,往後我在沐浴時,你須得敲門才能進來!”

“棠棠,”郁殊斂起目光,認真望着她的眸,“你若是這般說,往後我更不會敲了。”

蘇棠:“……”

郁殊見她臉頰通紅,終還是轉過身去,聽着身後衣裳的婆娑聲,他安靜道:“你後背的傷疤怎麽來的?”

“嗯?”蘇棠不解,而後反應過來,不甚在意道,“當時去固永鎮的路上,馬車曾不小心落到一個窯坑,被瓦片刮出來了一道傷。”

郁殊聽着她的話,未曾回應。

只是蘇棠還是察覺到他有些不對勁,譬如泡藥浴時始終安安靜靜的,便是暗衛送來晚膳,他除了給她夾菜外再無其他動靜。

這樣的沉默,一直持續到晚上。

蘇棠躺在床榻上,正昏昏欲睡時,外面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棠棠。”帷帳外,郁殊的聲音微啞。

蘇棠一怔,掀開帷帳,郁殊正穿着她親手縫的那件緋衣站在那兒,雙眸微沉,本風華的眉眼莫名蒙了些沉郁。

“阿郁?”蘇棠輕喚。

郁殊長睫一頓:“嗯。”

蘇棠安靜望着他,突然笑了下:“郁殊?”

郁殊看着她的笑顏,再次應道:“嗯。”

蘇棠不覺半坐起身:“可是朝堂上有事不順?”

郁殊搖搖頭,下刻突然想到什麽,上前輕擁着她,下颌安靜靠在她的肩窩:“對不起。”他低語。

有些事,他不能細思。

譬如,她掉進去的窯坑有多深?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如何從京城去的大漠?他缺席的那一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麽?

每每想到,後背便驚起一層冷汗。

眼前的幸福,似乎是他偷來的一般。

蘇棠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郁殊包了起來,他正以一個恨不得将她揉進骨血裏的姿勢擁着她,心中一頓,片刻後卻又了然:“早便沒事了,郁殊。”

“嗯。”郁殊仍沉悶悶應着。

只是不知多久,氣氛逐漸變得旖旎起來,不知是誰先動了下,蘇棠嘤咛一聲,衣衫一件件褪去,蠟燭燃盡,雀躍了下,最終熄滅。

郁殊一遍遍親吻着她腰窩的傷疤。

他見過太多的傷,卻從沒有一道傷疤,他看在眼中,如□□澆在心口,灼的他生疼。

吻徐徐往上,最終落在她的唇角。

只在最後,郁殊突然想到什麽,看着她動情的眸:“棠棠,不要想着變心了。”

不可能的。

此生都不可能。

……

正月過後,蘇棠又開始忙碌起來。

每晚回院,郁殊總滿眼吃味的盯着她道:成日這般忙碌,分不給他半點時間。

見她不聽不應,又道:如今冬寒仍在,怕是要忙出病來,不如陪陪他。

蘇棠總是擺擺手,卻仍不當一回事。

朝堂之上風雲變幻,如今郁殊掌權,可萬一哪日變了天呢?

她如今會幫着一些朝臣求情,替他攢些恩情,她也相信以郁殊的能力能夠從權勢裏全身而退,可是往後風雲變幻,她的鋪子總能為二人兜底。

只是未曾想到,真被郁殊烏鴉嘴說中了。

蘇棠一早去和布莊的貴客談生意,便覺得頭重腳輕,午後從客人家中出來,身子更是冒着寒意,頭也昏沉沉的。

剛走回布莊,眼前一黑,人便暈了過去。

巧慧大驚,忙上前接住蘇棠,很是輕松的将她抱起,放到布莊後院供人小憩的軟榻上,吩咐小厮去找醫館的老大夫,自己則去了相府找王爺。

郁殊談論朝堂大事,從不讓人驚擾,輔相也很是了解這一點,早便命人遣散了四周的随從侍衛。

可很快衆人便發現,什麽不喜被人驚擾,不過是那人不值當罷了。

巧慧這才剛報備,那邊郁殊已經飛快走了出來,身後跟着一臉茫然的輔相。

郁殊臉色微白,腳步有些倉皇,騎了快馬便朝布莊趕。

趕回布莊時,蘇棠仍暈倒着,唇有些失了血色,以往晶亮的眸子也閉上了,昏睡地躺在那兒,只瞧着他心慌意亂。

郁殊派人備了輛馬車,鋪了厚厚的被褥,又命人去太醫署将有名有姓的太醫都抓去王府候着,這才将人小心翼翼抱在懷中:

“回王府。”

蘇棠只感覺自己如泡在一汪溫水之中,身子與意識都随之徐徐浮動着,可不多時,那溫水逐漸變得灼熱,惹得她滿心焦躁,而後又變得寒冷,冷的她骨縫酥麻。

朦胧之中,只感覺有人将一個湯匙遞到她嘴邊,還有低啞的聲音如哄小孩一般道着:“棠棠,張嘴,吃藥了。”

蘇棠皺了皺眉,恍惚中自己仿佛回到了幼時,在蘇府中,每次生病,父親總會待她罕有的溫柔,一邊說“喝藥了”,一邊哄着她道“不苦,不苦。”

可每一次都很苦。

“不要喝藥……”蘇棠搖搖頭,嗓音帶着委屈的嬌軟,“棠棠不要喝藥,藥好苦……”

郁殊怔愣。

蘇棠很少撒嬌,可如今在他跟前,看着她一點點卸去防備,他的心也逐漸化成一灘水。若非不能,他很想将手中的藥碗砸了。

沉吟片刻,郁殊仰頭将碗中藥喝到口中,很是苦澀。

下刻,他複又輕吻上她的唇角,将口中的藥汁一點點渡到她的口中,枯茶色的藥汁順着她的唇角流了下來,如一道誘人的線,滑過下颌,途經瑩白的頸,落在美人骨上。

郁殊只覺腦中如炸開一般,忙轉頭拿過早備好的蜜餞,放入她的口中。

蘇棠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上沾的糖霜。

是甜的。

……

蘇棠也不知自己何時醒的,只是醒來時,外面天色将暗未暗。

手被人攥着,她順着望過去,郁殊正坐在床榻旁,雙眸閉着,已經睡了過去。

他眼下一片青黑,卻仍有着頹然的美感,微揚的眼角,未睜開有幾分乖巧,可一旦睜開,便是光華畢現。

蘇棠望了他一會兒,小心将手抽了出來,又輕輕下了榻。

想來他也累了,竟然沒有驚醒,以往細微的動靜他都會立即醒來。

蘇棠走了出去,門外守着的巧慧滿眼驚訝:“蘇……”

“噓。”蘇棠忙攔下她,而後小聲詢問,“我睡了多久?”

巧慧忙應:“太醫說,蘇姑娘費了心神又染了風寒,身子還發熱,睡了足有兩日一夜。”

兩日一夜。

蘇棠點點頭,難怪自己此刻甚是精神。

“這兩日,都是王爺不眠不休的照顧蘇姑娘,”巧慧又道,“喂藥,拭身,更衣……”

蘇棠一怔,耳根微熱,也難怪……郁殊看着疲憊。

“讓他休息會兒吧。”蘇棠輕道。

躺了兩日一夜,她也想到處走走了。

從回京後,來王府的次數少得可憐,莫名便想去自己以往的院落看看了。

走走停停去了後院,一路無人上前阻攔。

蘇棠沒想到,這院落如此長時日未來,竟然絲毫沒變,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以往的模樣,屋內更是維持着往日的擺設,只是空蕩蕩的。

以往,便是在那個軟榻上,郁殊總是時不時靠在她膝蓋上,輕撫着她的眉眼。

蘇棠不覺笑了下,那些過往如今想來,竟也沒感覺了。

只是她唇角的笑,在走進裏間時頓住了。

裏面和以往如出一轍,可是卻又不一樣。

比如,多了兩個牌位。

如供奉着一對夫妻一般。

一個寫着她的名字,一個卻是空的。

高衛曾說過的話響在耳邊:“後院裏,還留有蘇姑娘的牌位,屬下鬥膽曾去看過,那牌位旁,還有一個空牌位,想來是王爺留給自個兒的吧。”

蘇棠緩步走上前,輕撫了下自己的名字,又轉頭看向那個空牌位。

心中莫名的酸澀。

身後一陣倉皇的腳步聲,郁殊仍穿着前日的衣裳出現在門口,臉色蒼白全無血色,眉間的驚惶在看見她時,方才舒展了些,卻又在看到牌位時僵住。

許久,他默默上前,将牌位倒扣在桌上,清咳一聲:“我那時以為……”

以為什麽,他說不出口。

“嗯。”蘇棠輕應一聲,下刻突然擡頭看着他,“成親吧。”

郁殊愣住,待反應過來,眼尾逐漸染上了一抹紅,艱澀道:“什麽?”

蘇棠又說了一遍:“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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