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四)
那是一條桑蠶絲織就的昂貴長裙,質感滑潤、柔暖,如春日溪水,亦或嬌軟的皮膚。
西利亞觸到它,指尖一顫,像摸了火鉗,燙醒了,倏地縮回手。
片刻安靜後,西利亞用嘴角拗出一個微笑:“你在開玩笑嗎,道文?”刨除微微顫抖的尾音,那語調溫和又快活,好像他已經準備好陪道文大笑特笑了。
“不是玩笑。”道文完全轉過來。
他用右手持雪茄,茄頭抵在唇邊,淡白煙霧盤旋着飄過那雙憂郁的灰藍色眼睛,幾绺沒固定好的額發散漫垂下,發梢搭在眼尾……這些小動作遮掩了他的表情。他潛伏在叢密的灌木後,冷靜而優雅地觀察獵物,咀嚼情緒,推拉刺探。
“我的創作遭遇了瓶頸,”道文口吻沉靜,扯出一條隐秘的、謊言的毒絲,“我需要尋覓靈感,我想仿照你的樣子制作人偶。”
西利亞弓弦般繃直的背倏地軟下來——片刻前他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記重擊,這使得接下來飄落在他身上的粘膩毒絲顯得輕柔無害起來。
“可是……”西利亞絞緊手指頭,嘴唇可憐地抿了又抿,結結巴巴道,“有很多女性模特,或許你可以去問問……我、我認識一位姑娘,她叫菲麗斯,她模樣很漂亮……”
“她們無法刺激我的創作欲,藝術創作……不是漂亮就行。西利亞哥哥,你與普通人不同,你有一種獨特的藝術氣質。”道文真假摻半,從容地捆縛西利亞。
彌漫的雪茄煙霧仿若凝實成了蛛網。
西利亞仍然不大想穿,在道文面前穿裙子,他會羞得死過去,他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虛弱地反駁:“我不覺得我有藝術氣質。”
“是麽?我認為你有,我智力受損時期的記憶很混亂,但我還記得……”道文用牙尖兒緩緩磋磨着吐出口的音節,磨得森涼鋒利,“有畫家雇傭你當模特。”
他狠心戳刺西利亞的軟肋,戳得西利亞直哼唧。
“唔,唔……他們……”西利亞恥辱地漲紅了臉,自從道文恢複,他們從未提起過這段往事。
“我有一點模糊的印象,關于你在畫家面前的樣子。”道文吐出一縷煙,模糊他因強烈醋意而癫狂的眼神,“但是很不清晰,讓我想一想,是白色的衣服麽……西利亞哥哥?”
狠戳之後,他又用針尖若即若離地搔刮那處軟肋。
——若是西利亞仍舊不進網,道文就會“漸漸想起來”,再給他狠狠來幾針。
西利亞不知道地窖裏的那些豔情畫,道文竟然不記得那一段,僥幸使西利亞心髒狂跳,他逃避讨論,慌不擇路地撞進網中:“我忘了,或許我确實有……有你說的,氣質。這麽多……我該先穿哪件?”
貴族小姐們的服裝相當繁瑣,裏衣、襯裙、裙撐、上衫、外裙……
“你該先脫。”道文輕輕地說。
西利亞咬了咬嘴唇,耷拉着腦袋,磨磨蹭蹭地解他的寬領結……
……
那支被道文咬在唇邊懶懶吸着的雪茄,茄腳倏地紅亮。
chuang尾凳上堆了幾件男裝。
道文的瞳孔擴張得吓人,它們貪婪地搜刮自西利亞處反射而來的,每一縷瑩白、桃粉與淡金的光線。
西利亞僵硬地拿起一件衣物,不知對不對,又讪讪地放下。
“坐下。”道文命令,“我幫你。”
西利亞極不自在地坐下,不知為何,他做不到像以前一樣坦然地在道文面前luo露,他不住瞟向那條襯裙,它很長,能遮住他。
“我是不是該先穿那條襯裙?”西利亞小聲問。
道文拎起一雙絲襪:“先穿襪子。”
他單膝跪地,捏着西利亞腳踝,讓它搭在自己tui上。
随即,道文把絲襪弄成方便穿的樣子,套在西利亞腳上。
西利亞的腳比他小兩個鞋碼,溫暖幹燥,五根潔淨漂亮的腳趾裹在白絲下,能隐約窺見一抹皮膚的顏se。
道文調整了一下跪姿,像個謙卑周到的男仆。
他用左手握住那伶仃的腳踝,右手箍着襪沿,循着西利亞瘦長的小tui,緩緩……直到襪子穿在正确的位置。
随即,他撚起兩條銀亮的絲綢系帶,用它們綁住襪沿,避免滑脫。
西利亞蜷曲着上身,手肘拄着大tui,雙手托腮,老實地任道文擺布。他臉盤很小,被手擋得幾乎不剩什麽,可透過指縫仍能窺見一些緋紅。
過了大約兩個世紀,道文終于穿完了那雙襪子。
套上襯裙的一剎那,西利亞簡直得救了,他長長舒出一口氣,可緊接着,道文不知從哪變出來的束yao又把這口氣憋了回去。
那是一件單是瞥一眼就能令純情少年臉紅心跳的束yao,它有一條鹿角撐骨,其上由工匠镌刻着兩行愛意熾烈的花體情詩——
“你的手,你的吻,你迷人的眼波,溫暖、瑩白的身體,靈魂……”
“疼我、全給我,否則我就死,或做你可憐的奴隸而活着。”*
而束yao布料則是以黑為底色,繡紋亮紅色的絲質花樣,邊緣縫綴蕾絲,美豔放浪,它的目的只有一個……
“道文,這件會不會太……”西利亞甚至找不出一個合适的詞去形容它,他想不通自己方才怎麽沒看見它,如果他看見了,他不會這麽輕易地答應道文。他簡直不敢再看,偏頭望着別處,臉蛋紅得快爆炸了:“……它太奇怪了。”
“哪裏奇怪?”道文反問,仿佛知道他說不出口。趁西利亞羞得渾身僵直的當口,道文的手靈敏地繞了一圈,把束yao給他戴上了。
“或許、或許換一件純色的!樣式簡單一些的……”西利亞手忙腳亂、結結巴巴地抗議,可道文扯住綁帶,猛地收緊了。
“唔……”西利亞頓時只剩下哼唧的力氣了。
他失去平衡,踉跄着、本能地去抓床柱,可道文穩穩撈住他,一把勾進懷裏,茄腳在耳畔燃起灼人的熱浪,而道文的吐息也是熱的。
小心,西利亞哥哥,他說。
西利亞的耳廓燒得更紅,他已經分不清這令他窒息的狂亂心跳究竟來自何處,是身上禁锢的束yao還是道文的吐息與懷抱。他哆嗦着,頭顱中激烈沖刷的血流快把他弄暈了。
他缺氧、心悸,難以思考,他害羞得想哭,因為他忽然意識到就連那些變态的貴族畫家都沒讓他穿過這麽下流的束腰,他知道道文絕不會有歹意,道文只是不懂,于是就亂挑了一件,可委屈的淚水仍然蓄滿了眼眶。
“你心跳很快。”道文松開他,眸光陰森,“因為綁帶拉得太緊了嗎?”
“嗯,拉得太緊了,肋骨勒得有點疼,我喘不上來氣了,這樣我支撐不了多久……嗯,現在大概可以了……可以了,或許能堅持一小時,我猜,這太難活動了……”西利亞強忍淚意,他知道哭只會更呼吸更不順暢,于是他拼命壓下情緒,溫順、認真地給道文反饋,他只希望他能盡快幫道文找到靈感,好結束這一切。
又折騰了好一會兒,西利亞才穿好了整套衣裙,這是一條克裏諾林裙,圓錐形裙箍将裙子撐得膨大,裙圍足足有六、七米,更襯托得腰肢纖細,細得驚人,而那原本較女性略寬的肩膀也在大裙擺的比照下顯得細窄了。上衣的胸口壓得頗低,清俊肩角與鎖骨一覽無餘,而束yao亦起到了聚集之功效,西利亞單薄的胸部肌肉……掩映在蓬松雪白的蕾絲後,若隐若現。
翠綠底色金絲提花的塔夫綢,與西利亞的瞳色極般配。
道文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盯着他拼命将胸口布料往上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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